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2/2）
“你坐在这里等我下班，我等会儿陪你吃晚饭。”宋勤看了看手机，果不其然，同事已经在催人了，“现在我必须上去干活，但不会很久，你等我。”/p
晓葭点了点头，宋勤站起身拍了拍她肩膀，快速回去了。/p
谁知等宋勤马不停蹄地搞定一切，回到咖啡厅一看，已经没有晓葭的身影了。她立刻发微信给晓葭，幸好及时收到回复，晓葭说自己没胃口，已经回家了。/p
时隔两天，晓葭告诉宋勤答案，程小威忽然有了一个女朋友。/p
“我请假去他学校找他，是真的怕他出事才去的，结果在食堂看见他人好好的，还和一个女孩一起吃饭。他没发现我，我就远远观察他，看他和那个女孩面对面吃饭。女孩不避嫌地夹他餐盘里的菜吃，他拿纸巾帮她擦袖子，然后他全程都在笑，笑个不停。我没想到他会有这么热情的一面。”/p
“看得出他们刚开始没多久。”/p
“我跟着他们出了食堂，一路跟到宿舍。我一边跟一边躲，直到看见他上楼，那个女孩留在楼下玩手机。想不到的是，没多久他又飞快下楼了，手里捧着一个大的东西，走过去送给她。打死我也不会认错，那分明是我送给他的限量版拼图，他连塑封都没有拆，直接送给她了。”/p
“我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哭，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终于我还是没忍住，回到家就立刻发微信给他，说‘我看见你把我送你的礼物交给别人了’，没想到他竟然秒回了，很冷的四个字‘你跟踪我’，我立刻解释我为什么会去他学校，说了很多，他只发来‘以后不准再做这样的事’，我的心像是被车轮碾过一样。”/p
“那个女孩很漂亮，打扮得又好看，一对比我特别自卑。这几天我都不敢照镜子，一照镜子就心如刀割，为什么我长得这么丑？”/p
“他喜欢她就算了，为什么要把我送他的礼物转送给她？他自己不会买吗？难道他穷到这个程度？他不觉得有一丝对不起我吗？我和钻牛角尖一样地想，始终想不明白，越想越难过，这几天都是哭着入睡，醒来后整个脸都是肿的，请了病假不去上班。我又不敢和爸妈说实话，谎称工作上遇到了难题，他们竟然信了，还批评我脆弱。”/p
宋勤一条条地阅读下去，也越看越难受。/p
“你需要我陪你吗？”末了，宋勤发过去一句实在的话。/p
“不用了，你已经听我啰嗦很久了，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就是忍不住，我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倾诉……我现在都在哭，眼泪止不住，快哭瞎了。我真的很讨厌自己，又丑又不争气，和个白痴一样。”/p
宋勤安慰她很久，直到深夜都没放下手机。/p
终于，晓葭似乎睡着了，没有新的消息弹出来了。宋勤看了看时间，快两点了。/p
之后几天也是差不多，宋勤每天都花时间陪晓葭聊天，告诉她如何放下。首先得好好吃饭，早睡早起，尽量多去运动，别让身体垮下来。其次坚持上班，不能荒废正经事。再者，积极找感兴趣的事转移注意力，写字画画看书打游戏都可以。此外，要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和亲人沟通是缓冲痛苦的好方式。/p
晓葭虽然一万个不愿意，最终还是听从宋勤的建议把这事告诉了父母，她本以为会挨一顿骂，结果是和母亲抱头痛哭，父亲在一边安慰她俩。/p
“哭完好多了，感觉没那么绝望了，虽然痛苦还在。”晓葭说。/p
“完全放下需要时间。”宋勤鼓励她，“你可以尝试写一写日记，把每天的情绪写下来，无论好坏，记录一下就好。”/p
晓葭答应了，笨拙脆弱地一点点往前挪。/p
有一天晚上，晓葭发微信对宋勤说自己很难受，快撑不住了，她一定要去找程小威问个清楚，凭什么把她送给他的拼图转送给别人。/p
“你既然已经把拼图送给他了，他就有使用权，想怎么处理都可以。”宋勤说，“你别再纠结这个了，一点意义也没有，若真的想不通就当做了一件好事，捐赠了希望工程。”/p
晓葭还是想去找程小威说说话。/p
“你已经往前走了怎么能轻易回头？听我的，当你非常想联系他的时候，心里默念‘他又不喜欢我’二十遍，就能回到现实中了。”/p
“可我太难受了。”晓葭在电话那头凄惨地哭了起来。/p
宋勤有些恍然，原来一个人的哭声能如此撕心裂肺，也许自己当时在洗手间里的哭声也是如此。/p
然后她听见电话里传来晓葭父母的声音，他们隔着门大声问她怎么了，晓葭很快压抑了哭声，但听起来更令人揪心。/p
宋勤继续在电话里听她说话。/p
她就这样陪伴晓葭熬过了一周，晓葭不再哭了，晚上能勉强安然入睡了。又过了一周，某一天晓葭冷静地告诉宋勤她已经删除了关于程小威的一切。/p
