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章 (3)(1/2)
要与诸葛一道睡么?”
“恩。”白敏中回得很快。
“你上回是不是抱怨过那丫头睡相很差?不怕被踢下床么?”
“还好的……”白敏中说完立即转换话题,道:“天气还不算暖和,穿这么些会冻着的罢,要不要裹个毯子什么的……”裹起来最好了,眼不见心都能静了……
张谏之却丝毫没有裹毯子的想法,淡淡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暖炉道:“我觉得还好,你难道冷么?”他看了白敏中一眼,指了指架子上挂着的宽幅腰带:“你可以暂且用那个。”
“不用了不用了!”白敏中抓着手巾忙摆手,道:“我还好的……只是怕你冻着……”
“哦。”张谏之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声,随即探身拿过床边矮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却没有自己喝,反倒是拿到了白敏中面前,似乎是打算犒劳一下正在辛苦擦头发的白敏中。
白敏中伸手要接,张谏之却稳稳握着杯子:“直接喝罢,我喂你。”
白敏中厚着脸皮低头轻啜杯中的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张谏之的小臂上……
她看得出神之际,张谏之刚好盯住她的眼,问的却是:“又饿了么?”
白敏中陡然收回神,说:“没有!”
“那为何盯着我的手臂像是想要吃掉的样子?”
白敏中的确是咽了咽沫,真真是一副饿极了的模样。她连忙挪开眼道:“没有的……你看错了。”
张谏之却不打算就此罢休:“若什么时候饿极了,又没有旁的东西吃,会剁下来给你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他的手臂就真的跟寻常食物一样。
白敏中似乎闻到了一股血腥气,她脑子里略略设想了一下那情形,自己都被吓着了。
也正是这么一来,白敏中不敢再去看他的小臂,闭着眼将他的头发擦干,退到一旁说:“擦干了,早些睡……”然后乖乖巧巧将手巾搭在架子上,转身就要逃。
张谏之却身子前倾,忽地拽住了她的手。
白敏中觉着自己快要被那触感逼疯了,以前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怎么眼下每每都跟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似的,浑身发麻……
“再坐会儿罢,刚喝完药,不怎么想睡。”张谏之懒懒开口。
白敏中心底里哀嚎一声,拖过矮凳在床边坐着,干耗了半天,才道:“要不你先躺下……”只穿一件单薄中衣,看着都冷。
张谏之倒也没说别的,半躺在床上,身上搭着被子,手臂还是露在外头。
白敏中只好闭目养神,可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涌出来,完全刹不住。
张谏之也不看她,只兀自翻书慢慢看着,偶尔与她搭几句话,也都没什么主题。
白敏中实在待不住了,起身取过盛药的空碗,小声道:“我有点饿了,去伙房吃点东西,顺便将碗带过去。”她说完拔腿就跑,连一点余地都没给张谏之留,“嘭”的一声,便将门给带上了。
张谏之放下手里的书,抬手轻柔睛明穴,偏过头瞥了那扇门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唇角弯起浅浅弧度来。
而另一边,诸葛康在卧房里等白敏中都快等得睡着了。迷迷糊糊望着白敏中一脸惊魂未定地跑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陡然来了精神,问道:“白姑娘有鬼在追你吗?!”
白敏中搁下碗就瘫倒在地:“差不多……”
诸葛康四周看看,警惕道:“没跟进来罢?”
“不知道……”因为鬼全在她脑子里。她脑子里心里都有鬼。
诸葛康瞅瞅她,打开糖罐子就要塞糖给她吃。白敏中连忙伸手阻止:“我不吃!你、你那么爱吃,全部都拿去好了……送给你了。”
“白姑娘你这个样子……好令人担心啊。”诸葛康装大人一般伸手摸摸她的头,“不要紧,都会过去的。”
小丫头说完,站起来打了个哈欠,简单洗漱了一下,脱掉鞋子就爬进床里侧呼呼睡了。
白敏中后来倦了,也上床去睡。可她却一直睡不好,总是反反复复地做梦,都快哭了。
早晨起来时,诸葛康瞅瞅她的脸,道:“白姑娘你昨晚是做了一晚上的梦么?眼睛看起来怪没有精神的。梦见谁了?梦见张先生吗?全部梦见他一个人吗?”
