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082章（2/2）

胤禛在“梦中”见后人讨论，怀疑在谈判中负责通译的法国传教士张诚、葡萄牙传教士徐日升受贿，将朝廷的谈判底线透露给了俄国人。当时朝廷急着西北用兵平叛准噶尔，一时不查，使得签约并不严谨，双方条约文本在“乌第河待议区”的规定上有出入，对俄国更有利，让朝廷吃了个暗亏。

张诚与徐日升到死都一直受到康熙厚待，如今也无法印证他们是不是内鬼。但胤禛不会一直放着“乌第河待议区”的问题不管，他必须做好再战俄国的准备。

另一件泄密案是传教士参与的《皇舆全览图》的绘制。“梦中”传教士雷孝思、马国贤、白晋、杜德美等人主导了实地测绘，历时十年完成。这幅地图绘制的疆域、地理、地貌的精细程度在当世是数一数二的，有很大的军事价值。事关国土安全，本应严格保密，但不久之后法国就出现了副本。

如今此图的测绘刚开始半年，胤禛早在这些传教士身边布置了工部的精干官员，一则偷师学技术，二则监视加强管理，决不许一分一毫图纸流出。他不会卸磨杀驴，但参与绘制的传教士们，今生只能终老于此，不能活着离开这片土地。

“梦中”还有葡萄牙传教士穆景远先后依附老八老九，最终转投十四，在夺嫡fēng • bō中搞风搞雨，胤禛表示一点都不意外，他一点都不生气，呵呵呵！

鉴于以上种种，“甲午”在西洋站稳脚跟后，胤禛就开始制定“布谷”计划，目的是在传教士之中掺沙子，最终让他们为己所用。

关键人物还是那位荷兰没落贵族罗宾-范-普鲁斯特。加伍德马戏团把这位“洋班主”顶在前头，在南洋和西洋诸国行走方便了许多。

这并不是说，“甲午”的手段高明，在异国他乡都能万无一失。若罗宾是个心志坚定的亡命徒，又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岂有不跳反逃走的。但骗子与强盗的区别，就是投机取巧、寡廉鲜耻、好逸恶劳，极少有拼个鱼死网破的勇气。

罗宾接连被现实和平二教做人，已经洗去了不少旧日习气，“甲午”有把握将罗宾改造成理想的样子，开发他更大的价值。

西洋诸国正处于工业革命前期，教会权势大不如前，你可以说黑暗的中世纪终于结束了，但作为代价，笃信上帝和美德的田园牧歌时代也一去不复返。

冒险家与殖民者的黄金年代开始了。重商主义、拜金主义大行其道，盗匪遍地，骗子成群。罗宾也许算不得其中的佼佼者，但他对同行的气味还是不会认错的。

“甲午”陆续收编了一些这样的“人才”，按照胤禛的计划，为他们起了个代号“布谷鸟”。

布谷鸟们大多与从前的罗宾是同类，接受过良好教育，会多种语言，品味上佳，精通吃喝玩乐的艺术；外表很具迷惑性，扮起贵族子弟、社会名流惟妙惟肖，其实口袋空空，一文不名。只要给够赏钱，他们可以出卖任何东西。

布谷鸟们在欧洲为“甲午”搜罗各种商业和学术情报，却从不知幕后老板到底是谁。他们不相信那几个面目平庸、只会表演杂耍和刑讯逼供的东方人会是主事者。

经过培训，一批布谷鸟的“优等生”已经受命潜入乌克兰和立陶宛，他们立刻明白，自己要对付的是俄国人。这么看来，神秘的幕后金主范围缩小了很多，也许是与俄国有世仇的波兰贵族，或者哈布斯堡王朝的后裔。

这种推测满足了他们对于古老优雅的家徽、底蕴深厚的权贵的崇拜和幻想。他们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决心干出个样儿来，也许有一天慷慨的主人会接见这些为他冒险的骑士，甚至给他们授勋。

