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2）

第四十一章41康藤

2006年9月2日

于我而言，“新”这个字有着无数的含义，它充满了生机。

我再一次来到这座城市，突然间觉得自己也融入了它。

我知道，这种亲近感、熟悉感都是因为生活在这里的某一个人，因为他，所以关于他的一切都变得可爱起来。

开学了，我竟然就这样稳妥地走进了大学的校园。

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也没有人在乎。

所有人都沉浸在各自关于“新”的话题中，我冷眼旁观，自得其乐。

学校离齐乐思的家有一段距离，但也还好，公交车四十分钟，我可以一路看着陌生的风景过去，尽管城市无风景。

城市也并非就真的无风景，它可以在某个人出现的一瞬间成为世间罕见的圣地。

一切都是因为人。

我对什么都没有执念，包括爱情。

我是个连生活是什么都不清楚的人，更别提爱情了，我不期待，也不奢望，更不打算予以追求。

无论什么事，停留在最初才是最美好的，就像那些书中的故事，在翻开书页的第一行大都是岁月静好你侬我侬，而随着故事的发展，人物被剥了皮，难免经历撕裂般的痛，哪怕到了最后，给你一个看似美好的结局，可谁又能懂在结局前受过的那些苦？

所以我想，一切都不要开始比较好。

让我们就做这个世界的独行侠，我已经拼了命努力才能做到不去伤害别人，所以，也不能给别人伤害我的机会。

要知道，在过去的日记本里，藏着我多少的怨念和多少的诡计，我想方设法的计划着如何毁灭一个人——我自己和齐乐思。

那时候我甚至想，如果有一天他胆敢站到我面前，我一定毫不留情地撕烂他。

我想看他痛苦挣扎的脸，一定比嬉笑的他更好看。

我就是这样的人，令人鄙夷。

如今看来，我似乎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曾经一身恶臭，现在小心翼翼不去暴露自己。

到学校的第一天我就又去了齐乐思家楼下，又去那家花店，又买了一束百合，又插在了他家的信箱里。

我觉得有趣，躲起来偷看他时也有趣，看到他惊愕的表情时更有趣。

齐乐思确实是个好玩的人，他拿着百合的样子让我恨不得走过去让他闻闻香不香。

他一定在猜这是谁的恶作剧，但怎么都不可能猜到我身上。

大概在他的世界里，我早就已经消失了。

这样也好。

我的人生从来没有这么安静知足过。

我走了那么远的路，经历了那么多的险恶，终于走到了今天，就算这里不是我的目的地，也是我最好的栖息之地了。

我终于走回了人间。

第四十二章42康藤

2006年9月20日

关于这一天的经历，我在落笔记录的时候，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始。

尽管已经慢慢接受了眼前的生活，努力活得跟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分别，可曾经纠缠过我的噩梦也还是偶尔会突然钻出来再吓我一跳。

有些印记是一辈子都不会消失的，这与伤口是否痊愈没关系。

昨晚我又梦见过去发生的事，梦里那个人甚至诡异地笑着告诉我他对齐乐思也做了同样的事，我打了他，他却又说明明是我把齐乐思送到他眼前的。

从梦中惊醒之后，为自己感到羞耻。

梦境有时候会反映出一个人的心理状态，我当初确实有把齐乐思跟那个人联系在一起的想法，不过转瞬即逝，没想到，现在那恶心的念头还会在我梦里嘲笑我的愚蠢。

醒来之后心情实在糟糕，恰好没事，就又去了齐乐思的家。

现在，这条路线我已经非常熟悉，时不时买一支百合送给他也成了我生活唯一的乐趣。

我喜欢看他疑惑的表情，尽管很多时候因为我躲了起来，根本看不到他，只凭猜测。

这很有趣，像是一场游戏，类似捉迷藏。

我以为齐乐思永远不会想到是我做的，可是今天，他叫了我的名字。

我照例在中午把花插到了他家的信箱里，然后躲了起来。

没过多久，他从外面回来，我偷看了一眼，这一次，他背对着我。

原本他应该拿完花就回家，可是今天中午他在那里愣了很久。

有那么几秒钟我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有些紧张，想着该怎么解释，然后就听到了他大声喊我的名字。

过去的这些日子，我从来不敢妄想有一天能听到齐乐思对我说话，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这个人，连声音都可爱。

他跑到楼前停放着自行车的地方，四处张望，他问：“康藤，是不是你啊？”

我紧张得几乎没办法呼吸，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我，可我不敢出去。

他的声音像是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攥住了我的心，我不得不向自己妥协，面对我确实喜欢他的事实。

