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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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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南半是回忆地说,“高三的时候,她有一次帮人抓小偷,结果反被砍了一刀。我带她去缝针,她那时候很怕疼,连缝针都不敢看。”

“……”

“我那时候就想,我以后一定不能再让这个小姑娘流一滴血。”

医生抱着沈意浓出来的时候,沈从南惊了一把。

沈意浓出生足足有八斤八两,医生抱着这孩子出来的时候,孩子竟然都没有一点哭声,而且脑袋还特别大。

沈从南内心有那么一瞬间,差点以为这该不会是个畸形胎儿吧。

沈从南问医生:“她怎么不会哭啊?”

那医生闻言,“啪”地拍了下沈意浓的屁股,沈意浓马上扯开了嗓门,哇哇大哭起来。

沈从南嘴角抽了抽,从医生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看着沈意浓一张虽然肥肥的,但十分可爱的脸蛋儿,无声地笑了。

沈从南抱着沈意浓转过身,看向手术室里躺着的阮恬。

阮恬脸色苍白,嘴唇浮着一层白色的干皮,她冲沈从南也微微一笑。

笑的时候,有莫名晶莹的液体从她眼睛划了出来。

沈从南抱着女儿走近阮恬。

两人一直默契地相视而笑,等沈从南离得近了,阮恬声音发虚,忽然说:“好想你啊。”

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的时候,一直想起你。明明只有几个钟头的功夫,可是却把你整个人想了千百遍。

沈从南眼眶有点烫。

他挑了挑眉,说:“我也想你。”

沈意浓出生后,阮恬虽然一直有景月悉心照顾,还有蒋东升和蒋西岳的看护,但她的身体还是恢复得特别差,稍微吹点冷风,就容易感冒生病。

景月担心阮恬的身体,索性搬到了沈从南的公寓住,把沈意浓抱到自己房里,跟她睡。不过沈意浓这娃特能睡,倒是很少半夜大哭大叫。

那一年大冬天,有回夜里大概两点半的时候,阮恬脑子晕乎乎的,被难受得醒了过来。她拿手在她边上的位置胡乱地抓,一边抓一边喊:“从南……从南……”

沈从南被她喊醒了,扭过脸对向她。

阮恬还没睁开眼,她拧紧了眉毛,呼吸滚烫灼热,委屈说,“从南,我难受……”

沈从南惊了惊,连忙清醒过来,开了灯,问她,“哪儿难受?”

阮恬皱皱鼻子,抓过沈从南的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头疼。我喉咙快要着火了。”

沈从南被她头上的温度烫到,帮她掖了掖被子,“好像发烧了。”

阮恬还是没有睁开眼,有些委屈巴拉得瘪了瘪嘴,“难受死了……”

沈从南披上外套,给阮恬去拿衣服,拿了衣服,又回到床边,替她穿上。

沈从南替阮恬穿的时候,阮恬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她躺在床上,正好看清沈从南任劳任怨的神情和他脸上不知何时长出来的簇新的胡茬。他眼底还映着一层青灰,似乎是没有休息好。

阮恬鼻子有些酸。

她想起昨晚的事情。

昨晚也是半夜,她应该已经有了感冒的先兆,嗓子有点干,于是她卧起身,想去倒杯热水喝。

她刚一动静,沈从南就醒了,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抓着她的手臂问,“起来干嘛?”

阮恬抱着胳膊,有点愧疚,“吵醒你了啊。”

事实上,阮恬知道,并不是她吵醒了他。而是因为她生完孩子后身体健康状况一直不好,有时候晚上时不时踢被子,沈从南为了给她盖被子,常常一点点动静都能醒过来。

沈从南眯着眼睛,“没吵醒,就也醒了。你干嘛去?”

“我有点渴,去倒杯水喝。”

沈从南:“那你躺着,我给你去倒。”

阮恬:“不用了。我起都起来了。”

沈从南伸手拉着她的胳膊肘,一个用力,将她带上床。他双眼带着点没睡醒的慵懒和疲倦,帮她盖上了被子,亲了下她的额头,说:“行了。躺着吧。我给你倒。”

说完,沈从南就起身了。

阮恬想给沈从南开灯,沈从南制止她,“不用开。开着到时候扎的还是你眼睛。”

阮恬看着他,摸了摸鼻子,感觉心里酥酥的,麻麻的,好像过了一阵电流一样。

也不是心动,是比心动还要强烈的感觉。

阮恬等了会,还是没等到沈从南倒水回来,她想了想,还是从床上起来,走去了厨房。

厨房开着灯,沈从南背对着她,正在用电水壶烧水。

估计是热水在睡前已经被用完,而保姆走前没有烧新的。

阮恬看着沈从南的背脊,他的背脊很宽阔,像山一样,因为长得高,所以有点小驼背,但仍然能看得出他的身姿挺拔。

他貌似有点困,换了个姿势,侧对着阮恬,靠在墙壁上,眯着眼睛补眠。

阮恬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一种感情,跟潮水似的冲刷上来,激得她整颗心都软了。

蓦地,仿佛有莫名的默契,沈从南忽然睁开眼睛,朝阮恬的方向看了过来。

阮恬也看向他。

阮恬动了动嘴巴,“冷不冷啊,傻瓜。”

