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上）(三更合一)（3/3）
“真好！”
“咱们厂子真好。”
“那是当然啊，我当初进来就晓得，自己进了福窝了……”
大家都高兴的不得了，王大姐也高兴，因为高兴，回家的路上遇见卖高粱饴糖的小贩，还称了一斤，她提着糖回家，一进院子就看到婆婆正在正在炒菜，看见王大姐回来，笑着说：“回来啦？今个儿没加班啊。”
王大姐：“没有的。”
“那我再加炒个鸡蛋吧，你也补一补，看你最近脸色都不好看。太累了身子熬不住的……”她的婆婆边干活儿边碎碎念。
要说起来，王大姐想起几年前，简直觉得那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她结婚之后接连生了三个闺女，公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丈夫还一言不合就给她脸色看，即便是后来生了儿子，也没觉得自己过得多好。
家里孩子多，日子过得就是苦。
太穷了。
简直苦瓜和黄连都没有她苦。
如果不是为了孩子，她都不想活了，娘家靠不上，公婆不好相与不帮忙，丈夫不疼人还叽叽歪歪废物一个，这样的日子，真是没个头儿。那一天，她赶着大雨天出来找原来的小姐妹借粮无功而返，觉得整个人都昏暗极了。
正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原来的老工友，她也是日子过得不好，出来报名。王大姐这才知道报名的事儿，她生怕自己错失了这个机会，虽然不知道私人企业靠不靠谱，但是想着既然政策是允许的，那么有什么不参加的呢。
总归，不能比这更差了。
然后，她作为比较全能手艺也最好的人，就被任命成了班长，再后来是车间主任，现在是……大车间主任。
她第一个月工资就六十五，那个时候她男人还以为她天天加班不满意，可是谁曾想，竟然赚了这么多。她拿着这个钱，搂着家里四个娃哭的歇斯底里。
你别看男人要生儿子，真的生了儿子，他们也是不管的。
她上班之后学了一个词儿，叶公好龙。
她觉得她男人和公婆就是，整天念叨生儿子，真的生了儿子呢！也是屁都不管！也没看他们多么疼孩子。
呵！
她的儿子，过的根本不比前头三个女儿好，都是一样的可怜巴巴瘦弱弱。
要说起来，他家还是大闺女小时候最好一些，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家里负担不重。虽然因为是女孩儿不太受期待，可是那时家里孩子少，她自然过的还成，后来就一个不如一个。
虽说她儿子是最小的，但是这个时候家里也是最穷的。
开始的时候，她男人和公婆还想掌握她的工资，但是短短一个月，她就已经不是一个月前的她了。她辛辛苦苦赚钱，这些人想来分一杯羹？做他的大头梦。
她男人想跟她动手，结果被她领着车间姐妹胖揍一顿。
然后就，好了呢。
可好了呢。
所以说，男人，呵！
也是贱皮子。
以前她没有依仗，孩子多压力大，整个人都昏暗着，可是现在可不同了。
她也许不是彪悍的个性，但是却是个坚韧的，如果这些人不能帮忙还拖后腿，她是绝对不会给他们脸而的。她指望不上别人，但是她的钱，必须是他们娘几个的。
要说为啥她变化这么大，还真是因为厂子里的人。
一来是徐莎夫妻，徐莎本身就是说的算的，人大概都会潜意识的模仿自己羡慕又崇拜的人。这时还没有偶像这个词儿，但是徐莎确确实实是他们这些女同志的偶像。二来是，江总爱上书屋问好人也能干，这样好的男同志都没有屁事儿，自家的糙老爷们有什么脸而装大爷叫嚣？你是爱上书屋问吗？你教过大学生吗？都没有！那么装逼个屁！而最后就是因为车间里其他的女同志了，这女同志多了，大家少不得要互相说一说家里的情况。不管什么时候，人都是向往成为强者的。他们车间里不乏有泼辣又大方的。这样的人，往往是能够影响其他人的。而大环境大家都强悍，那么在弱的人也会不自觉的向着其他人看齐。
而且啊，大家说的对啊。
他们挣这么多钱，怎么能不掌握家里的话语权？
不管什么年头，都是有钱的是老大。
那古时候的驸马，还不是要好好伺候公主？
为啥？
还不是因为公主尊贵？
他们不是公主，但是他们挣钱多啊。挣钱多在家里就得是公主！
所以说，人和人之间的影响是很厉害的，特别是本身就不软弱，只是被生活逼迫的人。王大姐就是这样的性格。她男人被一帮老娘们挠了个大花脸之后，这人就立刻“乖巧”了。
竟然会帮家里干活儿了。
这让王大姐震惊到爆炸，她以为这人懒皮子没救了。
然而没想到，其实也不是。
说句难听的，就是欠教训。
王大姐无语，真的相当无语。
早知道，刚结婚的时候，她就凶悍起来啊，哪至于受了十多年的气？这事儿，怨自己了。
关键是也没想到这人是个吃硬不吃软的啊。
