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1(1/2)
云惨白惨白,聚不成团,像流淌出的白浆,冷风吹过,将浓稠白浆吹到遥远天际,滴滴答答流淌而走。
绞刑架垒起,绑着的是亚兰教堂的教皇,克里斯十二世。
他身上象征圣洁与希望的神袍已经被脱下,关上了干净却也象征着卑劣的囚服。
鞭子不断落下。
“啪——”
伴随着红衣主教的沉着宣判。
——如果没有意外,他将会是下一任教皇。
“……身为教皇,贩卖奴隶……”
“啪——”
又一鞭子,黑色的囚服裂开口子,血肉翻涌,血液淌进囚服,似乎散发出腥臭气息。
太阳爬了出来,金灿灿的,却又像颗烂橘子。
红衣主教继续宣判:
“……急敛暴征……”
“啪——”
“……虐杀教徒……”
“啪——”
绞刑架下面已经聚集一滩血迹,这位曾经的教皇垂着脑袋,再也没有往日的威严,恶心的像发了霉的面包。
群情依旧激奋,民众恨不得夺过红衣主教手中的鞭子亲自上阵,狠狠地抽这位人面兽心的教皇!
红衣主教的落在下一条审判,正要念出——
“好了。”
红衣主教微怔,扭头看向说话的女人——准确的说,她更是一位少女。
还不到二十岁,坐在主座,穿着奢华高贵的女王服饰,举手投足尽是贵气,但却也不减风情。
红衣主教深知这位女王的厉害,半点也不敢轻视:“陛下有什么吩咐?”
女王带着黑色手套的指尖轻轻敲着权杖,漫不经心的扫了眼绞刑架上的教皇。
红唇轻启:“烧了吧。”
垂着头的教皇忽地抬头,恶狠狠瞪着女王,不知道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吼道:“你是个暴君!暴君!你迟早也会和我一样被绑在绞刑架上!你会死的比我惨!”
红衣主教听到这话后背发凉,冷汗淋漓,看了眼神色莫测的女王,立刻又垂下头。
心中恼怒克里斯的多嘴,甚至还开始懊悔,把克里斯绑到绞刑架时怎么没堵住他的嘴!?
要知道,这位女王可不是什么好脾气,她可真的是——
彻彻底底的暴君!
事情要从一年半以前说起。
那个时候,皇权与神权的争夺之中,皇权落了下风——事实上,最近十几年总之皇室妥协。
但两年以前,妥协的格外彻底。
只因为教皇进皇宫,见到了诺伊公主说了一句:
“教廷缺一位侍奉神像的圣女,诺伊公主很适合这个职位呢。”
懦弱的国王便迅速将诺伊公主打包送到了教堂。
说是圣女,其实就是教堂最低级的仆人。
让一位出入都有侍女服侍的公主来干仆人的活计——甚至因为教皇特意的关照,连最下等的仆人都可以欺负这位诺伊公主。
可忽然有一天公主消失了。
从教堂逃走。
教皇利用这点,再次向皇室施,而其权力也越来越大。
可谁也没想到。
不到一年时间,这位公主,成了异教徒的首领,带领军队,一路势不可挡,杀到了帝都。
神权一步步被削弱。
这位曾经辉煌到能让国王对他下跪的教皇也被送上了绞刑架。
红衣主教暗自庆幸,自己当年没有欺负过在教堂“工作”的女王。
这位从血海中厮杀出来的女王,可是一点也不仁慈,实实在在的铁血暴君。
但凡有一丁点的反对意见,都被她以各种理由——不不不,有些甚至没有给出理由,直接下令处死。
红衣主教心想,克里斯为什么要多嘴,他如果不多嘴,说不定还能痛快的死去,多说那几句,岂不是连死都没法死了?
果然。
女王制止了正要点火的教徒,让教徒堵住教皇的嘴巴,又点名大主教,“加十鞭。”
红衣主教倒抽一口凉气。
狠。
实在是太狠了。
也许别人不知道,但他们教廷里的人可是明白的很。
——这位大主教表面上是教皇的干儿子,实际上可是教皇的亲生儿子!
大主教金发碧眼,生的很少英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少女的目光,可如今,他一张英俊的脸庞布满了惊惶与无助,哀求的看向红衣主教。
红衣主教垂下头。
大主教愤恨的瞪了他一眼。
忘恩负义!