沈从南笑了,招了招手,“过来。给我抱一会。”

阮恬才走近,沈从南就张开了怀抱,一把将阮恬拉过来,抱了过去。

他抱得紧,勒得阮恬呼吸都困难,不过阮恬一点也没挣扎,任由他抱。

她感觉到他身上的冷气。

她很心疼。

沈从南头垫在她的发顶上,迷迷糊糊地念叨,“以前也没见的身子这么虚弱,生了孩子后,一下子就给拖垮了。”

阮恬用头磨蹭他的下巴,“估计是一些坏毛病生产后,都给带出来了。”

沈从南:“以后咱们不生了。”

阮恬半晌,哽咽说:“好。不生了。”

阮恬回过神的时候,沈从南已经给阮恬穿好衣服,在给自己换衣服,阮恬过去摸了摸他的黑眼圈,“要不还是明早再去吧。你昨晚刚赶飞机回来,昨晚就因为我没睡好,明天还要赶飞机,今晚总得好好睡一觉。”

沈从南用额头抵了抵她的额头,“现在去吧。”

阮恬舍不得他这么每晚都为了自己熬夜,有些撒娇以为地说:“其实我也没那么虚弱啊……”

沈从南啧了声,“这可说不定,万一你脑袋瓜烧坏了那可咋办?”

阮恬虚握着拳头,捶了下他的胸膛,“你啊……”

当晚,沈从南带着阮恬挂了个急诊。

阮恬到医院的时候,整个已经完全虚脱下来,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掐着腰,耷拉着眼睛,给沈从南哭诉,“我腰也疼。走不了路了。”

沈从南二话不说,将她抱了起来。

沈从南抱着她,一路挂了号,又带她去见医生。

那医生虽然在犯困,但看着经验十分唠叨,让护士给阮恬量了体温,询问了阮恬她的大概状况,粗略地给阮恬做了个检查,跟沈从南说:“应该是尿道感染引起的发热。”

沈从南皱眉。

医生解释:“她腰这两边疼,就是肾疼。细菌感染尿道,肾本来就是尿循环的器官,尿里有细菌,所有才会疼。这个状况引发炎症,最终引起了发热。”

沈从南:“严重吗?那要怎么办?”

医生噼里啪啦在电脑上开药方,一边说:“不严重。很平常的病。你太太抵抗力好像不太好,你也要多照顾照顾你太太。”

沈从南点点头,问:“不用挂水?”

医生:“不挂。”

沈从南拿着单子,给阮恬去拿了药,拿完药,沈从南抱着阮恬,往他们停着的车那边走。

阮恬双手勾着沈从南的脖子,将头埋进他坚实的胸膛。

沈从南感觉到阮恬眼眶里温热的液体在往他胸口浸湿,他肩膀不可思议地酸了一下,问:“怎么了?疼?”

阮恬摇摇头。

沈从南松了口气:“那怎么了?”

阮恬在他怀里,仰起脸。她这个角度,刚开能看清沈从南漂亮的下巴和精致的喉结,她忽然猛地卧起半个身子,凑上去,双手圈紧他的脖子,一下咬住了沈从南的喉结。

她咬了一下,又用舌尖舔了一下。

末了,她声音飘忽着,说:“我好喜欢你。”

沈从南笑了。

笑芒璀璨,恍若天光星辰。

她在他怀里,他走在路上。

她问他,“以后,等到七老八十了,我身体比现在还差,到时候半夜生病,你还带我来看医生吗?”

“嗯。”

“万一你那时候抱不动我了呢?”

“不会。你活着一天,我就多一天抱得动你。”

静了会。

她说,“沈从南,我们两个,一定要我先走。”

“好。”

她只是个女人,但该有的私心一点不少。

她想自私一点,再自私一点。她要她自己这平淡无奇的整个一生里,都能受他独一无二的爱护。

再静了会,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走得很慢,仿佛这一路没有尽头似的,慢慢得朝前走。

她在他怀里已经渐渐沉睡了,但上下嘴唇还在无规则的蠕动,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他有些好奇,凑近耳朵,仔细去听。

他听见她一遍一遍,毫无规律地,断断续续地,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吴侬软语意味,重复说——

“从南,我爱你。”

第二则

蒋东升走的时候,和所有人都说了话之后,最后才见了阮恬。

阮恬当时还在一个劲儿地哭,像个傻瓜似的,止不住眼泪,说话时带着一阵阵的抽泣声。

蒋东升忍不住笑话她,“好了,哭什么啊。”阮恬看着他,不再抽噎,但还在无声地掉眼泪。

蒋东升艰难地伸出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半张脸,动了动拇指,困难地替她擦眼泪。

他努力挤出一抹笑,跟阮恬说:“不哭。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蒋东升一边说,一边笑着,笑着笑着,眼眶也湿了。