在诸葛康的连续追问之下,白敏中迅速穿好衣服,去伙房拿了两块饼就出门去了,一句话也没说得出口。
诸葛康见她就这么走了,只好兀自去了餐室,看到张谏之便瞎诌诌道:“白姑娘昨晚做了一晚上关于张先生的梦呢,这会儿估计都不好意思见先生,连早饭都不吃就走了。”
理伸手塞了一只肉包给她,示意她不要多事。
诸葛康一边啃肉包一边含含糊糊说:“真的……她眼睛都没精神。”然对上理的目光又只好倏地闭嘴。
张谏之倒是从容得不得了,该吃饭吃饭,该喝药喝药的,面上也瞧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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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敏中这会儿到了官厅,刚好撞见秦笛。秦笛本想跟她打招呼,但瞧见她脸色不好居然也没敢上前说话,就默默跟在旁边。
约莫到了中午时,秦笛打算送她盒点心赔不是,却发现白敏中匆促收拾完桌上的东西便出门去了。他正要跟上去,却见白敏中停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似乎在与空气说话,遂不由愣住。
咦?白姑娘在做什么?
他紧接着便跟着白敏中往外走,也顾不得中午吃饭了。
白敏中有时走着走着便停下来偏头说一两句话,这样子诡异极了,简直像是被鬼附身一般。秦笛吓了一大跳,更是放心不下,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离开官厅好久了。
穿街走巷地绕了许多路,白敏中最终在一处房子前停了下来。那房子看起来很旧了,门锁看着也是锈得不成样子,仿若一推就能推开。
可白敏中却未急着推门,反倒是忽然转过了身。
秦笛手里还拎着点心盒,见她发现了自己,忙着急摆手道:“白姑娘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我只是……担心你出事。”
白敏中倒是很冷静,也不计较昨晚的事了,只道:“你要么回去,要么站在这里不要进屋。”她忽地望了一眼旁边,似乎是在看什么人,兀自说了一声:“知道了。”便又转回头去望着秦笛道:“等我半个时辰,若半个时辰我不出来的话,麻烦你去府上告知我……叔叔。”
“白姑娘你不要涉险啊!这屋子……”看着就像鬼屋!
秦笛的后半句话自然没敢说出口,可他到底老实,白敏中既这样说,他也不敢妄自再往前一步。
白敏中闭眼浅吸口气,推开门进去后,随即又将那门给反锁了,以防秦笛忽然进来。
她对着久未不见的青竹开口道:“你确定从这里进阴魂道的话,直接就能找到蔡琼埋册子的那个地方吗?”
青竹一路引她到这儿,已是看起来很吃力。他轻点了点头:“若不抓紧时间,有可能会被别人抢走,所以我才急着找到你,只有你能取走那册子,亦只有你有资格保管。”
没时间了。
白敏中咬了咬唇,在空空荡荡的宅院里转了一圈,找到东北方向一处小门,微微眯了眼:“那是正鬼门对罢?”
青竹点点头,示意她闭上眼睛。
这时节虽已渐渐入春,温度也开始缓慢上升,按说风也该温煦起来。可大约是因为前一晚有雨的缘故,今日的天也是阴沉沉的,废宅青瓦之下的铜铃铛发出碎碎声响,让人毛骨悚然。
几只孤雀落在檐角上慢腾腾地梳理着身上略潮湿的羽毛,白敏中闭上了眼。
这时,坐在张宅廊下看书的张谏之,眼皮忽很是不安地跳了跳。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公子在色!诱!没出息的白姑娘,居然对一只胳膊一只手那么执念!哼!╭(╯^╰)╮换成我就不会这样!!公子就等着你熬不住了自己送上门呢蠢货!另外东北方向鬼门的概念出自山海经。
☆、59五九
白敏中睁开眼便觉一阵寒气,她不由缩了缩肩,只见四周昏昧,高树林立,阔叶遮天蔽日。这该是阴魂道中很凶恶的地方了罢?活人处在这地方,觉着都快喘不过气了。
青竹想拖她一把,可他才刚伸出手,便又识趣地收了回来,只道:“得抓紧时间才行。”
白敏中点点头:“是埋在哪儿?”
