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052章(2/2)
胤礽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是太子,将来的天子。康熙从小宠爱他,给他的待遇比众兄弟高出太多。三十多年了,他习以为常,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
他没有意识到维系兄弟、臣子甚至父子之间关系的重要性。就算索额图被贬至死,他也只觉得兄弟们步步紧逼而皇阿玛宠爱不在,都是他们变了,而他完全是受害者,行事毫无变化,甚至为了填补心中不安而更加奢侈,对皇位更加渴望。
胤禛一路都在骑马,要么与大哥并骑,要么与十四作伴,要么和雅尔江阿聊天。他再也没有和钮钴禄氏同车,入夜也是独寝。他每天都注意几个年幼兄弟的情况,每到驿站都先让人消毒清洁,一丝不苟。
康熙听说了,心里很满意,召胤禛过来夸奖一番,然后道:“知道你认真负责了。出巡也是为了让尔等开阔一下眼界,不必太过劳累,你也可以放松些个。”
胤禛笑道:“路上小心无大错,到了热河儿子可要躲懒,好好在草原上游玩一番。”康熙笑着点头。
夜里苏培盛到了胤禛独寝的帐篷里,低声报告:“府里有信来,那个道人抓住了,关在庄子上审呢。”
“这么容易?”胤禛闭目养神的姿势没有动,“只怕里头有问题。让他们不要急,慢慢的问。”然后就摆了摆手,让他出去。苏培盛见状,连钮钴禄氏的名儿都不敢提。
钮钴禄氏每天的行程就是坐车,下车就到帐篷里呆坐,除此以外寸步难行,好似坐了个流动监狱。伺候的人不接她的银子,更不与她说话。钮钴禄氏又害怕又委屈,简直要疯了。
胤祯白天在亲哥和老子面前一副急于长大的小奶狗的样子,入夜回到帐篷里,从怀中摸出十三哥和海荣寄来的信,唉声叹气了一番。
十三哥说给海荣找了好几个师父,防患于未然。海荣说在海边学武十分快活。胤祯知道十三哥的好意,也很高兴海荣还记得自己,但心里到底空落落的。
胤祯并非蠢人,胤禩上次的试探虽然浅尝辄止,但胤祯没过多久就醒悟过来,竟然让十三哥猜中,有人盯上了自己,这个人还是八哥!这让他心里十分别扭,出巡之前,好几次都借口练武推了八哥的宴请。
四哥放下架子后,胤祯觉得还是亲哥靠谱。只是……他还是有点不甘心。他原本与四哥不和,除了性格不对付,还担心被四哥看出自己的野心。
和八哥在一块儿很放松,因为他总是跟在九哥和十哥的后头,八哥只当他是个爱玩爱闹的小兄弟。
十四学不来四哥的冷面,就想学八哥的温煦,但时间长了,他觉得这也不适合自己。他还是想走沙场建功立业然后大权在握的路子。
四哥是亲哥,不帮自己也不会害自己。自己上位自然也不会亏待四哥。要是十三哥肯帮自己就好了……想到此点,他更加不敢得罪十三。
他毕竟是个骄傲的人,四哥和八哥他还算服气,太子有什么本事,整天在兄弟们头顶作威作福!
胤祯早就对太子不满,他看出大哥最近的情绪不大对头,身边的随从今天多几个,明天少几个,不知在搞什么名堂。胤祯向来胆大包天,已经派了心腹出去暗访。
有机会的话,他准备跟在大哥后头添一把火,最好能把太子和大哥一起拉下马!不为什么,谁让大哥和自己的路子太像了呢!他也是不得已呀!
路上无话。
到了热河地界,达尔汉亲王班第携王妃端敏公主代表科尔沁迎接康熙。
著名民俗表演艺术家盛京大萨满也不期而至,与草原各部王公贵族一起,为天子和诸位皇子祈福。
端敏公主是顺治帝养女,老简亲王雅布的嫡姐。端敏公主自小备受宠爱,养成了跋扈的性格,眼里只有嫡亲的弟弟德塞世子。
不料德塞世子早亡,没有后嗣。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庶弟雅布袭了简亲王爵位,又传给雅尔江阿。
在她眼中,雅布和雅尔江阿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却窃取了德塞的地位,因此心中恼恨不已。
达尔汉亲王班第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科尔沁大部分旗务都掌控在端敏公主和其子罗卜藏衮布手中,端敏公主的脾气越发大了。
如今她年近六旬,更毫无顾忌,一见面就故意给雅尔江阿难看。听说皇上出巡仪仗是雅尔江阿负责的,就指手画脚,到处挑刺。
雅尔江阿对这个姑姑噤若寒蝉,连康熙也拿这个名义上的姐姐毫无办法。最后还是大萨满出来做和事佬,两边解劝。端敏公主对大萨满敬若神明,这才偃旗息鼓。
即使如此,康熙的仪仗也有一部分按照端敏公主的吩咐进行了调整。胤禛发现一些位置上的人十分眼生,想起大萨满的不臣之心,立刻生出警惕。
胤禛找了个空挡对康熙奏道:“启禀皇阿玛,出巡仪仗到了热河有些不规整,有损皇家威仪。热河行宫也建了快五年,虽远未完工,但文津阁、永佑寺、春好轩、宿云檐、松鹤斋、万壑松风殿、无暑清凉殿均已建好,出巡驻跸也够用了,儿臣以为,圣驾可到那里休整一下。”
康熙也不满意现在的行园,这几日有些心绪烦乱,觉得老四的话有理,当即准奏。
太子胤礽刚刚安顿好,还没缓过乏来,听说又要拔营起寨,立刻就给胤禛甩了脸子。
“老四,这大队人马人困马乏的,又折腾个什么?再者一说,仪仗流程是简亲王负责的,你越俎代庖,让雅尔江阿如何自处?”
