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女生小说 > 表哥见我多妩媚 > 第1章 .0.9 (18)

第1章 .0.9 (18)(1/2)

目录

不到的心思,曲周侯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

哪怕少年身上也有潇洒的行事做派,也有不管不顾的劲头,曲周侯仍然持观望态度。

曲周侯不着急,长公主也就是对李二郎不那么有敌意而已,自然更不会哭着喊着给李二郎和宝贝女儿牵线了。

李信挺烦的。

他口上跟曲周侯说不着急,大大方方说不觉得曲周侯会早早嫁女儿,甚至不求很快娶闻蝉。但他心里完全不那么想,他跟闻蝉说的话才是真的——新一年到了,他就想在新一年娶到闻蝉。

之前说什么先定亲,都是他哄闻蝉的话而已。毕竟闻蝉好哄啊。

可惜曲周侯夫妻不好哄。

李信咂咂舌,没事的时候,就在长安街上瞎转悠,琢磨着怎么抱得美人归的事。期间,他与江三郎也见过面。江照白现在对李信无话可说,江照白想着大楚的国运,李信就想着小美人。江三郎怀疑,不让李信娶到闻蝉,李信就不会把心思放到正事上。说实话,江照白对少年郎君的见色起意,有点儿失望。不过李家小郎君统共就起意了这么一个小美人,还没有勾到手,江三郎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信甚至去问江照白:“你当初是怎么让知知动的心?怎么能让她跟着你那么远?你对她做了什么?”

江照白正在琢磨离京的事,他写了办太学的折子,定王对这个感兴趣。但是江照白知道程漪这个人,程漪总跟他对着干,让他觉得定王并不是好选择。其他皇子……也是争权的争权,生病的生病。江照白已经决定先离京,找点别的事再说。听了李信百无聊赖的话后,江三郎轻笑,故意说道,“我什么也没做,我也和你的表妹不熟。你有什么事,不要问我。不过你要问她为什么找我,我倒是能给你答案。”

“……?”

江照白笑:“长得好看。”

“……”少年扬起眉头。

江照白看着他微笑,“翁主少不经事,不就是这么回儿事吗?阿信其实你长得也不错,不过翁主的眼光更高些……你若是有意,我倒是能想办法给你推荐一位神医。他老人家最擅长为人略微改变面容,让人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来。阿信你要为翁主去改头换面吗?”

李信哼笑:“敬谢不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虽然他就是一个流落草野的莽夫,可也并不会在自己身上乱折腾。李信本身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他从不自卑,从不觉得自己不如人。想靠脸去征服闻蝉,李信不屑为之。

他心想他待她好,她总会点头的。

李信临走前,问起江三郎今后的打算。江照白也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摇了摇头。两人笑说,“下一次见面,说不得是离京告别的时候了。”

江照白不想留长安,长安中皇帝昏庸年老,公子们个个想登位,他并不想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江照白也不想回会稽去,会稽实在太小了。江三郎看到了大楚摇摇欲倒的国运,心怀天下,又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他与李信说,想要游走天下,看能否为国找到好出路。

李信沉默了下,答,“……待我忙完我身上的一堆债,定会前去寻你。”

李信是走不了的。

会稽绊着他,闻蓉绊着他,闻蝉绊着他。江照白绝情断爱,身上一点情意都不留。李信做不到。少年心中火热,哪个都不想舍弃。这也让他,行事无法像江照白那样一心一意。

两人告别,尚不到中午。日头不高,李信站在长安大街的一个巷子里,想着自己身上的这些事。线头乱七八糟地缠着他,他站在巷中,锁眉想着解决方法。他心不在焉地走着,身后忽然传来咋咋呼呼的大呼小叫,“你你你!过来!把你身上那衣服卖给老子!老子给你钱币!”

李信没以为那声音是叫自己。

因他气势使然,戾气自带,沉默不语的时候,往往让人惊怕。李信都没想过有人会在自己阴沉无比的时候,有胆子来打扰他。闻蝉那么识时务,都从来不在他这个时候凑过来。

少年肩膀被拍了下,那声音好流气,“你这人聋了啊?老子跟你说话呢!看你这穷酸样,清高什么劲儿?不就是一件衣服么,给老子,老子……”

李信回头。

他压着眉,目光冷而沉。周身气息缩着,少年转身往后看去,他森寒的眼神,让身后人脸色发白,骇得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双方才打了个照面。

李信先反应过来,颇为意外地扯了扯嘴角,“吴大郎?”