青竹指了其中一棵树,道:“诸葛康当时挖得并不深,应是很快便能找到。”
白敏中过去瞅瞅,也顾不得脏,埋头便挖。这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四周魂灵渐渐多了起来。青竹紧锁眉,既担心又着急,希望白敏中可以早些找到。
白敏中置身这阴魂道中,是这晦暗世界里的另一抹光亮,难免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恶鬼,招致麻烦。青竹尽量替她挡了一些,可还是害怕会有更强大的游魂飘过来。
白敏中连抬头的时间也没有,只顾拼命挖找。眼瞅着铁盒子露出一角,白敏中一阵惊喜,却在这当口忽被一阵强大的力量给掀倒在地。她吃痛地爬起来,却见蔡琼领着一堆鬼弟兄伫在一旁,凶神恶煞的,一股子浓浓阴气,让人觉得陌生。
眼下的蔡琼,已因疲于躲避地府的追捕完全变了模样。虽然脸还是那一张脸,可面目神情却看着狰狞,令人害怕。
白敏中瞬时愣住了,上回见到他似乎还是好好的,才这么些时候……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然蔡琼的目标似乎不是她,却是青竹。
“你领她来做什么?”蔡琼盯着青竹,语气咄咄逼人,看起来十分暴躁。
青竹对白敏中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夺走铁盒子。白敏中立时回过神,从地上爬起来就去将铁盒子扒拉出来抱在怀里。
蔡琼目光瞬时移了过去,语气也是恶狠狠的:“你拿了这个又有什么用?白姑娘,没有我们送你出去,你便只能永远在这阴魂道里!”四周的怨灵聚集得愈发多起来,白敏中说不害怕是假的,何况,诸葛早前就与她说过,她不论是对于活人还是死人,都是特别的存在……尤其地招鬼。
她打了个寒颤,看向青竹,示意他赶紧带她出去。可青竹转眼便被蔡琼的一个鬼弟兄死死扣住,动也动不得。
青竹……看起来真的是虚弱极了。张谏之身体差下来,也会使得游离在外的散魄更虚弱吗?可他即便虚弱成这样,却仍是想要努力挣开控制。白敏中却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越发虚弱下去。
蔡琼这会儿见局面得控,好似才冷静一些:“白姑娘,你将盒子放下,我们送你出去,你便当再没这回事。除非你答应我的要求,不然,这册子就只能让它一直留在阴魂道。”
白敏中忍不住朝他厉声吼道:“我说过你不能放在这儿,若落到别人手里会出大事,且这里太不安全了!这是我的东西,我必须带走。”
“白姑娘,你似乎不明白轻重。”蔡琼声音凉凉,“你以为他们要这册子做什么?张先生魂魄不全,想要召回散魄,就必须销毁散魄的dú • lì意志。而这些,不过是你写几行字画个符的事。别被人利用了,白姑娘。”
白敏中紧抱盒子看向青竹。青竹却点了点头。
“可是……”既然他的dú • lì意志会因此消亡掉,为何还甘愿带她来找这回这册子?白敏中一脸迷惘地望着他,青竹却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
白敏中忽觉得胸闷,努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对蔡琼道:“你让人先放了他。”
“白姑娘,你以为我是傻子么?放了他,让他带你和册子回去?”蔡琼话音刚落,白敏中忽感到周围的气氛不对了,那股阴气忽然被什么东西冲散了一般,白敏中定睛一瞧,地府的人又追来了吗?!