“他在朋友圈晒出了那个女孩的照片，是在商场的一个娃娃机旁边，一看就是以男友视角拍的，附带一句话‘这是谁家的小仙女呢？’，我看见后二话不说，直接把他删除了。”/p
宋勤也是这天才知道在过去两周里，晓葭曾偷偷联系过程小威一次，卑微地问他还能不能继续和她做普通朋友，程小威自然是没有回复她。/p
“这次真的结束了。”晓葭补充了一句，像是一个独白剧的结尾，“我完成了一场和自己的虐恋。”/p
宋勤沉默了，仿佛晓葭的这句话为世间一切苦恋都画下了终止符。/p
日子应该向前了。/p
这一天中午，宋勤因为特别想吃公司附近的那家煎饼果子，兴冲冲地跑出去买了一份回来，结果不巧在公司楼下碰见了刘迎蕊和她的母亲。/p
两人正在用家乡话吵架，宋勤不太听得懂。/p
忽然间，刘妈妈提高嗓门，改用普通话尖锐地说：“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人？我是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要一直伺候你？现在开始不管你了！你也不要来找我！”说完丢下刘迎蕊气鼓鼓地走了。/p
刘迎蕊整理了一下衣服，转了个身就和宋勤面对面，眼神也碰到了一起。宋勤对此尴尬又不失礼貌地一笑。/p
谁知一向内向的刘迎蕊竟然地对宋勤说：“我今天是过来注销会员的。”/p
“哦？这是为什么呢？”宋勤有些意外，看了看手机的时间，“现在还没到下午上班时间，不如我陪你去旁边的咖啡厅等一等？”/p
宋勤请刘迎蕊喝热咖啡，一不小心就碰到她冰冷的手指，又看看她那张苍白紧绷的脸，感觉她精神状态不太好。于是，她柔和地问：“你为什么会突然想注销会员呢？是觉得哪一部分不太满意吗？”/p
刘迎蕊双手捧着热咖啡，吐字用力：“我不喜欢相亲，和人面对面约会让我感觉焦虑，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p
“哦，是这样。”宋勤有些明白了。/p
“说实话，我现在没有结婚的打算，我也没有信心和另一个人一起长久生活。”/p
“为什么呢？”宋勤见她停下了，适时问原因。/p
“和我家里人有关吧。我奶奶、大姑、二姨还有我妈，她们都离婚了，周围这么高的离婚率还能让我有信心吗？我从小就一直听我妈数落我爸的不是，都快把他说成一个废物了，还一直唠叨她嫁给他是多么吃亏，听得我都快吐了。其实我特别同情我爸，娶了我妈这么一个啰嗦又偏执，发起疯来可以一个晚上不睡觉盯着你骂到天亮的人，换我早就逃走了，他竟然撑到我九岁。”/p
宋勤听她说下去。/p
“她一边说男人不可靠一边又催我嫁人，真是矛盾。其实我知道，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晚年有保障，是借着为我好的名义为她的自私镀一层金。”刘迎蕊垂眸看着热咖啡的泡沫图案，面无表情地说，“反正我现在没有嫁人的想法。我完全是被她逼来的，她老拿失眠要吃安眠药威胁我，我被她烦得不行索性装成她的牵线木偶，她能不烦我就好。如今我完成任务了，这两周连续见过四个人了，没一个喜欢的，而她之前答应我只要去见面她就会睡好觉，不要求我一定成功。”/p
刘迎蕊喝了一口咖啡，皱了皱眉，继续说：“讽刺的是，现在她每天睡得可香了，我却睡不着了。每次去见面像是上刑场，如坐针毡，一想到还要继续我几乎要抑郁了。”/p
“原来是这样。”宋勤苦涩地回应了一句。/p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这么奇葩？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刘迎蕊抬起眼睛，盯住宋勤，“你们这样职业的人肯定觉得大龄女子口是心非，明明恨嫁还要装作无所谓，对吗？”/p
宋勤说：“我没有这么想，也不觉得你是大龄女子。说真的，如今三十岁没有结婚想法的女性很多，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奇葩的。”/p
“你真这么善解人意？”刘迎蕊嘴角带着一丝嘲讽，“还是你在铺垫什么？”/p
“不，我没有想劝你继续的意思。如果你要注销会员，我不会阻拦。”宋勤细心地说，“每个人在人生每个阶段的想法都不一样，不能以别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既然你现在没有结婚的想法，也排斥相亲，我觉得勉强没有意思，也不会出现让人满意的结果。我明白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母亲，我建议你和她耐心沟通，其他事应该在你们的亲情关系通顺了之后再展开。”/p