阮恬拉着蒋东升已经有些凉了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想温暖他。

蒋东升叹了口气,说:“孩子。爸爸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你。最心疼的,也是你。我找到了你,也总算是有脸面去见你妈了。”

阮恬经他这么一说,低低地喊他:“爸——”

“爸爸很满意你挑的丈夫。老沈他儿子,和老沈一样,都是个社会上很难得的好男人。上回我看你生了病,从南那么照顾你,我就放心了。爸爸很放心。你事业上,有你哥哥能照顾你,在生活上,老沈他儿子照顾着你。爸爸没有后顾之忧了……”

蒋东升说完这句话之后,回握阮恬的手已经没了一点力气。

蒋东升过世那年,沈意浓才刚五岁半。

沈意浓跟蒋东升不知道为什么,不怎么亲。可能是因为蒋东升看上去严肃了点,所以沈意浓从骨子里有点怕他。

但蒋东升走的时候,哭得最厉害,最大声的,就是沈意浓。

蒋东升生前,最疼的就是沈意浓。沈意浓刚出生的时候,就跟那时候刚出生的阮恬有几分相似,因而蒋东升几乎是把她当做了阮恬一样疼爱。

得知蒋东升再也不会醒之后,沈意浓鼓着圆圆的小脸儿,躲在角落里惨兮兮地放声大哭。

大概她也知道,每次生日,外公都会准备好多好多生日礼物给她,希望这么多生日礼物有一个能够让她特别喜欢。知道外公因为以前没有养大妈妈所以特别疼爱自己;知道外公其实很孤单,没有人陪他一起玩。

阮恬自是不必说,蒋东升刚走的那几天,她像是灵魂出窍一样,经常眼神放空,没了正行。

她这个状态,最担心的自然是沈从南。

沈从南怕她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身子又折腾出病来,于是推了好几个电影剧本和商演通告,直接回家来陪阮恬。

那天沈从南刚下飞机,由于晚点,比预计的时间迟了一个多钟头。

他站在门口,目光越过台阶,正好看见阮恬靠着墓碑,身子半侧着,看向远处沉沉欲坠的夕阳。模样恬静温婉。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可以有无数次的心动。

就像沈从南对阮恬。

她这样简简单单看着夕阳的动作,都让沈从南为之情动。

沈从南跨上了台阶,刚一靠近的时候,阮恬就跟收到心电感应似的,从夕阳里收回了目光,转过头,就看见沈从南朝自己走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颀长的身子像风一样,骨感、充满着男性的力量,和一切她喜欢的模样。

阮恬眯着眼睛,像一只懒洋洋的晒过太阳的猫,慢慢站起身。

她站在原地。

他朝他走。

就好像是,哪怕到了很久很久以后,哪怕到了他都要走不动了,他还能像现在这样,一直朝她走过来。

离得近了,沈从南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给阮恬穿上,一边穿,一边像个医生似的叮嘱她,“身体不好,就要多穿衣服。太阳一下山,天就冷了。”

阮恬享受着他给他披上衣服的待遇,她笑眯眯的,看上去很是惬意。

是了。

这种有人牵挂,有人担心的感觉,其实总是能给人以巨大的满足和安全感的。

沈从南牵着阮恬的手,来到墓碑前,恭恭敬敬地给蒋西岳鞠躬。

“爸,您放心。您对我嘱咐的,我都记得。您做不到的,我也都能替你做好;爸,你在天堂替我跟丈母娘问一声好。谢谢她生了一个这么好的女儿。我很感激。”

沈从南说完,又毕恭毕敬地鞠了一个躬。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发弄得像一堆春草。

风阵阵起来,吹起阮恬的一大把头发。她的头发瞬间被迎风扬起,有一些甚至打在了沈从南的脸上。

沈从南单手将这些头发一点点拨到她的而后,一边轻声说,“头发又长了。”

“是啊。”

阮恬想起什么,问他:“我爸跟你说了些什么啊?”

沈从南:“没什么。”

“不能告诉我么?”

“也没说什么。”

阮恬努努嘴,不吭声了。

沈从南转换了话题:“飞机耽误了一个多小时,你是不是在这儿已经等了我很久了。”

阮恬摇摇头,也不计较刚刚的问题了,笑着,说:“没有很久。”

沈从南转过脸,眼神看着她仿佛在问:“真的?”

阮恬:“真的不算久。一点也不久。只要你会来,只要你能出现,只要你最后来到我身边,多久都不算久。”

沈从南看着她的目光沉甸甸的,充满了力量,充满了暖意。

他低下头,她闭上了眼睛。

他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像在亲吻一个奇石真宝。

她说:“好像下雨了。”

他答:“那我们回去吧。”

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

不。

没有很久。一点也不久。只要你会来,只要你能出现,只要你最后来到我身边。多久都不算久。

反正你总会回来的。回来我身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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