蔡琼那些弟兄见情势不好,倏地就四散开去,青竹趁这当口与白敏中使了个眼色,蔡琼还未反应得过来,白敏中已然闭上眼,转眼便跌坐在了地上。
她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只有那扇萧瑟的东北方向正鬼门。枯藤挂在门上,被阴凉的风吹得轻轻摇摆,檐下的铜风铃声依旧,一切好似还是原样。多出来的,只是手上凉意沁人的铁盒子。
她倏地爬起来,抱着那盒子,形单影只地转圈张望,想要寻到青竹的身影,可却一无所获。
她看看手中的铁盒子,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青竹推她离开了阴魂道,自己去了哪里?消失……了吗?她眼眶发胀,周遭明明晦暗的一切这会儿看起来却有些扎眼。
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低哑微弱的“我在这里”。
白敏中闻言陡然转过身去,惊喜的脸在看到青竹眼下的情形时却倏地又回到了如死灰的模样。
她不知不觉地伸过手去,却轻而易举穿透了他的身体,那一丝微弱的寒凉,似乎还能证明他的存在。从这寒凉之中,白敏中仿若看到潮凉的雨夜里当时只是一团散魄的青竹,虚弱无力亟需取暖,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
到后来种种,以及……现在魂灵游散,漂浮不定的模样。
他真的,快要消失了。
白敏中仿若经历一场奇谲梦境,醒过来伸手去触碰,收回手却只有掌心的一片凉。
风似乎大了一些,檐下的铜风铃声音支离破碎,越发急促起来。
青竹似乎强撑着精神,唇角却还是带着微微笑意:“将册子取出来罢。”
“要做什么……”白敏中几乎是颤着声音问他。
“我已经撑不下去了……自私地借着这散魄,养着自己的dú • lì意志,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谁。”他缓缓说完,停了很久才继续说下去:“若继续这样飘着,我会连同这散魄一起消失……那样,他也将永远魂魄不全。我不想那样。”
“不管怎样做,dú • lì意志……都会消失……”白敏中喃喃自语着,似乎完全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是这样。”青竹脸上仍是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他说完这句已是很吃力,不由闭了闭眼:“我急着找你,因为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他再次睁眼时,视线落在白敏中怀中的铁盒子上:“打开罢,求你了。”
白敏中几乎是颤抖着将那本册子从铁盒中取出来,那铁盒中还有其他几本书,以及一支短炭笔。
“我曾经教过你的符还记得吗?画那个就好了。”
白敏中手握着笔,回想起青竹教她画符的情形,觉得那仿若是很多年前的事。他在她的生活中,已经不知不觉走得那样远了吗?
白敏中垂下眼,手握着炭笔,却迟迟不知如何下手。
青竹看看她,忽道:“等一等……”
白敏中陡然抬起头。
青竹凝神望了她许久,末了才努力微笑道:“能闭上眼么?”
白敏中心里乱得很,全然不知青竹要做什么,却还是乖乖闭上了眼。
青竹靠她近了些,认认真真看着,似乎想将这张脸印进记忆深处。
他的手顺着她额头移至唇角,末了低头印上了她的唇。
虽然知道她什么都感受不到,自己亦同样无法感知这其中触碰,但这是留在他心中的秘密。尽管不知这些记忆与秘密到底会不会在这世间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眼下他却还是忍不住奢求能留下一些。
白敏中先是感受到脸上一阵凉,末了却又出奇地察觉到一丝春风般的和煦暖意。她倏地睁开眼,见青竹离她这样近,又见他逐渐地不受控地慢慢散开,伸手去抓,只得一手的空,这才霍然醒过神,握紧炭笔在册子上颤抖着地画完了那符。
最后一笔落下之际,她抬头看眼前已经支离破碎如烟般的散魄,竟一时间难过得直不起身。
该散去的终究是散去了,该回去的也应是回去了。
院子里除她以外再无旁人,抬眼看天,也只是瞧见灰蒙蒙的一大片,仿若没有边际。
唯有手里的册子,依旧冷硬又兀傲地存在着。
她从来没有用这个册子毁掉过什么,但刚刚她用它送走了曾经胜过友人、陪伴过她许多孤独时光的青竹。
她失魂落魄地拎着那本册子往外走,一路上阴风愈盛,仿若要将人刮倒。她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拉开门闩,已是泪眼模糊。海姬消失的时候,她为人世间的灰飞烟灭难受过。存在过的记忆能敌得过灰飞烟灭的虚无吗?她至今无解。
泪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白敏中走出门什么也看不清。
倒是一直守在门口心急如焚的秦笛,这会儿见她这样出来,直接吓了个半死,呆愣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说了一句:“白、白姑娘你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这、这里头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这话才刚问出口,还未来得及迎上前去扶住脚步虚浮的白敏中,却见巷子拐角处疾步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大步走到白敏中面前,什么话也没有说,转眼便将她整个人都圈进了怀中。
“我在这里。”那人轻拍白敏中后背,声音熟悉又低哑,带着温暖人心从容不迫的力量。
秦笛骤然回过神,盯着那人的背影,磕磕巴巴喊了一声:“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我似乎觉得我的影帝地位更稳了,你们觉得呢?