“你真的觉得我现在不想结婚很正常？”刘迎蕊疑惑。/p
宋勤笑了，坦然地说：“有什么不正常的？很正常啊。说到底又没有规定我们几岁必须结婚，对吧？人最终是为自己而活的，自己有权安排自己的人生。好好爱自己不比在别人眼里显得‘正常’重要的多吗？相信你也明白这个道理。”/p
刘迎蕊很意外宋勤这个红娘会如此说话，犹疑后又问：“那我一辈子不结婚呢？”/p
“那也是你的选择。”宋勤语气变得开朗，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重要的是自己能否感到充实和幸福。如果觉得有爱情有婚姻是很幸福的事，那就勇敢去追求，如果觉得自己没有爱情没有结婚也能很幸福，那也可以没有。”/p
“那我今天下午就可以注销会员了？”刘迎蕊确认。/p
“可以啊，我们有这个服务。”宋勤看了看时间，“等上班时间到了我帮你办理。”/p
宋勤在这一刻还没料到对刘迎蕊说的话会为自己不久的将来造成一系列的麻烦。/p
四天后的上午刘妈妈就赶来花系缘控诉了。她生气地说女儿刘迎蕊在前天晚上被一辆电瓶车撞了，手腕骨折。/p
宋勤一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p
刘迎蕊在饭桌上对母亲摊牌，说自己不想结婚也不想谈恋爱，只想一个人过，刘妈妈顿时将女儿骂了个狗血淋头，极尽羞辱之词。两人吵了个天翻地覆，刘迎蕊豪不妥协，迅疾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就出门了，刘妈妈愤怒之下由着她疯去。谁知刘迎蕊出门没多久，刘妈妈接到小区里一个相熟邻居的电话，说看见刘迎蕊倒在水果店门口，好像是被什么车撞了，爬不起来，肇事者已经跑了。/p
刘妈妈的哀恸急需有人负责，撞伤女儿的肇事者还未找到，她便来找宋勤。在她眼里，宋勤是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她认为作为一个专业红娘，竟然鼓吹女儿“单身无错”，怂恿女儿不结婚，还灌乱七八糟的毒鸡汤，简直荒谬！女儿的性格本来就有点一根筋，宋勤的话分明是火上浇油，无疑让女儿变得更“不正常”。/p
刘妈妈的控诉绵绵无绝期，她的精力也相当旺盛，每天都跑来花系缘要说法。她的诉求是道歉和经济赔偿，最终花系缘方面都答应了。/p
负责公关的女经理带着宋勤登门道歉，并一起协商经济赔偿的事，最终达成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数字。/p
让宋勤心寒的是，在家养伤的刘迎蕊看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可真有勇气，还敢来我家，我妈一直在说你快害死我了。”/p
刘妈妈在一边冷冷地说女儿：“现在知道一个人的难处了吧？端个水都要我出马，就这样还想着一个人过？等老来跌一跤死在卫生间尸体臭了都没有人知道。”/p
宋勤一声不吭，一颗心慢慢跌到了谷底。/p
刘妈妈瞥了一眼宋勤，压根就瞧不起她，阴阳怪气地说：“你这个人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要是我女儿真听你的话一辈子不结婚，你承担的了这个责任吗？按的是什么心啊？自己不找对象就想办法拖别人下水？要我说，能招你这样一个员工进来你们公司也是奇葩，这回算我眼瞎。我没去网上砸你们招牌已经算仁至义尽了。”/p
女经理劝刘妈妈息怒，反复解释说这是一个误会，没有人希望刘迎蕊不幸福。/p
宋勤沉默地看着刘迎蕊，见她右手打了石膏，左手握着一根勺子悠然地吃碗里切好的梨块，是事不关己的姿态。下一秒刘迎蕊转过脸来，看向宋勤的目光轻蔑中带上了点残忍的笑意，仿佛在说：“看到了吧？她真的可以骂到天亮。”/p
宋勤突然觉得自己很难受，可能是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的缘故，恶心的感觉翻涌上来。/p
等离开刘家，宋勤头晕目眩，在小区的一张石凳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p
没多久，在月中旬的时候，宋勤递上了辞呈。理所当然地，她没有被挽留，麻利地做了交接工作，解散了自己的工作群，赔了一些钱，从头到尾也顾不上自己是否吃亏，早些离开是她唯一的想法。/p
离开的那天，同事们一起请她吃饭。当小汪帅哥劝她别不开心时，她轻松地说：“有什么不开心的？离开花系缘，我太开心了，这些年就等这一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