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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6章“堂吉诃德”
胤禛闻声回头,见胤礽双目带赤,面色发暗,神情焦躁易怒。用吕成安的话讲,就是肝火上炎,热邪炽盛。
胤禛心往下沉,想劝胤礽保重身体,但话到嘴边,无从说起。他一没有阿芙蓉伤身的证据,二没有治疗的方法,谁会相信,说出来又于事何补?
思绪一闪而过,胤禛只能在马上给胤礽简单施礼,低声道:“二哥,你脸色不大好,让太医给你瞧瞧。”
胤礽连日来心烦意乱,连房中事都不大如意,凌普送来的“秘制乌香”,说是前朝传下的秘方,“能固精气”,他用了也只是稍微好些,倒添了噩梦连连的毛病。说到底都是被这些虎狼兄弟气的!
老四最近大出风头,胤礽心里不舒服,见面就刺了一句。没想到老四顶着一张冷脸,却在提醒他注意身体。
胤礽想起从前他们和睦相处的日子,自己怎么就变成四面楚歌了?焦躁的心情突然变得低落,一时无言以对。
胤禛不再等他,双腿一夹马腹,策马冲向南坡,“我听二哥的,去打一头鹿来!”
这一日晴空万里,天高云淡。草原上河道纵横,林木葱茏,三五成群的狍鹿不时从眼前奔突掠过。
胤禛骑着御赐的宝马,冲过丘陵,带起猎猎风声。冲上南坡,果然见一群麋鹿在灌木和草丛之间穿行。
鹿群之中最显眼的,是一只体型硕大的雄鹿。只见那鹿颈背粗壮宽大,鹿角分为两支,向前后两边伸展,又分出小叉,层层叠叠,总长二尺有余,应为这一群的鹿王。
此时正当鹿群繁殖期,鹿王的性子比平时暴烈了十倍。一见有个体型接近的陌生身影靠近,理所当然的认为,是竞争对手来砸自己的场子。
鹿王嘶鸣一声,四蹄刨动地面,低头向胤禛冲了过来。鹿角如叉,来势凶猛,挨一下非得骨断筋折不可。
胤禛的身后,六名侍卫打马追来,纷纷大叫道:“四爷当心!”
胤禛拨马往旁边一让,和鹿王转了几个圈子,挑惹得它更为愤怒,紧追不舍。
胤禛早看到后面是一处白桦林,里面杂生着山荆子和榛灌丛,颇为幽深,于是有意将鹿王往林中引去。
鹿类生性谨小慎微,鹿王追入林子没多远,就生出警觉,慢了下来,摇了摇带叉的鹿角,要转头撤退。
胤禛从褡裢中取出曲柄布鲁,这是一种头重尾轻,弯弧状,用来投掷猎物的工具,草原版的飞去来器。
他手中这件还与众不同,末端刻了沟槽,绑上了自家制造的轻软柔韧、丝绵与羊皮绞成的绳索。
胤禛握住绳索,将布鲁轮了几下,猛地掷了出去,却掷得高了些,没有打在鹿王身上,而是缠住了鹿王头顶的树枝。
前来助阵的侍卫刚要叫好,赶紧住嘴。四爷失手了,他们要堵住去路,不能让这头鹿跑掉,好等四爷补上一箭。
布鲁带铁皮包裹的弯头挂住了树枝,那棵树看似粗壮,实则已经半枯。胤禛猛一用力,小半个主干应声而断,如同一棵小树从天而降,将鹿王罩在下面。
鹿角的枝杈和树枝卡在一起,越挣越紧,再难分离。鹿王视线受阻,顿时心慌意乱,不住地嘶叫,却举步维艰。
侍卫们大声喝彩,掏出飞石索甩过去缠住鹿腿。鹿王站立不稳,轰然倒地。
四贝勒与侍卫们合力捕获一头雄壮的鹿王,难得的是生擒,浑身毛皮没有一点儿损伤,鹿角也保存完好。
四贝勒将此鹿献给皇上和太子,康熙龙颜大悦。最终天子开恩,鹿王免去性命之忧,要作为吉祥物,随着圣驾搬家去京城的皇家鹿苑居住。
康熙一高兴,赏赐新鲜鹿血给太子、直郡王、四贝勒、十四阿哥。
大伙儿都知道,鹿血是大补之物,可补虚、益精血、止腰痛,年纪小的皇子当然没份儿。
放血之鹿是康熙亲手打的,赏赐的时候康熙亲眼看着接的,四碗鹿血一模一样,但别人喝了没怎么的,太子却上吐下泻,折腾了一整晚。
太医检查了一番,认为太子肠胃不调,积了食,吐出去反而轻松些。
太子第二晚果然睡得香甜,醒来精神好了很多,康熙这才作罢。