☆、60六零
秦笛这一声“叔叔”,却并未引起那两人的主意。
白敏中还沉浸在先前的难过之中,对周围一切感知迟钝,张谏之更是无暇理会。
此时白敏中浑身冰凉,因为暂时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包裹在眼眶中的眼泪终于决堤。张谏之轻抚她后背,无声地安慰着。待她抽泣声渐小,这才抬手轻揉了揉她头顶,柔声道:“都过去了。”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这世上存有青竹记忆的——并非只有你孤零零一人。
可靠的真心的记忆,也许可以敌过虚无。
张谏之松开手,小声道:“先回去罢。”
白敏中最终缓回神,抬手擦擦眼泪瞥了一眼角落里惊讶无比的秦笛,可能是不大想让别人知道她与张谏之的关系,也不想解释,遂也没上前与秦笛搭话,只将册子收进了怀里,压得更紧了一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张谏之。
张谏之带着她走到巷口拐角处,让她上了马车,拖了毯子给她裹好,低头从藤条箱里取了一只瓶罐子出来,倒了颗糖递给她。
白敏中的情绪稳了许多,这才偏过头来问张谏之:“如何会找到这里来?”
张谏之眼眸暗了一暗,回道:“遵循直觉走到了这儿。”
白敏中回想起他方才说的“都过去了”,这是意味着他已经知道青竹的消失了吗?那只散魄眼下是回到他身上了么?
白敏中看了看他的脸色。虽还是大病未愈的样子,可气色似乎好了一些。就在刚才,这张脸在她眼前越来越淡,直至散开消亡,眼下看到他好好地坐在这里,白敏中才尝到了一丝命运捉弄的诡秘意味。
好似方才那一切都只是梦境,这会儿才重新跌回现实之中。
她望着张谏之许久,脑中思绪已是万千。
马车一路行至张宅,门刚打开,诸葛便窜了出来,盯住下了车的白敏中道:“白姑娘白姑娘,你没有事罢?担心死我了,我刚刚有很糟的预感啊……”她着急地抱着白敏中的胳膊左看看又瞅瞅,确认她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变傻,这才大舒一口气,紧紧抱住她:“白姑娘你没事最好了!”
白敏中因方才哭过,故而声音有些微哑:“恩,没什么事。”
一旁的张谏之道:“进去歇会儿罢,这天似乎又要下雨。”
风愈发大起来,天色也的确暗了许多,眼看着豪雨将至。白敏中低头回了屋,因在阴魂道中待过,总觉得衣服脏兮兮的,加上又冷,这会儿她只想洗个澡。她刚有这念头,那边张谏之已是将热水送了过来。
白敏中洗澡的当口,这场雨总算是开始下了。雨声起初还很大,等她洗到一半,声音则渐渐小了下去。白敏中只觉得犯困,整个人都埋进水中。
每次去过阴魂道再回来,她总会觉得不舒服。如今这样的不舒服感更甚,她隐隐觉得不对劲。
她差一点没能浮上来,意识渐渐模糊之际,外头忽然传来大力的拍门声。她陡然醒过来,手用力攀住浴桶边缘,这才冒出头来喘了口气。
外面诸葛康的声音随即响起来:“白姑娘!你还好吗?你洗了好久了啊!”
