第191章（2/2）
柳无眉在夜晚醒来。
当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黑而群星闪烁的天幕，也不是漫无边际的沙漠。
她看见了帐篷的穹顶。
顶上绣着精致的花纹。
这是龟兹国的帐篷。
她想到。
身为从小就居住在大漠深处的沙漠之民，柳无眉熟悉这片大漠中任何一个部族。
但是她很清楚，自己三天前就已经经过了龟兹国。
没有办法，她没有骆驼赶路，唯一能用的就只有自己的两条腿。
在沙漠中用轻功狂奔，简直就是嫌自己的命太长，她宁愿脚踏实地，慢慢行走。
这样，才能活着走出沙漠。
但柳无眉却没有想到，还没等自己走出沙漠，毒就发作了。
她很难形容毒发作时的感觉，她也想不到，石观音竟然这么不顾两人之间的情分，就因为她要离开沙漠，便下如此狠毒的毒药。
她眼中闪过一抹恐惧。
最可怕的是，她甚至不知道，石观音下的是什么毒！
她得离开。
柳无眉挣扎着起身。
她要离开，她要去找水母阴姬。
石观音说过，她的一切到了水母阴姬面前便没了作用，这是不是说，包括她下的毒药，到了水母阴姬面前都会失去作用？
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尝试看看。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柳无眉想，自己要离开这地方。
“我劝你还是不要动为好。”
头顶传来了清亮的男声。
应该是男声吧？
如果是女声，略显英气，但如果是男人的声音，又怎么会如此动听。
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心灵就会受到洗涤。
或许是因为念了太多的佛经，就算是声音之中，都带有淡淡的禅意。
无花淡淡道：“你脱力太久了，之前还发了高烧，现在就算是起来，都无法离开。”
柳无眉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是软的，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她都难以相信，这竟然是自己的声音。
“你是谁。”
她才说完这句话，就以手肘强将自己强撑起来。
但是在看清人脸的瞬间，她又跌了回去。
“石观音！”
吓得魂都要掉了。
无花听见她的话，表情也是一阵扭曲。
但还好他定力好啊，就算是表情扭曲了一下，立刻就变了回来。
他道：“你不若看看，我到底是谁。”
柳无眉现在状态很糟糕。
身体虚弱，心灵上充满了对石观音的恐惧。
所以在看见无花那张同石观音稍微有点相似的脸时，她才会以为，那就是石观音。
但是等无花再次出声时，她便听出，那声音同石观音的声音，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石观音的声音可以说是女人的巅峰，但是她听无花的声音，却觉得这声音属于男人。
再一抬头，便看见了无花的光头。
“和尚？”
无花表情淡淡，并不回答柳无眉的问题。
被当成石观音，他其实挺不爽的。
柳无眉看他明明是个男人，是个和尚，面容上却同石观音有相似之处，哪里猜不到他的身份？
“无花。”
她淡淡道：“你怎么在这里。”
无花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
这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公平。
石观音自己说是把柳无眉当作女儿，但她好像也没有把无花当成儿子。
柳无眉道：“你叫我柳无眉便可。”
这是她的化名。
也可以说是她的本名。
因为石观音并没有给她们取名字，这名字，是她自己取的。
无花从善如流道：“好吧，柳无眉。”
他道：“你是石观音的弟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柳无眉冷笑道：“因为我被抛弃了。”
她的声音有些尖锐：“难道你这还看不出？”
“我和你一样！”
无花还是面色淡淡。
他道：“我可不认为，你与我，有什么一样的。”
“你是自己跑出来的。”
柳无眉冷冷道：“所以，我从跑出来时就被抛弃了。”
她道：“你难道看不出，我身上被下了毒？”
无花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微妙。
他道：“你以为，自己被下了毒？”
柳无眉道：“难道不对？”
无花没有话说。
但是有一冷冰冰的男声却道：“你想不想解开这毒？”
柳无眉猛的回头。
在看清男人面容的同时，她脑中浮现出了一张图。
“你是……”
她眯起了眼睛。
“白云城主叶孤城，为什么会在这里？”
叶孤城道：“你知道我？”
柳无眉道：“不是我知道你，是石观音知道你。”
这话中带有显而易见的恶意。
被石观音知道的男人，都挺惨的。
柳无眉理所当然以为，叶孤城也是那很惨的人中的一员。
即使现在不是，未来也是。
叶孤城见她的态度，冷冷淡淡道：“看样子，你并不想解毒。”
柳无眉道：“莫非你能解！”
她的表情松动了。
几次发作，让她被毒折磨得苦不堪言。
叶孤城道：“你既然知道我，就一定知道西门吹雪。”
