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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章 (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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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行时,卢菡亦是跟在他们马车后头,不远不近的距离,却始终避着张谏之。因出发得极早,故而加紧赶路也很快便能抵达丰泽,不需在外头找客栈过夜。

入暮时分,丰泽驿馆的小吏已是在候着他们了。小吏原以为是张谏之一个人来,这会儿瞧见白敏中,倒不知如何安排房间了,正愁眉不展之际,张谏之只留了一句“照原先安排的罢”便上了楼。

小吏急急忙忙追上去,走到前边儿给他们领路。

推门进去,白敏中这才意识到又得住同一屋了。

不过好歹驿馆这地方的床铺够大,给的被子也多,两个人睡简直绰绰有余。白敏中悄悄打量四周,张谏之背着手站在她身后:“只是怕在外边不安全,刚上来的时候看到了么?”

楼梯上有一只低头啃包子的鬼,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面黄肌瘦的大约是饿死的罢。走廊里坐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鬼,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其他边边角角还有些不成气候的脏东西,这驿馆的确不大干净。

白敏中知道张谏之是为她好,怕她又被恶灵盯上捉走什么的,遂很是受用地点点头。

不过幸运的是,虽然这地方不干净,晚上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白敏中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被子将自己裹得像只蚕蛹,再看看旁边,张谏之早就起床下去了。

唔,她睡相可没这么好,张谏之晚上是又替她压被角了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爬起来,洗漱整理了一番,吭哧吭哧地下了楼。张谏之正坐在楼底下等她吃饭,又道:“遣人打听了一下,你说的那片竹林里的确有人住,至于是不是程苇杭还不能确定,我们趁早过去一趟。”

白敏中点点头。

九绕寺距离驿馆并不是太远,车程不过一个时辰。但在竹林之中找人,似乎就有些困难了。幸亏他们在九绕寺附近遇到了出寺化缘的小和尚,问了问才得知,的确有位女居士住在这竹林里,那小和尚好心领他们到了女居士的住所,白敏中却是愣了一愣。

原本以为隐居者大多住得简陋,但竹林中这屋子却已是住出了年头,且看起来十分考究,当初在这样的地方建宅院,也是……很耗费财力的事情罢。

她偏过头去望一眼波澜不惊的张谏之,小声问道:“程先生很有钱么?”

张谏之却淡淡笑了笑。起初他还并不确定是程苇杭住在这里,可会在竹林中建这般居所的,大概也只有程苇杭了。她素来不过清贫生活,活得也考究,没料隐居之后还是老样子。

她居然……还活着。

白敏中抬手敲了敲门,可里头却毫无动静。

连敲了好几次,这才有个小侍女匆匆忙忙跑出来开门。那小侍女望一眼白敏中,又看看张谏之,没有说话。

白敏中道:“这里是程先生的住处吗?”

小侍女指指自己的口,又指指里面,打着手语道——为什么要来找程先生?

果然是程苇杭的侍女,她总爱找一些不会说话的人做事。张谏之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接触了不少手语,没料后来还派上了许多用场。

张谏之打着手语告诉侍女来意,又看了一眼白敏中,问她还有没有别的要说。

白敏中回头看看,卢菡自然是不在的。她遂与张谏之道:“有个已经去世的人……托我给程先生带几句话。”

张谏之轻蹙了一下眉,却也转瞬即逝,随即又将这句话转达给了那位侍女。

侍女皱着眉进去通报,白敏中则与张谏之继续在外头候着。

也未等多久,那侍女又匆匆忙忙跑了出来。看看张谏之,又看看白敏中,末了打着手语告诉张谏之一些话,神色里隐约透着一些歉意。

张谏之自然看得明白,但白敏中这会儿却像瞎子看字一般,一脸迷茫。

张谏之又打着手语似乎问了些什么,那侍女一脸尴尬地将程苇杭的话转达给了他。

这下轮到张谏之面露尴尬之色了。他看看一脸迷茫的白敏中,道:“可能你……不大方便进去。”

“不、不让我进去吗?这是为何?”

