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破竹(二)(1/1)
“为什么不笑,原本一山不能容二虎,如今山头只剩一只老虎,听谁的不是一目了然。”宋明压低声音,往怀瑾面前凑了凑说,“这姓徐的也是不争气,生病都生得这么是时候,你说好笑不好笑。”
“这样说起来,算是好笑吧。”怀瑾看着宋明的眼睛,良久,低头轻轻笑了一下。
徐文斌忽然病倒,半日之内成都府传言满天飞,而且有鼻子有眼,都跟亲眼看见了一般,纵然淡定如田进,这时也觉得十分的头痛。只是这成都府一直掌控在西路军手中,即便他心有怀疑,只是想追查出点什么,也不免束手束脚。
“这件事瞒不住,必然要上奏给陛下,你们看看,该怎么说?”这日傍晚,从王宫回来,田进仍旧与景云及几位主要将领议事。
“他做出这样的事,我们如实上奏就是,也犯不着替他描补。”一位统领这样说。
“只是,徐将军这病来得……总有些蹊跷。”邹同捻须叹气,“也就万幸是在王宫里。”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了看田进,没有往下说,但众人皆知,这个节骨眼,两位将军意见相左,徐文斌忽然神志不清,虽然小医圣去看了一口咬定是马上风,可……人言可畏,即便他们在奏报上写的都是实情,一来陛下如何想不可推测,二来如果能顺利拿下刘全金也还罢了,如果不能,局势会更复杂。
田进沉吟良久,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眼下最最要紧的,还是早日平息叛乱,其他诸事,既然问心无愧,也就不必顾忌那么多了,便是来日陛下怪罪,也有我一力承担。”
众人神色一肃,齐齐应了声是。
第二日再次聚将,西路军中的将领有两人报了病,其他人纵然面带不甘之色,也都准时到来,田进宣布西路军参军刘茂暂时代替徐文斌处理军务,这次带领西路军两万人,继续驻守成都府。西路军余下之人,与平叛大军混编,兵分四路,出北门,直击刘全金的叛军主力。
其中中线仍旧是邹同带领,直逼刘全金目前所在的新繁,西线则奔袭郫县、灌口方向,东线奔广汉一带,田进自带中军压后几个时辰出成都,既可以随时接应其他三路人马,也可确保北面的叛军不会反扑成都府。
“陈怀瑾,不是兄弟说你,你说前面几仗你那么拼,差点没把小命搭上,到底图什么啊?”这一次,怀瑾和宋明皆跟随原西路军的一个统制温明翰走西线,按照既定的行军路线,他们将拿下郫县,再取灌口,从西侧包抄,阻住刘全金的向西的退路。不过刘全金目前率军待在新繁县,新繁只是小城,距离成都府不过几十里路,邹同带领骑兵又是一路先行,只要打得足够干脆利索,他们这边还没到郫县呢,新繁就应该拿下了,只要拿下刘全金,就是妥妥的首功一件,其他人不过奔波劳碌一场而已。是以接了令出城,宋明就满肚子牢骚,这会夜色正浓,他策马走在怀瑾身边,忍不住小声说,“纵然你活捉了刘聪,力斩了冯庆华又能怎样?这一战能不能升官发财还是得看谁能拿下刘全金,这将军也是,计策明明是你献的,摘果子的时候,咋就把你忘到脑后去了,还把咱们丢到这对头窝里来?”