其实鹿血还能解痘毒、药毒,只是太子的脉案一向健康无恙,没人往这方面想。
吕成安见此情状,也对阿芙蓉膏起了疑心。
胤禛道:“鹿血燥热,多用了也伤身,不是长久之计。你这几日去集市上,将各色烟土收集起来,再设法购置一批阿芙蓉,带回京去多用心研究。若能找到稳妥的解毒之法,功劳不在戴梓的‘清疟散’之下。”吕成安郑重称是。
胤禛没有权力过问太子的起居和脉案,知道此事急不得,只能先给“甲午”传信,让他们在欧罗巴注意阿芙蓉的使用,看看西洋医学有没有解毒的法子。
他也没有抱太大希望,百余年后能泛滥成那个样子,如果有解药,也早就流传过来,朝廷早就想办法推广了。
围场之行接近尾声,康熙与草原诸部王公和使节们轮流设宴,赏赐每日猎物最多的猎手,一同欣赏赛马、歌舞、摔角,良辰吉日还有大萨满的民俗表演。
八旗贵女和诸部女眷们也抓紧时间游玩和交际,草原上盛开的胭脂花、银露梅、野火球、蓝翠雀等缤纷花卉,也及不上贵女们的娇艳与风情。
李四儿又约了钮钴禄氏两次,胤禛并不阻止,派了心腹侍卫暗中监视。李四儿没有再共享烟土,而是无聊之下用钮钴禄氏解闷,信口雌黄,说一些风月之事,教钮钴禄氏要拿住男人的心,无非是一不要脸,二不要命,他才会更疼你……看着钮钴禄氏心悦诚服的样子,李四儿肚子里笑翻了,回去继续与隆科多胡天胡地。
钮钴禄氏自以为学了一身真功夫,受宠翻身指日可待。李四儿说了,她应该抓紧在围场的日子,顺理成章独宠,说不定就能怀上孩子!
虽然回去面对的还是空荡荡冷清清的帐篷,她还是痴痴地认为,贝勒爷是在忙于打猎,她不能放弃,外头还有那么多狐狸精呢!
太子殿下尊贵无比,身边从来不会少了美女。直郡王和十四阿哥的猎物最多,成了大英雄,在围场收获了无数的菠菜,更少不了热情奔放的桃花。
四贝勒的猎物不多,但自从生擒一头鹿王,行情也一路看涨。只是这人不解风情,又总和幼弟们在一起,佳丽们久攻不下,只能跺脚离去。
胤禛倒想再见一见安安的表姐李冬兰,以示安抚。招了伊尔汉来一说,他却苦着脸道:“四爷,昨晚奴才当值,早上回去一看,兰儿留书一封,自己单身匹马进京去看表妹了。奴才正要跟四爷求个恩典,奴才实在放心不下兰儿,想告个假去追她。”
一看伊尔汉那没出息的样子,胤禛就知道这是个老婆奴。李冬兰胆子也忒大,竟然单人独骑走长途。
胤禛摇了摇头道:“真是乱弹琴!我让两名侍卫跟着你,你赶紧去追她。她既然想探亲,你就陪她在京城多住些日子。拿着我的手令,去我府上不必拘束。皇上过两日也要回京了,我随后就到。”伊尔汉大喜应是,忙不迭的带人走了。
转过天来,胤禛颇为惊异地发现,连一直养伤、不曾打猎的十五身边,都有了莺莺燕燕。
胤禑被几位贵女围住唧唧喳喳地慰问伤势,紧张得满脸通红,一见胤禛就喊,“四、四哥!”急切的眼睛里写着四个大字:快来救我!
胤禛觉得好笑,走了过去。几位贵女以扎萨克图旗的郡主腾珠儿为首,都是十几岁年轻活泼的女孩,见了冷面四贝勒,大伙儿都有些局促。
腾珠儿也是个纸老虎,悄悄拉了一把左边的女孩。那女孩身材娇小玲珑,彩衣上缀满宝石和吉符,笑容甜美大方,开口道:“给四贝勒请安,我是宾图旗的梅林朵。”
宾图旗?胤禛点了点头,但是眼神微凝。她穿的并不是宾图旗服装,而是……
梅林朵十分伶俐,立刻解释道:“我拜了大萨满为师,这是师尊为我加持了符咒的法衣。”
周围的女孩纷纷露出羡慕的神色。胤禑飞快地看了一眼梅林朵,又低下头去,整个脸和脖子都红彤彤的,像煮熟的虾子一般。
女孩们热情又大胆,先是邀请两位皇子赛马,被婉拒后娇嗔不依。最后见胤禛始终不接招,胤禑又脸嫩不敢说话,终于放过他们,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胤禛微笑着目送她们的背影,然后拍了拍胤禑的肩膀,“十五弟,可有喜欢的?”