身后那带着四五个小厮作威作福嚣张无比要买人衣服的小郎君,可不就是多日不见的吴明吗?吴明刚从府上溜出来,还没玩两刻呢,就在巷子里碰到了李信。他想做个恶人样,摆摆自己的架子,结果遇上了更像恶人的李信——李信都没说话,就转过脸来,那一脸的坏人相,就吓到了纨绔子弟都纨绔得不成功的丞相家大郎吴明。

直到认出来李信,吴明才两眼泪汪汪地去认亲,“阿信,是你啊!我说前面小郎君的背影这么挺拔,正好和我配一身,原来是你啊!不过阿信,你怎么穿衣服还这么灰扑扑的?一点都不像个贵族郎君!”

李信不答他,先似笑非笑地反问,“你是谁老子,嗯?”

吴明呃一声,闹了个大红脸。

但他脸皮很厚,没有尴尬到底。他看到李家小郎君,很快眼冒绿光,像见到亲人一样兴奋!吴明向李二郎扑过来,激动地抓着李信的手不肯放,“阿信,你跟我来,别说废话了!我在街上碰上那个丘林脱里,他跟人喝酒!我想整整他,谁让他欺负我小蝉妹妹!但是我怕我阿父再打我……所以我灵机一动,想了个法子。我先换一身普通百姓的衣服,去打人的时候,看到不对劲转身就跑,也没人知道我是谁哈哈哈!不过阿信你来了我就不用那么麻烦了……阿信你带上我,咱们一起去揍那个丘林脱里吧!”

李信心中一动,索性他也没事,也见那个脱里不顺眼。吴明这么一喊,就把李信喊走了。

两个少年在小厮的带领下,到了一个酒肆。从后门绕过去,吴明在李信的白眼中,抱着李信的大腿非要跟他一起走。李信怕惊动了房舍中的人,只好提着吴明,带他一起爬上了房顶。

酒肆依靠江水。丘林脱里选择跟人喝酒的这处地方,绿柳抽新,波光在侧,环境很不错。让李信意外的是,丘林脱里没有找人一起喝酒,而是自饮自酌。看到丘林脱里落单,吴明跃跃欲试想跳下去打人。李信耳尖一动,拽住了吴明,手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

少年下面的房舍中,竹门打开,一个高个青年走了进来,向丘林脱里躬身行了一礼。两人巴拉巴拉说了几句话。

吴明一听他们在说话,心里就一声哀嚎!

蛮族语!

他们说的是蛮族语!

吴明和李信就算躲在这里偷听,也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吴明想喊李信别墨迹了,赶快动手,打完人两人快跑。结果他转头,看到李信掩映在阴影下宁静无比的面孔。李信垂着眉眼,眼睫完美掩住了他眼中的神情。但是吴明当然看得出,李信在认真听!

李信在听那两个蛮子说蛮族语!

吴明惊得下巴都快掉了:阿信要是早懂蛮族语,早就折腾那个脱里了!阿信肯定是听不懂蛮族语的!那么阿信到底在听什么?!

两人智商不同,只把吴明急得满头大汗,抓耳挠腮。又怕影响到了李信偷听人说话,吴明秉着呼吸,快把自己憋晕过去了。

下方,说话的一主一仆,乃是丘林脱里和乃颜。丘林脱里让乃颜去查曲周侯一家的事,静等着结果。乃颜现在把结果拿出来了,“十五年前,长公主与曲周侯,恰好都在边关。如果舞阳翁主身份有问题,那就是那时候就出了事。”

丘林脱里激动无比地站起来:“定然是这样!十五年前,左大都尉还是个马贼!他好像就是在边关晃的!那个舞阳翁主,果真是……私生女吗?!”

他阴鸷地笑起来,“我这就去找那个舞阳翁主!哈哈哈!”

这么个大好消息,让丘林脱里兴奋至极!

☆、82|

丘林脱里在酒肆一间靠水房舍中来回踱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让他振奋不已。自除夕之夜后,因为舞阳翁主的事,他百般受挫。王子训斥他,大楚的人也敷衍他,他一直忍下去。忍下去,就是为了等待现在这个机会!

窗外渐渐下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江水中,一圈圈小涟漪在水中摇晃。雨声沙沙,水流声潺潺,屋中听到丘林脱里颠三倒四的声音,“……舞阳翁主必然是我们大都尉的私生女!他们大楚人说女郎肖父,果然是不错的!你仔细看,舞阳翁主和她母亲相似的都不多,也就是都是美人儿,看起来才有点儿影子。但你要是见过左大都尉,你就知道绝对不会错的!”