“看好你脚下的路吧,这么多人只有你话多。”怀瑾拨开前面垂下的树枝,心里也略微有些遗憾,因为之前她计划的就是走中线,无论跟随哪位将军,总之要去会会这个刘全金,不然这个出头的椽子她也很没必要去当了。不过就像小医圣说的,这人生如棋,如今蜀地这盘棋局里,她可以适时的去搅合一下,但这最终执子的人还不是她,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
当然,走西线也未必就没一点好处,假使新繁县城破,刘全金不想在那里决一死战就势必要退,如果刘全金像传说中一样,用兵非常有章法,此刻他应该也是有很多探子在成都府内外活动,自然也不难知道,东线和中线都是新来的平叛大军,几战几胜,正是锐不可当的时候,唯独西线,是以西路军为主的,西路军此前几次败在他手下,折损人马十之七八,几乎谈刘变色。再加上地理环境,之前她仔细研究过地图,如果她爹给的地图足够精准,那么向西最易突围。
只是,为什么要在西线派上温明翰呢?这到底是太相信邹同必然能拿下刘全金呢?还是要给西路军送上一份大功劳?亦或是……算准了温明翰拦不住刘全金,要再拿西路军一个把柄呢?一路上,除了不耐烦宋明啰嗦,偶尔怼他两句之外,怀瑾就在心里反反复复的推敲此事,只是这世上最禁不住推敲的就是人心,越是左右思量,越不免心底暗暗惊惶。
又走了一阵子,开始频繁有探马从他们身边掠过,不过她和宋明吊在队尾,便是耳力再惊人,也听不到前面的军情汇报,只能凭着脚程推断,新繁那边应该是已经打起来了。
果然,过不多时,前方传令加快行军速度,他们的人以步兵为主,再怎么加快速度,于骑着马的怀瑾和宋明而言,也就是略略放放缰绳,宋明依旧嘟嘟囔囔怨天尤人,又这么走了一阵子,有传令兵过来,说温将军请她和宋明到前面说话。
“看来西路军也听说了你杀敌勇猛的事儿了,这要啃硬骨头了,首先还是想到你。”宋明两眼放光,觉得现成的功劳正在冲着自己挥舞着小手,反正怀瑾不怕死,愿意往前冲,他只要殿后就同样有功劳领,简直不要太轻松。
“天确实是黑的,但你睁着眼睛做梦的毛病回头得治。”怀瑾哼了一声,带着逐风逐电催马上前,宋明悄悄头盔,也连忙带人跟上。
温明翰等在百十米外的一个岔路口,见怀瑾过来,直接了当的吩咐,“陈副将、宋副将,本将刚刚接到消息,新繁县城已破,刘全金带着残部向西突围,我会带大军在通往郫县的山口处设伏,现在给你们两千人马,给我沿江向新繁的方向拦截叛军,务必把他们逼住,确保他们冲进我们的口袋里。”
“敢问将军,刘全金的残部有多少人?”宋明听说刘全金往西突围,心里先是一喜,暗想自己凡事跟住这个陈怀瑾果然就错不了,这小子有命儿啊,该是他的功劳,简直挡也挡不住,然后又听了温明翰后面的话,一口气直接卡在嗓子眼了,这陈怀瑾是有命,但运道也够差的,山口设伏,以逸待劳而且攻其不备,再简单不过了,现在倒让他们去沿途拦截,傻子都知道,这是要玩死他们的节奏啊。
“这黑灯瞎火,探马都没看清的事儿,本将怎么能知道?”温明翰不耐烦的说,“你们沿江拦截,不过摆摆样子,山口设伏才是生死决战,怎么,宋副将这就怕了吗?”
我怕你娘个头!宋明在心里暗骂,陈怀瑾嘲笑他,他也就忍了,因为确实技不如人,温明翰算哪个葱,一个败军之将,听见刘全金的名字只怕腿肚子都转筋了,还有脸嘲笑他?刚想捋胳膊挽袖子索性跟他先干一仗,手已经被怀瑾一掌拍下来,耳边只听得他说,“末将遵令!”
“陈怀瑾,和我说话的时候你硬气得很,怎的一见了温明翰你就变软柿子了?他算老几啊,西路军中的一个统制,回到京城,有七品没有啊?”认准路线,带人疾行,宋明还是觉得胸口郁结,忍不住就想嘲讽两句。
“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再啰嗦下去,回头拦不住人,他会报你贻误战机和纵敌,你等不到回京,可能就被原地砍了。”怀瑾倒觉得这样的安排正中下怀,如果待会能中途撞上刘全金,她绝不会再让他有机会向西一步,山口设伏,伏着去吧。若是撞不上,就算刘全金运气好,温明翰那厮根本拦不住他,而她被派出来了,败了也很与她无关,她倒可以从后掩杀一阵,凑个人头数,搞不好也有功劳领上一领。
这一夜注定兵荒马乱,怀瑾带人,刚刚好与一路准备渡江的叛军脚前脚后来到江边,这段正是整条江水最浅的所在,此时,已有叛军的骑兵准备涉水过江。怀瑾挥手示意,齐军搭弓放箭,江边顿时大乱,叛军先时以为是新繁过来的追兵到了,已经很慌乱,待看清箭矢的方向,竟是另一方向,顿时觉得已经深陷包围之中,骑兵越发急切的要过江,步兵则想争抢马匹逃生,一时互相争斗,将领也无法约束,加上箭矢密集射来,不时有马匹哀鸣倒入江中,军士中箭者更是无计其数,片刻功夫江面已经被染红了大半。
怀瑾这时方才从马鞍桥上摘下挂着的陌刀,长刀在空中划过,刀尖直指叛军的方向,吼了一声,“冲!”人已经一马当先,直冲入叛军当中。
她和宋明带领的两千人中,虽然西路军居多,只有五百人来自平叛军,不过此时他们的气势已经碾压了慌乱的叛军,眼看着领兵的主将气势如虹,挥舞陌刀,在敌军中如入无人之境,便是普通军士,心里也平白多了一股力量,连日来被压着打的屈辱感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具都嘶吼着举起刀枪,冲向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