柳无眉道：“不错！”
他知道西门吹雪是个厉害的剑客，也知道他是杏林圣手。
因为石观音对新合并世界男人们的关注，导致柳无眉都比这世界的其他人更加熟悉西门吹雪也孤城他们。
叶孤城道：“你既然听过西门吹雪的名字，就应该知道他的医术与他的剑法一样厉害。”
柳无眉不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道：“所以你是想说，我的毒，可解。”
叶孤城道：“没错。”
柳无眉道：“你有什么目的。”
她不相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餐，叶孤城大费周章救了她，而且还答应帮她解读，怎么可能没有别的心思。
定然是因为她有用！叶孤城道：“我确实想知道一件事。”
他道：“你知不知道，玉罗刹。”
柳无眉的脸色，忽然变了。
大漠，大漠。
一望无际的黄沙，以及从远处裹挟着沙粒而来的风。
石观音，就在这大漠的最深处。
楚留香一行有六人。
古龙主角三人组，还有姬冰雁和南宫灵。
以及一个，不会说话的驼背人。
南宫灵道：“带这人来，是为何？”
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光是看着这片大漠，眼中就闪过一丝恐惧。
没有办法，虽然没有见过石观音，但光是从无花口中听见的那些似是而非的传言，就让他对这女人敬而远之。
或许是无花对南宫灵的刻意影响，明明他对自己的血缘亲人充满了秘之好感，比如说无花，但是对石观音，他却完全喜欢不起来。
有多远就跑多远的那种。
但就算对石观音害怕得要死，真到无花出事的时候，南宫灵却挺身而出，甚至不惜揭穿自己的身份，说出有关自己和无花的最大秘密，也可以说是对无花充满爱了。
连陆小凤和楚留香都被他感动了好吗！
无花：呵呵。
如果叶孤城也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叹一口气，拍拍南宫灵的肩膀让他好自为之。
所谓的好心办坏事大概就是这样吧。
虽然是好心，但是他哥哥估计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南宫灵这么做。
一通强力漂白剂下去，什么计划都泡汤了好吗！
他们首先到了大漠边缘。
大漠边缘，还能看见人烟。
依偎着白杨树，几栋房子颤巍巍地立着。
这里的房子，并不是泥土搭建成的，而石头堆砌而成的。
但就算是有棱有角的石头，在经过风沙的打磨后，都变的无比光滑，一点都不膈手。
这里的风沙，可厉害。
陆小凤和楚留香从车子上跳了下来。
两个俊俏的年轻人，让沙漠边缘酒馆的老板娘都看直了眼。
一双招子恨不得抠出来挂在两人身上。
就算被这样打量，无论是陆小凤还是楚留香都没有觉得一点儿不自在。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眼神。
更不要说，这老板娘虽然不是很好看，但也绝对不是无盐女，相反，还有几分姿色。
就算是半老徐娘，也有半老徐娘的风韵，被一个尚存风韵的女人盯着看，还算是不错的体验。
陆小凤道：“老板娘，这里可有人经过？”
老板娘道：“你别看往里就是大漠，出入这里的人，比你想得要多得多。”
楚留香道；“那有没有人留下什么提示？”
老板娘道：“提示？”
楚留香道：“可能是一句话，可能是一枚铜钱，也有可能是一块布帛。”
他们都觉得，像无花那样的男人，十有bā • jiǔ不会配合石观音的绑架，而几乎所有进入大漠的人，都会在这里休整。
既然在这里休整，无花会不会有机会留下什么提示？
然而老板娘回想之后还是道：“没有。”
陆小凤与楚留香听了有点失望，但他们还是决定在这里多呆一会儿，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什么提示。
李寻欢从两人身后而来，听见了他们的话。
李寻欢道：“怎么？”
陆小凤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是来寻找无花的。”
李寻欢点点头。
陆小凤道：“我们怀疑他被绑架进了大漠。”
李寻欢：嗯？
等等。
他难道不知道？
李寻欢不动神色道：“看来你们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陆小凤道：“不错。”
他真真假假道：“我们怀疑，绑架无花的幕后黑手是石观音！”
“而石观音的人，应该在我们来之前就进入了大漠！”
这个名字一出来，李寻欢瞠目结舌。
他道：“何以见得？”
陆小凤道：“我们这么猜，自然是有我们的道理。”
他道：“无非就是石观音垂涎无花美色罢了。”
他略过了罂粟的部分，因为并不想李寻欢知道，无花同石观音之间的血缘关系。
毕竟，他和李寻欢不熟，会接纳他进入车队也不过就是因为他是小皇帝身边的人罢了。
现在的陆小凤和小皇帝是统一战线上的。
李寻欢：……
怎么说呢？
完全猜错了啊！
还幕后黑手？？？
他的脑袋上冒出了几个问号。
原来你们并不知道在你们之前进入大漠的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吗？
