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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四海亨通(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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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炙在门前将妻儿送进马车,又踩着车辕探出头来,盯着地面不去看简清,这才忍着逃跑的冲动说完了一整句话钻回马车。

刘少夫人嗔恼的声音隐约随风飘来,“都说了几遍了,怎么,还不放心不成?”

随着刘老题诗的屏风立在酒楼大堂,两日里糖醋里脊这道菜的名气也传了出去,但偏是诗文里描述菜色的一句形容被人拿来当作了菜名,越传越远。来店里的文人几乎没有人叫它的本名,连最初吃到糖醋里脊的刘家人都叫起了别名。

以讹传讹,闻名而来的食客在伙计招徕不及时,总是在酒楼菜牌上找了几圈都找不到“琥珀乍凝”这道菜,还以为是走错了地方。

简清是听惯了糖醋里脊这个名字的,所以不论旁人怎么叫,炭笔写上菜牌的四个大字始终未改,任由刘少夫人劝了几遍“琥珀乍凝”的名字既显菜色又朗朗上口也不为所动。

未至正午时酒楼就已经忙碌起来,此刻日头偏转,送走刘家马车后就已经过了吃午食和茶点的时候,来的多是熟悉的客人。张婉身边的丫鬟来点了几道菜提了食盒回去,简清问过得知张婉只是闷热懒得出门,这才放了些心,在张婉点的凉菜之后,多加了一道酸豆角炒饭开胃。

徐夫子下了早课,急急转过半城来取昨天约好的吃食,见了简清开口就是紧张问句,“可见过夫人来?”

徐娘子的胎过了最难受时候,又被简家吃食养好了胃口,这些天来身体状况稳了许多,人也有了精神,爱出门逛逛了。她逛得开心,总是带着家里的丫鬟穿过大半城池来简家带一二小食回家,徐夫子第一次被她一个人丢在家里时,差点被吓出病来。

两人长谈一次,徐夫子也就改了每日早晚两次来简家提食盒的时间,一下早课就来简氏酒楼寻自家夫人。寻到了就与夫人在酒楼吃顿午食,再带晚上的吃食一同回家,没寻到也不必去旁处寻,必然是身子惫懒不曾出门,拎了食盒回家就是。

简清抿嘴一笑,给徐夫子拉开一旁长凳坐下,“夫人让夫子在酒楼稍坐一会儿再回去,我可不敢不听呢。”

徐夫子脸色一僵,像凳子上有钢针铁钉似的坐立不安,刚坐下就想站起来,又想起夫人的嘱咐,只能苦着脸坐下,问这问那,“简小娘子,她可曾说了些什么?看着累吗,有没有精神?带丫鬟了吗?”

简清给徐夫子倒上了一碗马蹄枸杞水,“夫子别急,喝碗汤解解暑。夫人今日去问松阁转了一圈,小环提着东西,不晓得是什么。来店里时脸色红润,教了阿澈诗文,还说我家花开得好呢。”

“诗文,小郎学诗文早了些。”徐夫子松了口气,挤出一点笑容,从回家的念头里分出一点来应付简清,随口说起今日趣事,“今日以宴饮为题赋诗,堂中几人都写了一句琥珀乍凝。本以为是他们打了小抄,谁知道却是刘老尚书为你家题的诗文。我日日都来,却是不晓得这事,实是耳目闭塞,惭愧惭愧。”

说是惭愧,徐夫子说完这一个故事也就闭口不言,像是不晓得该说什么似的,转头望向酒楼门外天色,让谈话氛围一下子冷了下去。

简清也清楚徐夫子的习惯,并没觉得是冒犯,反而笑着观察徐夫子脸上的神色变化。简清已与徐娘子约好了,明日徐娘子来时,要一点点仔细说给她听的。

先前问说了什么的是徐夫子,听见不曾说起他就脸色暗淡下去的也是徐夫子,这对夫妻倒是颇为恩爱,深谙互相体谅珍重之道,徐夫子那么一个古板又不懂交际的性子,在徐娘子手下硬是化作了温柔体贴。

简清想起和她学了近一旬时间长寿面的技巧也只学会了三分之一的徐娘子,估量着时间快到了,徐娘子在家里准备的生日小宴应当差不多了,便将备好的食盒递给了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外面天色,坐在酒楼度日如年的徐夫子。

徐夫子连食盒都没打开,内容问也没问,只以为是自家夫人约好的吃食,随手提起,匆匆道一声“留步”,就赶紧回城西去。

简清顺着他的动作起身,也没有送,回了柜台后面,继续给朱木匠写其之后的订购单子。左右此时酒楼里没什么客人要她去顾,后厨里阿菇还在练手,进去也是上赶着被误伤,正好偷来一段时间闲暇。

写着写着,思绪便飘远了,想想徐夫子回去之后看到徐娘子做的寿面和食盒里徐娘子预定的写了字的鸡蛋糕会是怎样一个激动神情,简清就实在是有些可惜不能在现场亲眼见证。

“笃笃。”

简清手下一顿,将不知不觉画出来了蛋糕形状的草纸揉成一团,起身问道,“客人想吃什么?大堂还是雅间?”

先前比试时作为评委见过的宗午正抱臂倚在柜台前,嫌弃地看一眼草纸,道,“你家这生意做得真是随意,叫了几遍了才应一声。”

先前只听过许林在押了方一品认错后回城路上转述的比试当日各人说辞,今日简清却是才对宗午这个商行当家人的暴脾气有所了解,难怪后来路上碰见过一次抓住了这一豪客的谷丰食肆掌柜,眼看着就显了白发老态出来。

“宗先生。”简清施了一礼,在前面带路往雅间里去,一边走一边问道,“来寻我何事?”