白敏中迅速爬出来擦干身体换了衣裳给她开门。诸葛康抬手就摸摸她额头,松口气说:“唔,还好没有发热。”
白敏中原以为外面只她一人,然却不经意瞥见站在两三步开外的张谏之。
他端着漆盘站在那儿,漆盘上摆了些吃食。这会儿他也只淡淡道:“还没有吃午饭罢?方才伙房做了一些新鲜的,吃完了再睡罢。”
一如既往的温和。
白敏中低头擦了擦头发,让了开来。诸葛康先进了屋,随即张谏之也进了屋。他搁下漆盘,又将漆盘上的餐碟一一摆到矮桌上。白敏中坐在一旁便看他在那儿慢条斯理地摆着,竟看得出了神。
张谏之随即又直起身,往炭盆里添了几块炭。
这春日里,忽暖忽冷的,也让人吃不消。
白敏中望着他的背影继续走神,直到旁边的诸葛康戳戳她手臂,她这才回过神埋头吃饭。
张谏之随即就出去了,门一关上,屋内瞬时便只剩下了她与诸葛康两个人。
“白姑娘,我们这样的人好像总是吃很多也不饱啊。”诸葛康瞅瞅张谏之给白敏中端来的这些吃食,不经意地嘀咕了一声。
“恩。”白敏中应得有些冷淡。
诸葛康随即坐到她对面,撑着下巴盯着她看:“白姑娘你心思都在张先生身上罢?”
白敏中陡然抬了头,有些心虚地开口:“为何这么说?”
“很明显啊。”诸葛康上身前倾,靠她更近些,嬉皮笑脸地小声说:“若是心思都在一个人身上的话,那个人不论做什么,你的注意力都在他那儿的。你方才一直都盯着张先生看,他到哪儿你的目光便到哪儿呢……”
“哪有……”白敏中有些回避地低头扒拉米饭。
“哪里没有哦?”诸葛康反问了一句,随即又笑笑,从餐碟上偷了一块排骨塞进嘴里:“白姑娘你现在会不会觉着除了张先生以外,其他的男人都不好看不顺眼?是不是觉着旁人没法和张先生比?”
白敏中未抬头,短暂地停了一下,继续吃饭。
诸葛康一脸期待:“说说看嘛……”
白敏中抿了抿唇,小声地回了一句:“似乎是……”
诸葛康一拍手掌:“那便说明你喜欢他啊!若是喜欢他的话,就会总想着和他在一块儿,还有……”她眼珠子快速地转了转:“会总想……碰到他!”
白敏中本来低落的情绪顿时变成了恐慌。
诸葛康不愧是巫医算师世家出身,竟然连男女之间这样的小心思都猜得透透的。白敏中竭力想隐瞒的小意图被她揭穿,这会儿简直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忙说:“没、没有。”
“没有吗?”诸葛康语调上扬:“看着不像诶。我觉着白姑娘应当很喜欢抱着张先生才是,每次看张先生的眼神都像是想吃掉他。”她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恩,我感觉你应当对他的身体很着迷的。”
“……”白敏中吓得搁下筷子,手忙脚乱的就差伸手去捂住她的嘴了:“别、乱说……”
“我没有乱说。”诸葛康信誓旦旦的,“我当真算的很准的。那个秦公子,看着也一表人才的,别的小姑娘瞅着估计也能被迷死,可是你瞧那小子的时候,就跟看一块排骨……不对——”她连忙纠正:“排骨都不算呢,就跟看什么废纸似的,一点情绪都没有。”诸葛康短暂地停了一下:“但你看张先生就全然不同了你知道么?”