教皇当初是多么的提携红衣主教,如今红衣主教为了讨好女王竟然无耻到这种程度!
女王的权杖轻轻磕在桌面,发出了闷响,似是丧钟穿透鼎沸人声敲在每个人心口。
“既然大主教认为教皇无罪,不应该受到加十鞭的惩罚……”
大主教连忙说:“不,不,我没有……”
既然没有。
女王示意他去打。
大主教没动。
他怎么能向父亲动手呢!?而且还是十鞭子!他怎么可以!
他翕动嘴唇,小声祈求:“陛下,教……克里斯先生也曾经为我们做过很多善事,我们让他走的体面一些吧!”
女王意味不明:“既然这样……”
“不如大主教去问问上帝,问问我们仁慈的上帝陛下愿不愿意减轻克里斯先生的罪行吧。”
大主教脸色煞白。
女王不轻不重,缓缓说:“哦,对了,听说你们还能够与上帝直接对话呢。”
她调整了个姿势,慵懒而随性:“请让我们看看你是如何能够与上帝对话。”
大主教脸色煞白:“不……”
他意识到什么,又立刻改口,强装镇定,“如果想要与上帝对话,需要一个安静而圣洁的地方,并且静下心虔诚祈祷,怎么能够让上帝降临在如此肮脏的地方?”
女王似笑非笑:“上帝可比你见多识广。”
“真正的圣洁即便沾染了肮脏也依旧闪闪发光。”
“大主教,您的灵魂都散发着腥臭,可真是恶心。”
女王说完还侧头去问红衣主教:“我说的对吗?”
红衣主教连连点头:“当然,当然,上帝是富人的上帝,也是穷人的上帝,上帝降下的荣光,不分贫富贵贱,每个人可以享受。”
“大主教太过狭隘了!”
大主教脸色胀红,“你这个走狗!”
红衣主教笑眯眯的,没回话。
走狗怎么了?
走狗才能活下来。
女王似是厌倦了这场辩论:“好了,既然大主教有他的坚持,认为只有他才能得到上帝的垂怜,不如让我们把他送到绞刑架,看看上帝会不会来救他。”
大主教脸色更白了,在教徒过来要拽着他上绞刑架时,连忙说:“我可以!我可以打这十鞭子!我错了!我不能够和上帝对话!让我打!”
为了活命。
他说完也不等女王的回复,夺过教徒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抽向曾经的教皇,抽向了他的父亲。
教徒们面面相觑,见女王没有制止,便又退了下去。
观看行刑的人们听到这句话,议论声此起彼伏,像是在热油中倒进了一盆冷水,噼里啪啦,炸的人生疼。
“真是有趣呢,您说呢?”
女王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权杖,悠悠问。
红衣主教完全就是女王身边的走狗,笑眯眯的说:“当然,陛下。”
女王听到他这么回答,顿时又有些兴致缺缺,唤过身后的士兵,低声吩咐:“躲在人群里,杀了大主教。”
士兵连为什么都没有问,默不作声离开了。
红衣主教身体僵硬,手脚发凉。
看向仍然噙着笑的女王,张了张嘴巴,到底说不出什么拍马屁的话语。
实在是。
太可怕了!
在十鞭子结束之后。
克里斯十二世,这位曾经的教皇奄奄一息,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看着亲生儿子劫后余生的表情,心中升起说不清的讽刺。
这就是他的好儿子!
这就他疼着宠着的好儿子!
可这股讽刺还没凝聚成恨意,就看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直穿透了大主教的胸口。
大主教脸上逃过一劫的庆幸表情还没有收敛起来,眼中还没有虚伪的,因为打了父亲的愧疚,便死在了绞刑架下。
克里斯目眦欲裂,狠狠地瞪着女王,因为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嘶吼声。
人群也发生着骚动。
没有人知道这只箭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只知道,大主教在忽然之间就死掉了。
死的太猝不及防。
太过……轻描淡写。
有人敲了钟声。
沉闷而雄厚的钟声穿透人群,使大家冷静下来。
女王看向红衣主教。
红衣主教忽然福灵心至,不管内心如何颤动,即便连笑眯眯的面具也不能挂上,可事到如今,他只能故作温和的说:“大家不要惊慌。”
“这是上帝之箭。”
“是上帝知道了大主教犯下的罪行,看透了大主教肮脏的灵魂,所以才动手杀掉他的!”