宗午偏不跟她走,简清走了几步回头才发现,宗午往屏风后分隔出的雅座去了,无奈追上两步,“宗先生?”

宗午把眼睛一瞪,“谁来寻你了?难道你家有旁的厨子吗?赶紧的,上次那个麻婆豆腐是吧,再炒个菜拌面送上来,等着吃呢。”

简清被他大大咧咧的说话方式听得一怔,就是这一怔让宗午愈发不快起来,“怎么,我还不能是来吃饭的?”

他直来直往,简清也就不委婉了,直截了当地推销起来,“并非如此,只是吃食还是要问清楚再做。拌面有备下,不如直接吃卤味浇头如何?我家酒楼特色的卤鸭脖凤爪要不要给宗先生送来些?”

“怎的是你家特色?”宗午听见卤鸭脖就是一皱眉,“你倒是好算计,谷丰食肆胆子小不敢卖了,你却冠上了你家名头。”

简清失笑,“既然宗先生心里已有定论,不如转道去谷丰食肆吃如何?”

宗午一噎,坐着一动没动,“腿长在我身上,我爱去哪去哪。别废话了,快上菜!”

“客人稍坐。”简清略微欠身,绕过屏风就要去后厨,在马上走出宗午视线范围时,脚下一顿,忽然回头。宗午有些不自在地转头挪了视线,假装自己对屏风质量产生了浓厚兴趣。

简清翘了翘唇角,“最后与客人说一句,不信也便罢了。卤鸭货起于我家,谁盗了谁的名头,谁又借了谁的东风,宗先生去城北走一圈,一问便知。”

宗午在雅座里怔愣许久,屏风上的字透过酒楼外灼人阳光印在了桌面之上,他看着字影,喃喃念道,“瑶池宴……”

能让刘老夸一声瑶池,这家酒楼的厨子手艺就不会差。而简清的手艺他也是吃过的,的确不错。但那碗一品豆腐若说让人印象颇为深刻,甚至于到惊为天人的地步,倒也没有,反倒是辣中透着豆腐本身鲜嫩的麻婆豆腐让他惦记了许久。

因此,过了许久,宗午还是和隔壁谈完一笔生意,眼看酒楼就在对面才想起来这里有一家可以尝试些的酒楼。而简清说的话里有话,耐人寻味。

技艺自比伊尹瑶池的人,又何必去抢一个已经风潮过去了的名头,更何况简清还大大方方告诉了他可以去随意求证。

这样一想,宗午不免觉出些腻味来,先前与谷丰食肆的往来如今想来,就像碗许久前不小心咽了下去的食物现在才发觉它馊了,吐也吐不出来,空留心中难受。

简清和阿菇端着两个托盘过来,就见宗午脸色不太好,像要吐出来似的。简清示意阿菇先将小碟和面食放下,尽快去取小桶和帕子,宗午一抬眼只看到一个快速跑走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我很吓人?”

简清将盛满的一盆麻婆豆腐放在中间,笑道,“哪里。只是宗先生脸色不大好,怕是中了暑,才叫伙计绞帕子来擦擦,若是过会儿还有些不适,我就要去熬藿香水了。”

宗午不好说自己想了些什么,等看见眨眼间跑了个来回的阿菇拎来的预备他呕吐的小桶,沉着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原来不是吓到了,是嫌弃我?”

简清可不会说出来实话,笑着将面碗转到宗午面前,道,“不晓得先生口味,西北人的口味总是差不离的,但先生在外面做了多年生意,改了口味也说不定。先尝尝,要是不适口,我再去做旁的。”

一碗油泼面静静放在宗午眼下,醋壶就在手边,顺着焯熟还保持着深绿的菜叶淌下的红艳艳辣椒,与加了盐的蒜末一起勾起宗午记忆,他捏紧了碗沿,垂头掩盖自己的失态,声音却微微颤抖起来,“是挺久没回去了,口味差不离的,掌柜的去忙吧。”

难得柔和的一句话被门外一阵嘈杂声掩下,简清听到了隐隐的惊叹的议论声,挑了挑眉。

转出屏风,正看见三个软甲都还没脱的兵士抬着一幅巨大的画框跨过酒楼门槛,离近了看简清才发现这哪里是画框的制式,分明是一扇没有分割开的巨大屏风。

屏风上既有铁马冰河怪石嶙峋,又有惊涛拍岸树木成荫,从雪山上奔涌而下击破峡谷的湍急江流流过关中麦穗沃土,淌到江南时变成了一条载着乌篷船慢悠悠前行的小河,等到最终入海时,河流已经沉积了许多泥沙,不复最初高山之巅雪水的清澈,却依然缓缓与辽阔海面融为一体。

而顺着河流淌过的景色之上,高山巅峰,浮着空空白云,四个铁笔银钩的大字铮然显于其上。

“四海亨通。”

山林湖海,一张画上聚集了大梁四方不同景色,让路上看见一路跟过来的走南闯北的客人都啧啧称奇起来,有见识广的已经在画上寻到了自己见过的异于凤溪的景色,只是畏于兵士身上的威势不敢上前去碰。

简清看着兵士们进门,最年少的一个兵卒长相有些眼熟,却是前些天来提华阳王食盒那个少年。他走到近前,不大自在地低头一礼,“简掌柜,这礼您看放哪里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朵见手青”小可爱的10瓶营养液,抱住亲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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