张谏之看了一眼那侍女,遂对白敏中实话实说道:“程苇杭说她最讨厌那些看得到死人的人,给死人带话的更是不想见。”

“所以方才我不该说那句话是吗?”白敏中这会儿悔得肠子都发青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鸡:哈哈哈你们懂吗昨天的五仁还有什么韭菜的,豆腐的各种馅儿的月饼朕都尝试了一下不错朕很高兴朕是男主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懂吗作为男主我告诉你们,知道白子彦以前干过什么事吗,装作自己是看不到妖魔鬼怪的普通人欺骗纯情少女的感情章

☆、七一

白敏中后悔归后悔,但程苇杭似乎并不知道张谏之也能看到那些东西的事实,应该是允许他进去的。只要张谏之能进去,就代表还有一线希望能让她亲眼见着程苇杭。

那侍女果真做了个请的动作,张谏之往前走了一步,却又转身迈回来,伸手抱抱她,好像安慰她不要伤心:“我会与师傅说说看的。”

白敏中也只能寄希望此了,但愿程苇杭是个念旧的人。

待张谏之进去后,白敏中百无聊赖又着急地在外头等着。这时候她一转身,忽然看到就站在眼前的卢菡,吓了一跳。白敏中摸摸心口:“你来了啊,我以为……”

卢菡却望着那扇被关上的门淡笑了笑,又问:“出发前我让你带着的那本书可带了?”

提到这个白敏中还觉着奇怪,那册子是祖父亲笔写的,扉页上还有落款,是她离开家时带出来的。可卢菡却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带着,实在不知其意图。

她将这卷书册从袖袋中取出来,望一眼卢菡道:“带了……”

“恩。”卢菡轻应一声,“那侍女过会儿恐怕要出来,你将这个给她,让她转交给程先生即可。”

白敏中一蹙眉:“我祖父……难道与程先生有渊源?”

卢菡却岔开这话题,抿着唇淡笑,问道:“我要你转达给程先生的话,是否都记得了?”

白敏中拍拍胸脯保证:“恩,都记住了!”

卢菡没有走远,白敏中依旧站在门口等着。

约莫过了一刻的样子,门里头果然响起了脚步声。张谏之随同那位侍女走了出来,他对白敏中摇了摇头。似乎程苇杭当真不想见她这样通灵之人,即便是昔日徒弟开口,也没能让白敏中通行。

白敏中预料到这点,迅速将手上的书册递了过去。那侍女似乎略有些为难的样子,旁边张谏之看着也是一愣,这丫头到底……在做什么?

侍女又急匆匆地拿着书进去,过了会儿又跑出来,与张谏之打着手语说程先生同意让白敏中进去了。

张谏之转达给白敏中时,顺口问了一句:“是何书?怎么会……”

白敏中自己也不解呢,遂抿唇摇摇头,跟着那侍女进去了。

庭院建得很有风骨,看得出主人的审美亦是很挑剔的。白敏中四下看看,不论是廊下的挂饰还是扇形窗的窗纸面,都十分考究。她忽眯眼看了看那窗纸面上画着的一只云雀,竟莫名的有一阵熟悉之感。

是在哪里看到过呢?张谏之画过类似的吗?好像又不是……

随同侍女进了小厅,又绕过屏风,方见到一女子的背影立在书桌之后。

瘦瘦的,不是很高,头发依旧乌黑,身上的袍子很是宽松,只从背影上看瞧不出年纪,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白敏中很是忐忑地站着,这会儿已是见卢菡进来了,就立在一旁。卢菡朝她淡笑了笑,似乎是示意她不要紧张。

她哪能不紧张呢?程苇杭的气场太吓人了,这屋中的气氛也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恰在这当口,程苇杭转过了身,手里恰拿着那本书册。她看了一眼白敏中,白敏中亦斗胆看看她。大约是久病的缘故,程苇杭看起来气色并不是很好,神情也是寡淡的,手上的骨节凸出来,看起来更瘦。

就这么个瘦瘦小小的老太太,此时望着白敏中却只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白敏中受宠若惊地回说:“白、白敏中。”

程苇杭似乎是轻蹙了一下眉:“我很吓人么?或是你原本就是个结巴?”

白敏中忙摇摇头说:“不是的,只是觉着有些紧张……”

程苇杭神情复杂地看看她,也没打算让她坐的意思:“有话要转达给我?”