人群之中讨论声更大了。
没有人注意的地方。
不知道何时。
绑着教皇的绞刑架冒起了烟,火苗窜了起来。
绞刑架,在没有任何人点火的情况下,烧了起来。
这次不用红衣主教开口,便有人议论:
“是上帝!”
“是上帝降下的怒火!”
“是上帝在惩罚教皇!”
“嘘嘘嘘——他已经不是教皇了!”
“他是名罪人!”
红衣主教震惊扭头看向女王。
恰巧。
女王也在支着下巴看他,火光映照在她妖艳的面容,却没有半分报仇的快意,甚至恹恹欲睡:“这场话剧要落幕了。”
如此残忍的刑罚。
在她口中只是一场话剧。
红衣主教垂下眼,压住自己正在颤抖的手:“您开心就好。”
“这里交给你了,范伦丁先生。”
女王站起身,转身离开,披风翻滚出气势磅礴的弧度,背影却透着孤寂。
红衣主教,也就是范伦丁做着最后的陈词,宣判着除了教皇以外其他犯下罪行的主教,神父,教徒们。
他麻木的念着,揭露着教廷的罪恶,却不知道这些罪行到底是真是假,是诺伊为了巩固皇权的手段,还是为了报复曾经在教廷受到的屈辱,又或者两者都有?
范伦丁结束了这场所谓的话剧之后,对着民众大肆夸耀这位新上任的暴君女王,安抚了民众以后,便匆匆忙忙的赶回了皇宫,向女王汇报工作。
守在书房门口的士兵见到他,冷酷而无情,毫无感情的回答:“陛下在睡觉,请范伦丁先生等一等。”
范伦丁只能笑着应好。
这与他曾经来到皇宫所受到的热情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而这种等待,在之前向来是国王等待教皇,甚至说,国王在见到毫无地位的教徒都要扬起三分笑脸。
可如今呢?
范伦丁有着心理落差的同时,又有些担忧——
现在这幅场景,会不会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不知道等了多久。
等到双腿都要麻木。
女王才将他请了进去。
她换下了略显贵重的女王服饰,穿着一条蓝色丝绸的蓬松裙子,腰间绑着蝴蝶结,衬得腰身纤细而不足一握着。
范伦丁垂下头,就看到女王纤细而线条优美的小腿,白皙如玉,如同牛奶一般。
他将视线移到另一边,开始讲女王离开以后发生的事,着重描述民众是怎么样夸赞女王的。
房间内只有他因为用嗓过度而沙哑的嗓音。
诺伊的视线很缥缈,没有落在实处,似乎根本没有听他说话。
钟表在滴答滴答作响。
像是催眠曲一般。
范伦丁讲完以后没有听到女王回应,便轻轻呼唤:
“陛下?”
诺伊看向他。
范伦汀心口一震。
他说不出这是怎样的眼神,里面藏了头鲜血淋漓的野兽,奋不顾身的妄图冲破牢笼,却又被死死禁锢在里面。
……像是,快死了。
范伦汀鬼使神差,关心她:“您是没睡好吗?”
诺伊懒散的靠在沙发上:“睡觉?”
“不,我还没睡。”
范伦汀:“……”
那、你、让、我、一、直、等、你、醒!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打不过打不过,“不管怎么样,陛下睡前可以多喝一杯牛奶,有利于安神。”
诺伊:“好。”
范伦汀:“?”
竟然这么听话?
他一时有些惊讶,见女王还在看他,便要离开。
冷不丁听到女王说,“去煮牛奶。”
范伦丁:“……!”
好的好的,他去煮。
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在教堂,有哪个不长眼的吩咐过公主煮牛奶。
无所谓了,反正现在这种侍从的活都落在了他手上。
他端着香喷喷,热乎乎的牛奶放在女王面前,“陛下,请慢用。”
诺伊:“太热了。”
范伦汀确认了。
女王在刁难他。
他无奈的又取了一个杯子,尽快把牛奶弄到一个合适的温度。
耳边是牛奶流淌的声音。
也有钟表滴滴答答的声响。
忽然。
女王说:“有一个忠告要给你,范伦丁先生。”
范伦丁摸了摸温度已经正好的牛奶,放在女王面前,恭敬道:“您请说。”
女王:“不要爱上我。”
“咳咳咳——”
范伦汀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礼仪都顾不上,“您说什么?”