不久以后，一位上过修道院公学，虔诚的“罗马尼亚苦修会传教士杜尚”辗转抵达北京城。他是在伦敦接受雇佣的，所以完全不会想到，他真正的主人就在这座古老的城市里。

他的任务是向北京的传教士们“学习”侍奉一位古国君主的经验与技巧，作为将来去俄国见沙皇的实习准备。

杜尚怀揣巨额经费，拿出了十足的敬业精神。他有一手不错的古典主义肖像画技，能言善道出手阔绰，在传教士圈子里很受欢迎。

几个月下来，杜尚就把传教士忽悠皇帝的惯用伎俩学了个遍，写成密信寄给了他“亲爱的叔叔”。

如今俄国皇太子阿列克谢到北京访问，对杜尚来说，这是一个跳转去俄国的捷径。果然，他很快接到了任务，要设法取得皇太子的信任，鼓动皇太子与沙皇彼得作对。

杜尚觉得，这座城市里不止自己一只“布谷鸟”，还有人在暗中相助，因为他很容易就见到了阿列克谢皇太子。

其实是太子胤礽一怒之下，拉黑笔友，再不管接待的事了。阿列克谢是虔诚的教徒，闯了祸被王官纳雷什金教育了几个小时，心情十分灰暗，才派人寻找合适的神甫求安慰。

京中传教士大部分来自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信奉的是罗马教会，信奉俄国正教、精通俄语的传教士屈指可数，胤禛在暗中又推了一把，杜尚就这样捡了漏。

“我要忏悔，我需要天主洗涤我酗酒的罪恶，”阿列克谢无精打采地说道，“您在罗马尼亚哪里领的神职，圣帕拉斯凯娃教堂？”

“是马拉穆列什松树教堂，那里还保留着两百多年前的拜占庭壁画。”杜尚镇定自若地回答。

阿列克谢提起了一点儿精神，俄国正教会正是从拜占庭而来。在异国他乡能遇到一位正统的教友，可见天主还是爱他的。

在保密的忏悔室内，在杜尚神甫的诱导下，皇太子的忏悔很快变成了一场对沙皇的声讨。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求大臣们剃掉胡子……耶稣基督就有胡子，那些圣徒和伟大的先知们都留有睿智的长须……这是上帝恩赐的装饰品……剃胡子简直是异端的作为！”

杜尚满意地摸摸自己的大胡子，从受雇开始神秘的主人就要求自己蓄须，真是有先见之明，否则太子殿下可能不会信任自己。

“他命令我穿上那些德国军装，他在破坏传统，真正的俄罗斯人都穿着传统的长袍……”

“还有我可怜的母亲……在九岁儿子面前把亲生母亲关进修道院，免去一切头衔和特权……那是他合法的皇后，我的母亲！他怎么能这么做！”

杜尚觉得这是一个埋下火硝引线的好机会，他代表天主向皇太子表示理解与慰问，并建议殿下去欣赏这个古老国家的精彩戏剧，比如《劈山救母》，歌颂了亲情与勇气，抗争与胜利。

但对于阿列克谢来说，向天主倾诉和忏悔就等于抗争过了。他的父亲沙皇彼得对古代君主伊凡雷帝大为推崇，而伊凡雷帝曾在暴怒时亲手打死了太子——阿列克谢可不想遵循这种传统。

总而言之，太子殿下从忏悔室出来，感觉自己焕然一新。他兴致勃勃地道：“说到戏剧，我的朋友吉吉尼听说，这个国家有一部爱情悲剧，男女主角殉情而死，化为蝴蝶，实在太浪漫了，您听说过吗？”

联络人交给他的材料里可没有这个故事。杜尚感觉任务失败了一半，无可奈何地回答：“我只听说过罗密欧与朱丽叶……”

与莫斯科比起来，阿列克谢觉得在清国轻松惬意，也不介意接待规格的悄然下滑——大清太子再没露面，侍从少了一大半——颇有乐不思蜀之感。

带队的王官纳雷什金却觉得不妙，这趟清国之旅与出发前的设想相差甚远，再待下去只怕会成为恶客，陛下知道了绝不会高兴的。

纳雷什金不顾阿列克谢反对，开始提前准备回程事宜。礼部、理藩院和鸿胪寺的人都巴不得送走这位不着调的殿下，给出种种便利。

想起回国要重归父皇的掌控之下，阿列克谢的情绪一落千丈，频频召唤新结识的“罗马尼亚传教士”为他开解，对杜尚的信赖与日俱增，主动邀请他跟自己一道回国，成为自己的宫廷神甫。

杜尚心花怒放，自然满口答应。

他是作为画师进入京城的，与其他画师传教士一起，在内务府下设的如意馆当差。他不是天文学家和数学家，也不懂机械制造和地图测绘，画技又没到惊才绝艳的地步，这样的传教士对康熙来说可有可无。既然俄国皇太子提出了请求，内务府也就做个顺水人情，同意放杜尚离去。

各项手续基本齐备，俄罗斯使团准备向康熙皇帝辞行了，谁也没想到这时候还能出岔子，甚至搞出了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