白敏中用力抿抿唇,似乎是在逃避什么。
“白姑娘……难道喜欢张先生让你觉得不好意思吗?还是想碰他这一点让你不好意思?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又不是罪大恶极,顺其自然地接受自己这个想法就好了。”诸葛康说着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脆骨,嘎嘣嘎嘣用力啃着。
白敏中想了一下,用力地摆了摆头,仿佛在清理脑子里一些不大好的想法,可是她越刻意,有些念头却越发地清晰起来。
诸葛康顺其自然地在白敏中烦恼的当口,嘎嘣嘎嘣地解决了一盘子的脆骨,末了心满意足地抹抹嘴,笑嘻嘻道:“白姑娘我不妨碍你睡觉了,我回趟铺子。”她说完立即起了身,高高兴兴地出了门,留白敏中一个人坐那儿面对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发呆。
白敏中后来也乏了,等头发干透,便爬上床睡觉。这一觉睡得很浅,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刷子,一遍一遍梳过梦里的人和事,带着潮湿与往事的味道。不仅仅是青竹,白敏中甚至梦到了许久未在梦境中出现的父亲,醒来后,她半躺在榻上,一些旧事浮上心头。
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梦见这些呢?是有特别的原因吗?
因为滥用术法及预言被反噬的父亲,痛不欲生地求饶求助,可最后还是遗憾又痛苦地走了。这个梦似乎是个警示,让白敏中不由心慌。
她抬手摸摸额头,一层凉汗。
她起了身,披上外袍便出了房门,鬼使神差地往张谏之的房间走去。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好像就是莫名的担心,害怕会出事。
此时天已黑透,走廊里的灯笼昏昏亮着,一切安静得要命。她在张谏之的房门口停下来,瞥见旁边那扇窗子是半掩着,便又走了过去。由那窗户缝隙看进去,只见张谏之双手撑住额头,身子佝偻着坐在桌前,看起来是在承受巨痛。
怎么会呢?若是属于他的那缕散魄回到了他的体内,按说不该这样。
是还没有回去吗?还是……
白敏中脑海里迅速闪过父亲当年的样子,一时间惊讶得不由捂住了唇。她知道他也略懂术法,也有天赋,与当年的父亲一样,固执又有壮志,难道也会是因为使用术法的反噬吗?可他到底做了什么?
正在这时,张谏之忽抬起头往窗户这儿看了一眼,似乎已是看到了她。
白敏中深知躲藏也不好,遂装作路过的样子,重新走回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窝知道!!窝知道真相!!快放我出去!!!不过谜团就要解开了我能看男神的果体了我好开心!!!
☆、六一
白敏中只敲了三下,听闻里面没有动静便立即冲了进去。张谏之额头直冒冷汗,手上青筋凸起,短促地呼吸着,似还在一声不吭的痛苦忍耐之中。
“为何突然又会变成这样……”白敏中的声音焦虑又带着一丝哭腔,她确实是害怕了,一想到父亲当年那模样,很多旧年恐惧不断翻涌上心头,让她一时有些着急。
好不容易对上他的目光,白敏中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是因为……使用术法的关系么?”
张谏之抬眸看着她,随即却又因更厉害的一阵疼痛将头埋了下去。
白敏中在一旁照顾着,直到他呼吸变平稳,这才暂时松一口气。她绞干手巾替他擦汗,又倒了水给他,小声道:“睡会儿罢……”
张谏之此时将近虚脱,并没有太多气力与她说话,躺回床铺也是很快便睡了。白敏中站在一旁看了会儿,见他双眉紧蹙,便知他还是痛苦的,只是没有怎么外露罢了。
屋外的雨声越发小了,白敏中小心翼翼出了门,觉得浑身都潮潮的。
她站在雨雾飘散的深夜走廊里,有些吃力地低头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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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康的告别来得很早。据说是理与张谏之商量了离开东海回海国的时间,确定了官厂的航期,届时便会带着诸葛康出发去海国。
那丫头对什么都充满好奇,自然也对海国抱有极大的期待。心有世界的人不论去哪儿都能寻到乐趣,且一直都怀抱极大的热情与持久心,便总能觉得这人世有意思。诸葛康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打击不了她罢。
告别那日,诸葛康背了一书箱的书过来给白敏中,坐在地上一边将书翻出来,一边道:“白姑娘,你修为那么差,要看看这些书自保才行啊,不然我不放心的。”她在地上摞了一堆书,拍了拍接着道:“若这些书都看完了我还没回来,你就去我家看好了,顺便还可以帮我瞧瞧……家里有没有发霉的地方。”
“你要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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