诺伊半垂下眼帘:“把牛奶端走,出去吧。”
范伦汀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说:“陛下,我是说,您是那么的耀眼,如天上的太阳一般,我如尘埃,只能仰望您的光辉,早就超越了爱这种简单的词语。”
诺伊不冷不热:“哦。”
范伦汀一噎,只好端着牛奶,告辞。
走到一半,又大胆的转回来,把牛奶放在了她面前,“做个好梦,陛下。”
诺伊没回话。
范伦汀走出房间后,才发现自己的衣衫早就湿了,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守在书房门口的侍卫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就像是在说“就你这小身板的模样,也敢喜欢陛下?”
范伦汀:“……”
好气哦!
但毕竟是老奸巨猾的人物,只是笑眯眯的对着侍卫们点头,随即走出这座皇宫,走出这座犹如牢笼一般的皇宫。
等他回到教堂。
那群幸存下来的教徒们想要问他些什么,却碍于他往日的威严而不敢上前。
范伦汀虽然有些疲惫,但却还是安抚了他们:“不用担心,陛下是位仁慈的君主,只要我们没有犯下错误,就不会有任何事情。”
众人看他的眼神相当隐晦。
但汇聚成一个意思——
你在说什么屁话?
仁慈?!
仁慈到广场的血迹冲刷三天都没洗干净吗?!
范伦汀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他们立刻回想到,这位红衣主教也不是什么真正仁慈的人,表面总是笑眯眯的,可手段也相当狠辣。
于是便立刻找借口回到自己的职位。
范伦汀沿着长桥走过。
如今天色已经黑了,站在桥上还能够看到另一边的神像。
曾经的诺伊公主就在那里擦拭神像。
他处事向来圆滑,不主动得罪谁,也不为谁出头。
所以,也没关注过诺伊公主的事情。
哦,好像有一次。
他教训了故意朝神像那边丢垃圾的教徒。
但也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不要惊扰了神明。”
他想,也许女王根本记不住这些。
毕竟这在女王所经历的苦难之中,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慢着慢着。
好像还有一次。
也是在晚上。
他站在桥上,看到了另一边的神像,也看到了守在神像旁边的诺伊公主,更看到了今天死掉的教皇。
教皇似乎是出于对王权的藐视,冷嘲热讽:“听说公主的私生活很脏乱呢。”
“您看,这神像被您清扫着,越来越黯淡了,看来神明也觉得您是和肮脏的人。”
教堂冷冷的吐出词语,宣判公主的罪行一般:
“不洁净。”
因为夜色。
范伦汀看不清他们的脸色,等他下了桥,走到神像旁边,教皇已经走了,而诺伊公主坐在地上,娇俏的小脸惨白惨白,漂亮的眼睛里似乎还含着泪水。
范伦汀难得不忍,递给了她手帕,“殿下,神明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也不会随意定义一个人洁净与否。”
诺伊公主是怎么回的?
范伦汀没听清。
她没接他的手帕,声音又太小,完全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站起身,整理了裙子,对他说了句晚安,便转身走了。
他又想起今天在皇宫听到的女王啼笑皆非的忠告。
爱上女王?
如果不是身份不合适,他真的很想问问,女王到底是哪里来的错觉?
是因为他这微不足道的两次和善?
可这也太过微不足道了点吧。
诺伊不知道自己的一句忠告让这位心思深沉而又薄情的红衣主教想起了曾经的两件往事。
她站在高塔,吹着冷冷夜风。
湿润的空气中似乎还裹杂着血液的腥臭。
诺伊从托盘拿起红酒,问一直追随着自己的士兵,“你觉得,我能做多久的女王?”
士兵眼中闪烁着炽烈的光芒,像每一位誓死追随女王的狂热信徒:“永远,陛下。”
“您将永远是女王。”
诺伊抿了口红酒。
浓郁醇香在口腔漫延,她轻轻摇头,“结束了。”
士兵以为她说的是这场战争:“是啊,都结束了,您也可以休息休息了。”
诺伊:“你下去吧。”
士兵张了张嘴,最终说了句是。
诺伊抬头。
夜幕降临,黑漆漆的一片,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就像是她的世界没有任何光芒一样。
这丑陋而肮脏的世界。
诺伊喝完最后一口酒。
从塔上一跃而下。
结束了。
-
“为什么会有感情线!”
“这什么狗屁结局!”
“那个红衣主教竟然能够当国王!?”
三头龙抱着书,心痛到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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