“对……”白敏中迅速瞥了一眼旁边的卢菡:“她曾是您的徒弟,叫卢菡……那个人,现在就在这里。”

程苇杭眉头陡然皱了一下,不是很自在地干咳了一声,又抬手按了按咽喉部位:“有什么话快说。”

白敏中加快语速道:“她说当年背离师门是她错了……眼下虽然不能再亲自与师傅道歉,但在离开之前也希望得到师傅的谅解。”

程苇杭不为所动,四周看了看,浑身都不自在地只说了一句话:“让她磕三个头滚罢,我没空计较这些。”

她虽是这样冷冰冰地说着话,白敏中却瞥见站在一旁的卢菡此刻神情难过到了极致。程苇杭这样算是原谅她了吗?白敏中猜不透。她并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被最得意的弟子背叛,纵使程苇杭脾性再怎么古怪,也应该难过失望过罢。

而若干年之后的卢菡,面对当年犯下的错误、师傅如今的冷淡语气,心中也应是……百感交集。

卢菡缓缓屈膝俯身叩拜,头深深埋下去,行了三个大礼,即便已是作为鬼魂的存在,此刻也已是泪流满面。

白敏中在一旁看着,不知不觉小声嘀咕了一句:“她哭了呢……”

程苇杭瞪了她一眼:“闭嘴。”

白敏中连忙伸手捂住了唇。

程苇杭望了一眼白敏中看着的位置,恰好对上卢菡的目光,然她却根本看不到她。卢菡最后与白敏中留了一句话,便起身转过去缓缓走了。

白敏中目送她离开,又将头转回头,咬了咬手指头说:“她说……让师傅保重身体。”

程苇杭却赶紧问道:“走了吗?”

“哦。”白敏中点点头。

程苇杭径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将那本书册扔在桌上:“你说你能看到死人,那就将白子彦喊出来,我有话同他说。”

“诶?”白敏中感到突然极了,她伸手抓抓脑袋,祖父她的确是见过,可要怎么才能将祖父喊出来啊?她又不会招魂的。再者说了,程苇杭难道当真与祖父有什么很深的渊源吗?直呼其名什么的,似乎不是什么普通的关系。

程苇杭见她一脸发懵的样子,略是嫌弃地看了看她这木讷的样子:“你当真是白子彦的孙女么?”

“哦。”白敏中点点头,察觉到她嫌弃的目光后,忽觉着有些气馁,若自己也像祖父那样有本事就好了。

她垂头丧气打算告辞之时,忽感到身后一阵凉气。她猛地掉头,居然当真看到了……祖父!

白子彦还是先前见到的那样子,他似乎很习惯这一直年轻的模样了。

白敏中指着他支支吾吾与程苇杭道:“他、他就在后面。”

程苇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瞥了一眼白敏中的神色,觉得不像是装的,遂道:“问问他为什么那年明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也不来见我?”

白敏中“诶?”了一声,随即转头看向白子彦,说:“为什么……”

“因为她自己说不想见到能看到鬼的人。”白子彦轻描淡写地说着,一双桃花眼酝着笑意。

哦,原来一早就这样了么。白敏中随即转回头,吞吞吐吐对程苇杭说:“我祖父说……因为您自己说不想见能看到鬼的人……”

“啪”的一声,白敏中语音刚落便听到了程苇杭用镇纸拍桌的声音,吓得缩了一下肩。

白子彦站在她身后小声笑道:“不要怕,她是纸老虎。”

程苇杭似乎察觉到有人在说话,立即问白敏中:“他方才说了什么?”

白敏中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磕磕巴巴说:“祖、祖父说……您是……好人,叫我不要怕。”

程苇杭又蹙蹙眉,盯着白敏中道:“你不能改改你这结巴的毛病吗?!”

极少有人对白敏中这么凶,且这老太太气场真的有些奇怪,是白敏中自张谏之后第二怕的人了。

“我、我平日里很正常的。”

程苇杭看不惯她这窝囊样子:“你们家怎么会出你这样的后辈?”