再没有谁能让我产生如此复杂的情绪，紧张、欣慰、慌乱、恐惧还有难以确认有多少斤两的甜蜜。

到了现在我也终于可以承认，我是个懦夫，连走出去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

我在怕什么？

我怕很多。

他只问了那么一句，只说了那么一次，然后，久久得不到回应，他失望地走回了家。

他回家了，我的心也落了下来。

耳边还回响着齐乐思的声音，他远比我想的更惦念我。

可是有些人注定是不会有接下来的剧情的，他们人生的剧本上压根没有相交线，我跟齐乐思就像是时空错位一般，我们用不同的方式“看见”了对方，可又“看不见”对方。

似真似假，如梦似幻。

在我或许漫长的人生和注定短暂的青春中遇见这样一个人，也算是幸事。

我没有勇气站出来叫住他，只会在他叫我名字时躲在角落把他的声音统统收藏起来装进口袋里，或许不久之后我们会再次不小心打了照面，但那时候，路过他身边的我也只不过是个寻常路人而已。

他认识的康藤，根本不是我。

第四十三章43齐乐思

康藤：

我今天数了数，没有寄出的信都已经有十几封了，自从你高中毕业后，我好像有更多的话想跟你说了，可是，却只能不停地写这些可能永远都没办法送到你手里的信。

我前阵子和你说过有一天我在我家楼下看到了一个男生，对吧？

我当时就在想，那如果是你该多好。

我知道这是我的白日梦，可谁都有做梦的权利啊。

今天我又看到了那个男生，他跟上次相比，稍微有些晒黑了，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是上次的那个人。

说来也奇怪，自从那次我看见他开始，我家邮箱就总会出现百合花，今天也是，我刚取走了百合花，但故意没有回家，而是在楼道里躲了一会儿再跑出去，然后我就看见了他。

我做了一件非常蠢的事，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我果然还是太理想主义了。

当时我冲出去的时候看见他正仰着头往楼上看，到底在看什么，我不清楚，但那时候，我真的觉得他就是你。

所以，我就这么问了他，我问他是不是康藤。

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我自己感觉到了。

我有多紧张，你可能感受不到，虽然心里知道他很可能并不是你，但依旧抱有一丝的期待。

我战战兢兢的，甚至会想万一真的是，我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始与你第一次正式的交谈。

我应该先问你最近过的好不好还是应该先问你为什么来这里？

但事实上，我真的想太多。

他很快就回答了我，果然不是你。

其实这也在我的预料之内，你怎么可能来找我呢？

我写了那么多的信给你，你要是愿意理我，早就回信了，根本不需要等过了这么久亲自来找我。

可我真的太沮丧了，虽然明知道不应该有所期待，可真的听见那句“不是”之后，失望得像是被告知我永远都不可能考到你那边的大学去。

当然，这后一种情况我是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的。

我手里还拿着那支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百合花，我心里满是疑问，却永远都是空欢喜。

康藤，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早就已经开始大学生活了吧？

你跟身边的人是不是都相处得很好呢？

最近这段时间我就在想，如果我们并不是以写信这种方式相识，我只是你身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同学就好了，虽然可能永远都走不进你的内心世界，可能让我一直看着你，知道你过得好或者不好，那就足够了。

我真的每天都特别贪心，我得自我反省一下。

这段时间我真的在拼了命的学习，在高二的时候就拿出比别人多两倍、三倍的精力，这样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有资格参加明年的高考。

我每天过得都特别充实，这也要感谢你。

我现在过得很好，希望你也一样。

我今天下午的时候学会了一句新的表白用语，说给你听。

今晚的月色真美。

齐乐思

2006年10月11日

第四十四章44康藤

2006年10月11日

他竟然认出了我！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每个人的身上都贴着一个标签，你自己看不到，但其他人都能。

今天本来没打算过去，但下午的课临时取消，我又找不到别的借口拒绝室友一起打篮球的邀请，索性就去看他。

对于这件事我已经很熟悉了，公交车40分钟，买一支百合，再等着他中午放学回来或者上学去。

我甚至连躲藏的地方也找得很稳妥，基本上在我看得到他但他绝对不会发现我的地方。

今天也一样，我买了花，插在邮箱里，然后躲了起来，等到他放学回来取走花后，我就准备离开，却没想到，当我走过他家的那个单元内时，他竟然突然走了出来。

这不是我第一次跟他打照面，可我这回竟然异常的慌张，大概人在心里有鬼的时候总是不能真的做到镇定自若吧。

我强装冷静，从他身边走过，他却突然叫住了我。

上一次他叫我的名字，我距离他几米之外，偷偷看着他，这一次，我们擦肩而过，他直接喊我：“康藤！”

我下意识地站住了脚，然后发现不对劲，赶紧继续走我的路。

那一瞬间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只差那么一点我就转过身去抱住他了。

可是我知道，我的路只能我自己走，我不想让他对我的幻想破灭，就让他永远活在假象中，让他以为康藤真的是一个优秀又阳光的人吧。

我舍不得打碎他的梦。

我往前，每一步都走得慌张。

他又追了过来，问我：“你是康藤吗？”