没有办法，如果说陆小凤和小皇帝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叶孤城和小皇帝就可以说是盟友了。
盟友与盟友之间，虽然有秘密，但有些信息还是要相互交流的。
就比如说无花和石观音这里，他就要和小皇帝说说了。
说了就能得到小皇帝的援助啊！要不然你以为叶孤城手下护卫的腰牌是从哪里来的？
显然，他早就和小皇帝通过气了。
李寻欢是小皇帝的人，所以他也知道这件事情啊。
但是现在他忽然发现，他以为陆小凤知道，陆小凤事实上却不知道。
可以说是非常乌龙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陆小凤一脸坚定。
李寻欢试探道：“所以，你想？”
陆小凤道：“当然是找到幕后黑手，把无花救出来。”
李寻欢：……
要命，说不出话了。
他别开了眼。
就怕自己再看陆小凤眼中就露出怜爱之情。
“嘀嗒——”
水滴从石锥上滑落。
落入水池中，泛起一小圈涟漪。
水，在沙漠中，本来是最珍贵的东西。
对于迷失在沙漠中的人来说，就算是金银财宝，就算是小山一样的宝石，也没有一滴水价值连城。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在沙漠之中，竟然会出现一座水牢。
一座阴森的，幽暗的，水牢。
“哐当——”
是金属相碰撞的声音。
男人的身体微微晃动，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也因此而相互碰撞，发出声响。
他的上半身什么都没有穿。
皮肤是长年不见阳光的苍白，身材说得上是精壮。
没有纠结的肌肉，只有流畅性的线条。
这是国人最崇尚的，传统的美男子。
但就在这样一具完美的躯体上，却有一道又一道，深刻艰苦的伤痕。
有的是鞭子留下的，有的是利刃留下的。
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这里不是玉罗刹，而是其他任何一人，都没有命可活。
他受的伤，实在是太严重了。
然而，在缺少治疗的情况下，他的伤口，却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一天天的愈合。
细小的伤痕早已消失不见，还留在他身体上的，都是很不得了的大伤口。
他伤口愈合的速度虽然比不上宫九，却也远远超出了一般人类。
无奈之下，石观音只能将他投入水牢。
只有这地方，才能稍微压制一下，尚且没有完全恢复的玉罗刹。
千年玄铁制成的锁链，加上了麻沸散的水，从管道中引入，源源不断地送进水牢之中。
这一切，都是为了困住这头凶兽。
“吱啦——”
让人牙酸的声音。
玉罗刹的眼皮颤抖了一下。
他睁开了眼睛。
眼中依旧燃烧着火焰。
那是冷冷的，讥诮的火焰。
即使在这样不利的情况之下，他也没有丧失自己的骄傲。
相反，正是肉体上的折磨，才让他的精神更加坚韧。
已经多少年了？
已经有多少年，他没有尝过屈辱的滋味了？
思及此，他露出了一个扭曲到不能再扭曲的笑容。
好极了。
他想。
他又多出了一个，可以报复人的机会。
玉罗刹讨厌束缚。
他修行的道，乃是大自在道。
这样的他，怎么会愿意被人囚禁在水牢之中？
他是掉以轻心，他是没有想到石观音的手段，他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落入机关之中。
但是除了这些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
他轻敌了。
因为轻敌了，所以被抓住了。
所受到的一切屈辱，造成这些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
“还不愿意说吗？”
耳边忽然响起动人的女声。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了。
但是这声音听在玉罗刹的耳中，却什么都不是。
他嗤笑一声道：“死心吧老太婆。”
口中吐出恶毒的语言。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摸上了他的脸。
石观音幽幽一叹。
“明明是这么好的一张脸，脾气怎么这么臭？”
玉罗刹的嘴角边挂上了一抹冷冷的笑。
他的手忽然一动！
石观音眼神一凛，往后一退——
但还是迟了一点。
千年玄铁所打造而成的铁链，用来束缚玉罗刹的铁链，在她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若不是她躲避即时，留下的就不是一道红痕那么简单了。
恐怕她的手都要留在这里。
石观音的眼中也燃烧起了一簇火焰。
她与玉罗刹遥遥相对，对方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好吧。
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是她人生中最值得攀升的一座险峰。
一头绝美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