雅尔江阿这几日被端敏公主教训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胤礽一挑拨,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立刻消极怠工起来,“我倒是没什么,就是担心皇阿玛舟车劳顿……”
胤禛被这俩猪队友气得半死。最后还是康熙拍板,立刻启程。说是立刻,也要收拾一日才能走。
大队上路磨磨蹭蹭走了一天,才到了永安拜昂阿驻地。
胤禛浑身汗毛倒竖,永安拜昂阿驻地,“梦中”十八弟就在此地发病。他立刻撒开工部人员,各处进行消毒灭菌。
天气炎热,消毒药物的气味不好闻。大人还能忍耐,几个小阿哥却都有点受不了。
“皇阿玛,胤衸头好晕……”十八阿哥小声说道。胤禄、胤礼都围拢过来查看。
十五阿哥胤禑出生后由德妃抚养了很长时间,胤禛也一直很照顾他。此时胤禑跳起来叫了一声:“我去找四哥!”就钻出帐篷。
贴身太监吓得叫着“十五爷慢点儿!”跟着跑出去。
康熙也着急了,连忙命人传太医。
胤禑刚跑出去十几步,一头撞到了太子胤礽身上。
胤礽刚从自己帐篷出来,被撞得一趔趄。定睛一看是胤禑,胤礽心里一股邪火上涌。
胤禑之母王氏是汉军旗人。王氏生得柔婉佳丽,完全承继了来自苏州的母亲的风韵。
康熙二十九年,王氏参加选秀,太子胤礽一眼就瞧中了,结果没等他动手,王氏就成了康熙的庶妃。
几个月后,康熙御驾亲征,途中生了一场重病,太子胤礽与三阿哥胤祉同去探望。
胤礽心里的确有那么一闪念……那一瞬的犹疑竟被康熙看在眼中,当即就打发胤礽回去。
康熙对胤礽的私心原因并不了解,但人在病中,心理是很脆弱的。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见到重病的老父亲,却全无担心忧虑之色,这让他无法接受。
后来康熙病好了,有了生理健康的支撑,人又会变得宽容大度。所以康熙原谅了也许只是一时走神的太子,对他宠爱如昔。
胤礽身边不会缺少美女,很快将王氏抛之脑后,更忘记了自己那个不孝的念头。
多年之后,这对天下间最尊贵的父子再也找不到当初的亲密,情分一降再降。胤礽开始绞尽脑汁回想,到底从何时起,皇阿玛对自己有了嫌隙。
这一想就想到了二十年前的这桩公案。他以为皇阿玛已经知道自己那时候想着王氏,才开始不信他,打压他。
真是六月飞雪了!我对王氏只是一闪念,并无悖逆之举,清清白白!早知如此,还不如……也不至于枉担这个虚名!
胤礽越想越委屈,连王氏也恨上了,这个红颜祸水!等我登上大位……
他钻了牛角尖,对王氏所出的三个弟弟都视为寇仇。平日他也遇不到这几个小家伙,今天胤禑却偏偏撞到他身上!
胤礽刚刚抽了上好的烟草,身心都在亢奋之中,长久以来的戾气突然压抑不住了。
心念电转间,胤礽抬起腿,竟一脚踹在胤禑肚子上。他早年弓马娴熟,腿上的力气可是不小,这会儿不如从前,最多只能使出五分来。
即使只有五分,胤禑毫无防备之下,被踢得平地飞出去三尺,重重落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嘴一张,哇地吐了一口血!
追来的太监吓得魂飞天外,惨叫一声:“十五爷啊!”
声音之凄厉,连帐篷里的十八阿哥都忘了头晕,不安地道:“十五哥,十五哥怎么了?”
康熙霍然立起,大步走到外面,一看十五已经昏迷在地,脸上身上还有血迹,不由得目眦皆裂,“这是何人所为!”
太医拎着药箱子刚跑到康熙帐篷门口,就目睹太子行凶,脑袋嗡嗡作响,不敢说话,急忙扑过去救治胤禑。
太子胤礽这时才惊讶地说道:“竟然是十五弟!刚才只见一道影子扑过来,我以为是刺客!”
他立即跪下请罪,“儿臣该死,误伤了十五弟,请皇阿玛治罪!”
在众多儿子之中,康熙在胤礽身上花费的精力最多,感情最深。胤礽出痘时,他几天几夜不合眼守在床边。三十多年父子,胤礽的神情举止,谁能比康熙更熟悉?焉能看不出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光天化日之下摧残手足,还毫无悔意,推卸责任!对幼弟毫无友爱之心,怎能指望他有忠爱君父之念!
“你……!”
胤禛听到这边大乱,急匆匆带着十四跑来,一眼看去只吓得肝胆俱裂,“皇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