胤禑飞快地摇头,大声地否认,神色却更加窘迫。
胤禛笑而不语,回到自己帐篷里,笑容才渐渐消失。大萨满的弟子,瘦小的身材,有意接近十五……他怀疑那个梅林朵就是那晚的影子!
可惜十五毫无反应,或者说完全被迷晕了头,显然没有认出她来。明日皇阿玛就要启程回京了,各部人马也都要告辞离去,看来这一次只能先放过她了。
胤禛可以暗中安排人手对付大萨满,但他觉得没有必要。对草原诸部的宣威怀柔,在他心中都不如戴梓的火炮有用。
梦中木兰围场在多年行猎之后,征伐过度,水土流失严重,野物也被偷猎殆尽。这又何必?
练兵有千百种法子,以后他登上大位,多少大事等着做,绝不会年年都来打猎,三五年来一回都算多的了。
持续二十五日的木兰围猎终于落下帷幕,康熙在布尔哈苏行宫又摆了一次国宴,送别各部王公与使节。
胤禛不会忘记,梦中康熙就是在布尔哈苏行宫,昭告天下废黜太子。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帮着简亲王雅尔江阿,将皇阿玛的仪仗布置得铁桶一般。
一直到宴会圆满结束,各部王公的马队分别离去,康熙的仪仗踏上归途,胤禛才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算了吗?”
大萨满的马车内,梅林朵鼓着嘴巴,抚摸着袍子上的青狼图腾,不服不忿道:“师尊不是说过,草原上还是应该由狼做主?”
大萨满皱纹深刻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看着一手培养起来的野心勃勃的女弟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这么些天,你瞧着这些皇子怎么样?”
梅林朵想了想,说道:“直郡王打猎,碰上什么算什么,毫无章法,有勇无谋,难成大器;太子殿下打猎,只知驱使下人,又总是眼热别人,贪婪无度,根本不能服众,早就埋下祸根;十四阿哥的猎物虽多,但毛皮大都不堪使用,因为他享受亲手杀戮,总是多砍几次!这人骨子里冷血狠厉,就是一头狼!”
说到这里,她嫣然一笑,美艳如花,“而我最擅长打狼!”
大萨满点点头,又道:“你怎么不说四贝勒?”
“我不喜欢这个人,”梅林朵皱眉道,“他太冷,太静,总共没见他出手几次,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石头,一截木头,没有丝毫感情!”
大萨满闭上眼睛,心中认可女弟子的话。
他清楚地记得,给四贝勒祈福禳灾之时,他还说过那个冲喜的小妾是福运之女。若四贝勒好了,自己的预言就更加通神,若四贝勒不好了,自然是那福运之女的责任。
四贝勒最终康复,自己的名声更胜,从京城到草原,多少人都对自己顶礼膜拜。四贝勒若有意争储,就该知道自己是一大助力。可他从来毫无表示,甚至有些戒备自己,实在让人想不通。
这次木兰围猎,四贝勒没有带那名福运之女,却带了另一个女人!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祥瑞之说吗?
面对嚣张的太子和受宠的亲弟,四贝勒难道没有一点芥蒂?大萨满不相信,而且他认为皇上也不会相信!
“师尊,你不是说皇上老了,日渐衰弱吗?”梅林朵咬了咬唇,“我只夜里探了一次,巡查就紧了起来,都怪那个四贝勒!我原本还想去探一探皇上的大帐呢!”
她握住大萨满的胳膊,神情娇俏可人,出口却是刀光剑影,“现在大队刚分开,一定有空子可钻,不如我去刺杀皇上或者太子,让天下大乱,我们就有机会了!”
“稍安勿躁!”大萨满睁开眼睛,慈爱地看着女弟子,“不是我灭你的锐气,皇上和太子身边的侍卫,你对付不了!我们不用心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梅林朵急切道:“可我上次已经打草惊蛇了!”
大萨满笑了,“正是要他们惊了才好……”惊了才容易犯错,才会有更多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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