我们看着彼此，那一瞬间我真的知足了，这一辈子哪怕仅有这么一次他红着眼睛看我，眼里只有我，也就够了。

我这样的人还能祈求什么呢？

到现在，生命已经给了我足够的优待。

我说：“不是。”

我只能说不是。

我真的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康藤，只不过我们恰巧重名，仅此而已。

我的“不是”压在我自己的心上，也像一记拳头打在了他身上，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眼眶里的泪水马上就要掉出来。

我想给他擦一擦，他这样的人，哪能哭呢？

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我只是一个跟他素不相识的路人，一个路人是不能对别人有过多的，怜悯和疼惜的。

我绕开他走了，甚至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他那么喜欢曾经给他写信的康藤，虽然不知道这份感情现在是否依旧残存着，可无论如何，我是配不上他的。

我只是一个到了现在依旧会被噩梦惊醒，除了他不想跟任何人接触，明知道他单纯还恶意欺骗他的坏人。

回到宿舍之后，其他人都不在。

我拿着他当初给过我的大头贴盯着看了好久。

我是喜欢他的，可是，喜欢是没用的，就像我这个人一样，也是没用的。

我想着他，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内裤里，已经有一阵子没做这事了，现在，他的形象更加具体，我甚至想象得出他在与我□□时□□的样子，只可惜，他也只能活在我的幻想中。

第四十五章45齐乐思

康藤：

我真的有种预感，你就在我身边。

所以我就想尽办法把你找出来。

不过可惜了，我还是跟以前一样笨。

但是，老天爷或许真的会对我这种执着的笨蛋产生怜悯之心，所以，我又一次靠近了你。

我妈给我买了最近刚刚出版的文学大赛作品选集，这是上册，都是初赛入围作品，其实自从高二之后，我整天抓紧一切时间学习，为的就是提前一年高考，然后去你的城市。

所以，我已经很久没买《少年写作》了，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知道你不会再在上面发表文章了。

你看，我连买杂志都动机不纯，活该你不理我。

这本文学大赛作品选集被我放在桌子上，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我一直没看，昨天晚上觉得太累，想着睡前放松一下，看点儿什么。

一直以来，我想要放松的时候就会反复看《死于威尼斯》，当初你给我推荐这本书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我会如此喜欢你。

我是阿申巴赫，你是塔齐奥，你美得不可方物，我连靠近都觉得是亵渎了你。

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看着你。

所以，昨天晚上本来我也是习惯性想要去拿这本书，但无意间扫到了放在一旁的作品选集，想着，那就随手翻一下好了。

这么一翻，我就又一次被命运的手带到了你门前。

我在目录页上看见了“康藤”，那一刻我连手都是抖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重名，迅速翻到作品那页，看完那篇故事，我实在没忍住，哭了起来。

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你是不是会笑话我？

可是，看着那些排列组合的文字讲述着那样一个故事，我的心就被揪住了。

我不敢肯定，但还是觉得这就是你。

每篇文章的最后都有作者介绍以及学校信息。

我看见你的名字后面写着我家这边一所大学的地址。

康藤，你能懂我那时的感觉吗？语言的匮乏让我无法描述出来，可我攥着那页纸，直到它皱了，破了。

我已经决定了，不管这个康藤是不是你，我都要去看个究竟。

是也好，不是也罢，如果我不这么做，它将会成为梗在我喉咙的鱼刺。

我不能再浪费时间、浪费机会，这一次，我不单单是为了你而去，也是为了我自己。

不管初恋会不会有结果，不管喜欢一个男生是不是正常的，但我喜欢了你，我就必须自己杀出一条路来让自己走到你面前。

因为你这个坏人，就那么从我的世界抽身了，每次想起这件事，我的感觉已经从担心、难过变成了生气，要是有一天真的遇到，你必须向我道歉。

唉，不过话虽这么说，等到真的见面的那天，可能我都七老八十了，也可能还是青春正茂，但我依旧没胆子向你抱怨。

我还是没出息，还是没用。

但是，我这个没出息的废柴准备明天去那所大学了，或许会无功而返，但不试试谁知道呢？

康藤，你等着我吧。

齐乐思

2006年11月1日

第四十六章46康藤

2006年11月4日

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他突然来我们学校，那么大的学校偏偏就真的遇见了。

我刚从图书馆出来，刚好看到他从大门口的方向过来，我本来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没怎么在意，继续往宿舍走。

然而他却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直呼了我的姓名。

那一瞬间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他太坚定了，从他的眼神跟语气中我就知道，他已经可以肯定我就是康藤。

我们见过两次，在他家楼下，这是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