白敏中缩着肩,不怎么敢看她。身后的白子彦却温声道:“都说是纸老虎了,还怕她做什么,好好说话。”

白敏中苦了张脸,似乎还是不敢的样子。

就在这当口,白子彦忽道:“她是你祖母,所以没有什么好怕的,她不会将你怎么样的。”

“祖、祖母?!”白敏中脑子里倏地打了个大结,惊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那边程苇杭听她喊了一声祖母,却冷言道:“我没有你这样窝囊结巴的孙女,让你那个已经变成鬼的祖父好好教教你,都走罢。”她一皱眉:“吵死了。”

白敏中还在这个大死结里头没逃出来,白子彦已是走到她面前朝俯身朝她淡笑笑,对她说:“你先假装失望难过地往外走,别总这样一脸惊恐的样子。”

白敏中闻言有些茫然地看看他,也不知他玩什么把戏,过了会儿又将信将疑地再看他一眼,耷拉着脑袋一脸丧气地转过了身,慢吞吞地往外走。

她好似真的很失望很难过的样子,好不容易挪到屏风旁,又继续往门口挪去。

就在她将要推门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窝囊的丫头,给我滚回来。”

白敏中倏地站直了,一脸惊异地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白子彦。白子彦唇角浮了一抹淡笑,一副诸事皆知的模样。白敏中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的确是太了解程苇杭的性子了啊。

白敏中慢悠悠转过身,走到屏风后探出一个脑袋,望了一眼程苇杭,乖乖巧巧喊了一声:“祖母……”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酷爱看姓白的蠢货吃瘪!!!哈哈哈哈哈朕好高兴啊!!!!!!!

☆、七二

程苇杭纵使心再硬,这会儿也被这一声乖巧又软绵绵的一声“祖母”给唤得软了下来。这些年她并非没有找过白敏中,却只知道她还活在这世上,根本不知她离家后去了哪里。不过就算找到了,也没有办法相认罢,毕竟——

白家的人,对于程苇杭而言,不是停留在身边的存在。因为某些原因与年轻时的白子彦有了牵扯,并私定了终身,可之后才发觉,白家人的世界要比她理解得宽泛得多,对她而言,那甚至是恐惧到厌恶的部分。

年轻时的古怪脾气忍受不了这样的欺骗与现实,遂与白子彦少了往来,就连流动着自己血脉的儿子,分开后她也不曾见过几面。她知道他痴迷术法,几番鼓起勇气不过偷偷看过他几回,却也没有交流。

她本身就是这样薄情的人罢,所以注定是孤独老死的命。

原来的那些弟子,也都各奔了东西,她一个人独守这座看似安静的空宅院,迎送着南来北往的风。

每每这般,她便会想到年轻时,白子彦着一身荼白深衣闲定地立于银杏树下,望着庭院里随风摇动的花草树叶,转过头与抱着孩子坐在廊下的自己,试探性地开口说:“苇杭,这些南来北往的风里,也藏着秘密,它们不只是风呢。”

那时候的自己,却置之一笑:“哪里有什么秘密?”

“不信吗?”白子彦的神情里透着怅惘,清清淡淡的一双眼,望着那些风过而动的痕迹,并不感到惊奇。

而那时自己也不知道,他所能看到的世界,与自己所看到的世界,其实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那些风中,的确藏着故事。树叶晃动也许是无聊的妖灵跳来跳去所产生的气流涌动,感到凉飕飕的时候,也许正有成群结队的野鬼浩浩荡荡地路过。它们从上空过、从地上走、晃过眼前、又驻足凝望这人世……

白子彦心平气和地接受它们所有的存在,可是程苇杭接受不了这样的世界。

白子彦的藏瞒工夫很好,他可以不动声色地解决掉藏匿于宅院中的恶灵,深夜里悄悄设结界还这庭院一个清净,而这一切,程苇杭却全然不知。直到——

某个清早,说话还不利索的儿子,指着庭院里的一株矮松说:“母亲……树、树下面有个人在吃东西。”

程苇杭吓了一大跳。

儿子所指的地方,哪里有什么人呢?

白子彦坦陈事实百般解释,最后也只换了一个抱着孩子离开程苇杭居所的结局。不同类的人很难同伍,程苇杭那时觉得自己简直嫁给了怪物,还生了一只小怪物,这些经历完全就是噩梦,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相遇。

可白子彦离开时说那些都是命定的事情。

命运。

程苇杭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这种东西,她那时只懂得及时止损。出身不好且私心很重的人,大多有这样的通病。

然而分离之后方知爱之深,此后一直孤枕,深夜里翻过身去,再无人可依偎,只有冰冷的墙壁。那个她相识相知的白子彦已不在了,抱着孩子离开的那位,于她而言,完全是另外的人。那时在她心中,也许白子彦已经死了罢。

之后的日子,完成作品后只能独自温酒吞饮,清早起来也无人为己盘发描眉,庭院里的风吹草动,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寻常的……自然现象,没有任何其他的故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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