紧跟着，她第二个月拿了六十九，第三个月拿了七十五，第四个月拿了八十八……很快的，她就发现，更无语的事儿发生了，她的公婆，开始帮忙干活儿了。她小叔子一家也能偶尔上门了。她娘家也隔三差五的过来送个菜……
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当你自己立起来之后，你就发现，这个社会还真是没坏人了。
现在王大姐一个月工资加上奖金是二百二，这是什么水平呢！
她娘家弟弟一个月在工厂一月的工资是四十一，她的工资是她弟弟的五倍还多……
王大姐工作忙，时常加班，她的四个孩子，她都送去了学校，三个女儿都念小学，儿子去了托儿所。家里的事儿，就交给她婆婆了，以前她婆婆是一点也帮不上，现在却又能了。
王大姐也不占便宜，一个月给她婆婆十五块钱买菜钱，负责一天三顿饭，要求保证四个孩子每天早上必须有一个蛋，晚饭每隔三天有一次肉。
早晚接送一下读托儿所的儿子，中午要给三个读小学的闺女送饭，就这，她婆婆干的劲劲儿的。
其实王大姐知道，她一个月给十五，固定的鸡蛋钱就是六块，三天一顿肉，一斤肉一块钱，买一次可以吃一周。一个月这也就是四块钱。这是十块钱。加上买菜，如果实实在在的算，那一个月再花个两三块钱，其实她婆婆还能赚也就是剩下个一两块，多也不过三块。
可是，她还要接送孩子和送饭，所以这钱花的值得了。
可是王大姐心里清楚，这是正常的算法，实际上一个月，她婆婆会剩的更多。
她按照市场价算鸡蛋，可是她婆婆自家养鸡，拿出去卖虽然也是五分，但是那也得个头大，也有许多只能卖个四分，但是拿到他们家就不分大小了。而菜色更是如此，她自己有个小园子，这菜钱，那是省下来了的。
所以他们家真正要花钱的，只有肉了。
可因为在这边帮忙，王大姐是管了婆婆三顿饭的，所以这三顿饭又省了……老太太能不高兴吗？
乐死了。
有人觉得王大姐这人太好说话，她婆婆以前不帮忙，现在不过是看在钱上。但是王大姐心里清楚，自己也是为了省事儿和方便，这世上总归没有绝对十全十美的事儿。
这些活儿，她找别人，也得这么多钱。
大家都看到她婆婆用自家菜园子里的菜，可是王大姐家没有园子啊，她家总是要买。
找她婆婆虽然也是花了钱，但是这老太太虽然不像样，但是又不用她花钱，她自然乐得好好给孙子孙女儿做饭。她给他们做得好，这活儿就能继续干，她还能吃的好，那干啥要克扣？王大姐偷偷的问过他家比较懂事儿的大女儿和二女儿，两个姑娘都确认，饭菜是很不错的。
用谁不是用。
王大姐用了她婆婆，明明她婆婆干了活儿，可是这周遭，竟然所有人都说她孝顺。
王大姐也是不知道说啥了。
所以当你有钱的时候，好像很多事情都好解决了。
她丈夫现在除了摆弄家里的地，另外就是收拾家洗衣服，竟然也干的不错。
“芬儿啊，吃饭了。”她男人正在搓洗衣服，看她进门，笑呵呵的打招呼，十分谄媚。
上一次被一帮妇女揍了后，这个效果将近三年了，还没消失。
王大姐立刻回神，她说：“好。”
她把糖放在柜上，问：“你们作业都写完了吗？”
“写完了。”
几个孩子齐刷刷。
“妈，我今天默写得了满分。”
王大姐笑的眉眼都舒展开了，虽然她年纪增长，而且工作很忙很累，时常加班，但是她反倒是比前几年年轻了不少。可见，人舒不舒心太重要了。
“得了满分啊，真的很好！”
王大姐是见过读书人的，他们厂子里就不少，所以更是知道读书好的好处，所以是很抓孩子学习的。好在孩子也争气，虽然的年纪不一样大，最大的都十五了，现在才读三年级，比班里其他孩子都大很多，但是孩子也不气馁。
她晓得的，妈妈是为了他们好。
更多的小姑娘，没有这个读书的机会。
他们能够过成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他们妈妈能干！
虽然这几年日子好过了，但是小姑娘们都记得当年的艰辛，所以格外的努力。
“妈妈，这是什么啊？”
“哦。这是我们领导出国回来带的礼物，我还没拆开。另外那包是我买的高粱饴，你们一人一块，别多吃哈……”
“好！”
王大姐看着孩子的笑脸，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厂子是真的很好很好，如果没有他们厂子，她绝对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好的日子，而他们厂子里的许多人，都跟她一样，可以说，他们厂子的岗位，让他们这些女人日子好了起来。腰杆儿也硬了起来。
真的，太好了。
为自己高兴，为她的同事们高兴，也为能够读得起书的孩子们。
她含笑：“来，咱们一起拆了盒子，看看里而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