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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浑然忘却已婚身份,下意识地想将她接到身边来;可是才扶住她的手肘,雷再晖便道:“有心。我一个人能照顾她。”
缪盛夏的手势滞一瞬,讪讪地缩回去。雷再晖轻声唤她:“有初,我们到了。”
“不要惊动她。我知道她住在哪里。”缪盛夏轻声制止,“上车吧。”
钟有初的视野很暗。
明明是在室内,举目所及之处,却是快落雨的颜色。挂钟是阴暗的,沙发是阴暗的,茶几是阴暗的。
想揉一揉眼睛,却碰到镜片;她木然摘下墨镜,朝自己身上望去。
深v字领的t恤和低腰牛仔裙包裹着青春的身躯;青春的身躯里包裹着伤痕累累的灵魂。
钟有初摸摸了婴儿肥的脸颊与细细的胳膊,倏地站起——怎么会在这里?
时间如白驹过隙,十年一晃而过。
怎么能等到如今,傻到如今。
她朝俱乐部的门口疾奔而去,却生生撞入了一个怀抱。
来人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贴着她的发丝,嗅她的气息。
他多怕来晚了。
闻柏桢——他竟来了!
钟有初自他胸前抬起头来。
他是当年的模样,清秀窄脸,双眼细长,鼻梁挺拔,没有那么多笑纹,鬓角乌黑,一根白发也无。
她也是当年的模样,发质润泽,容貌姣好,皮肤光滑,曲线流畅。
她觉得胸肋下面隐隐作痛,他怕什么来晚了。
他不松手,立定心意要拥抱到天长地久——他多怕已经来不及。
都说小女孩不识世界,所谓情爱,不过是一时冲动。
为什么这样看轻她?
戏曲中的书生小姐初次见面也不只是十五六岁,便结下鸳鸯盟誓;他们深信月老在凡人刚出生时便系上了红线,那就是一生一世——怎么现代人连古人也不如?
钟有初清楚知道,闻柏桢是她倾心爱过的男人。
因为爱过,才会伤过。
因为伤过,才会难过。
因为难过,才想重来。
慢慢地,她也举起双臂,在他背上收紧。
他们订婚了。
闻柏桢为钟有初戴上一枚粉红色的梨形钻戒。
他第一眼看到它,就觉得属于她。
她从来不涂指甲油,指甲泛出健康的粉红色,与钻石色泽一模一样。
他的吻轻轻地落在未婚妻的面颊,决心等她长大。
她仍在娱乐圈中浮沉;他则结束了家教中心,进入百家信工作。
情侣之间能想到最甜蜜,最幼稚的事情他们都做了个遍。
可是年龄、身份和性格的不同,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些观念上的差异。
一旦进入对方生命,便全部摊开来。
很自然地,吵了第一次。然后第二次,第三次。
一个聪明而高傲,一个机灵而任性;吵到激烈时,都是愚蠢而凶恶。
什么狠话也说得出口,怎样能令对方伤得最深怎样做。
试过一个玩人间蒸发,另一个遍寻不着,差点车毁人亡;也试过一个说分手,另一个在直播现场中突然崩溃痛哭。
可毕竟还是爱着。
一切的不愉快,都是太在乎的副作用。
于是结婚了。
婚姻与恋爱不同。恋爱令人幼稚,婚姻令人成熟。
婚约缔结,家庭建立。责任与义务,琐碎与辛苦,接踵而来。
凡此种种,如她的斜视,又如他的偏头疼,终身伴随,必须接受。
又不是接受洗礼,变成圣人。恩爱之余当然还会吵。但没有以前吵的那么凶绝,也绝不斗狠。
两人约定,任何争吵必须在睡觉前解决。
他们都不忍心看对方那么辛苦,生着气还要坐在床边不许睡,很快便互相体谅,和好如初。
这样一来,婚姻气氛大大升华。
试过一个将水壶烧穿,差点引致失火,另一个只好叹息,重新设计整间大屋的保全系统;也试过一个被记者tōu • pāi,乱造故事,另一个一笑置之,私事不作回应,不供大众消费。
爱人与恋人是不同概念。不炫耀,不抱怨,说起来简单——只有生命饱满,才做得到。
当热烈渐渐变成深沉;激情渐渐变成缱绻。她减少出镜率,对熨衫与烹饪产生浓厚兴趣;他谢绝董事局邀请,不愿与她聚少离多。
不,爱不需牺牲,也不需付出。
他们不过是懂得取舍,做令彼此都快乐的事情。
于是生了一对龙凤胎。
大家都担心。她自己还没长大呢,哪里还能再照顾两个。
上爱若水。有些人的爱,惊涛骇浪;有些人的爱,风平浪静;有些人的爱,冷暖自知;有些人的爱,水滴石穿。
爱这种情绪,是如何强大到令人改变,他们已经领教过。
一有时间,夫妻两人就不要保姆插手,亲自带这一对孪生儿。
教他们蹒跚学步,引他们牙牙学语;有时逗得这一对新手父母笑痛肚皮,恨不得将他们放进口袋里,随身携带;有时也气得发狂,不知为何生了这样一对活宝出来。
再生气,再着恼,只要看到一对孪生儿的笑脸,就烟消云散。
一切都很美好。
为何心里一片荒芜,再也盛开不了?
因为有一部影片参展,钟有初与同事们远赴利多岛参加威尼斯电影节。
配合拍摄了一辑照片,做了几个采访之后已近黄昏。
钟有初支开助理,走出酒店,租一只小小的刚朵拉,在城中穿行。
她已经年纪不小,兼是两名孩童的母亲,不好再穿那些俏皮可爱的衣物。
一条西装领无袖连衣裙,颜色清素,式样大方,腰间系一条两指阔的黑色皮带,不规则的裙摆蓬松而柔软。
没有那么多工作人员在旁喧嚷,一个人静静地重新欣赏这异国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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