乃颜沉默地听着丘林脱里的话。乃颜向丘林脱里说自己调查的结果,说十几年前,长公主曾和曲周侯待在边关。那时候左大都尉也没有发迹。他以一个小小马贼的身份,在边关晃荡。这样的两方人马,碰上的可能性,还是有的。乃颜没有见过那位戴面具的左大都尉,不知道阿斯兰左大都尉与舞阳翁主相似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丘林脱里如此笃定。

丘林脱里反反复复地强调“私生女”一词,分明是想给长公主一家身上泼脏水。不,或许也算不上什么脏水,也许是对的呢。如果舞阳翁主是阿斯兰左大都尉的亲生女儿,那跟着他们回大草原,才是应该的。

乃颜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他看到丘林脱里已经在思考如何跟人分享这件事,便提醒道,“如果舞阳翁主真的是阿斯兰左大都尉的女儿,阿斯兰左大都尉多年无妻无女,乍然得此女儿,未必不待她十分疼爱。我们这样算计他女儿,好么?”

脱里愣了下,没想到乃颜还有这样的奇怪念头。他看向乃颜,面上带了微微笑意,“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事,你就是一个武者而已。这些事我亲自来办,不需要兄弟你操手。你啊你,身为我蛮族鼎鼎有名的大武者,性格却如此优柔寡断,毫不干脆,你如何能更上一步呢?”

而提起左大都尉的意向,脱里更是不屑道,“左大都尉知道我们这样做,为什么要生气?难道他身为我蛮族的大都尉,会想要一个身体里流着大楚汉人血液的女儿?你别忘了,左大都尉的家人,可都是大楚人杀的!就算不把国恨摆眼前,还有家仇呢?左大都尉断不会想要这么一个女儿!”

然说着说着,他话里又带上了噙着恶意的笑——“唔,不过为了给大楚人添堵,左大都尉说不得真会养这个女儿。就看他怎么养了。”

左大都尉做马贼生意发家,后来又杀了多少人。这种两手沾满血的狠心之人,会关爱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汉人女儿?不可能!

脱里已经认定长公主和左大都尉之间有事,瞒着那位威风凛凛的曲周侯。再针对脱里的嘲弄,乃颜摆了摆手,无话辩驳。

青年站在阴影中,窗外泻进来的水光映着他英俊威武的身形。他并没有再说什么,丘林脱里说他优柔寡断,其实他自己没什么感觉。他既不同情即将被算计的舞阳翁主,也没有丘林脱里那种心思。只是大家一起出生入死多年,丘林脱里要他做什么,他也就听着就是了。

丘林脱里喃喃自语,“如果曲周侯知道他的妻子背着他偷情,那种性格强烈的人,该会被气死吧?如果整个大楚上层知道这件事……私生女,私生女。只要舞阳翁主活着,就一辈子摆脱不了这个污点。她母亲当然会护她,可她父亲却是那种绝不允许自己身上有一点污点的人……这实在是太精彩了!私生女,私生女!她必须是私生女!”

“这事不能去找长公主和曲周侯,他们两个都是经过事的,肯定会不露痕迹地把话引出去,我还容易打草惊蛇。对了,舞阳翁主!我这么久没有去找她,不就是为了给今天做准备吗?所有人都以为我认怂了,其实我并没有!大家都觉得我不会找舞阳翁主麻烦了,对我放松警惕。我就……嘿嘿。”

“真是多谢那个程五娘子了……”

多亏程漪,丘林脱里对闻蝉的行程很清楚,很容易轻而易举地找到人,并诈取自己想要的证据!

私生女。

私生女。

水流潺潺,绵绵雨声中,酒肆中的丘林脱里,将这三个字眼,反反复复地念叨。其中隐藏的恶念,从心中无底深渊中盘旋而出,生根破土,再也无法掩饰下去。已经到了可以暴露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了不起的顾忌了。

丘林脱里亟不可待。

他迫不及待地出了酒肆,骑上高头大马,往一个方向奔去。小雨慢慢变大,来往人流都撑着各色木伞。街上行人稀稀拉拉,这个蛮族汉子一骑绝尘,惊起身后一片烟尘。

他骑着马,在茫茫雾气渲染的雨中渐渐看不见了背影。

酒肆中的乃颜,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了丘林脱里扔给他的烂摊子。他跟酒肆掌柜付了酒钱,又想要再打酒的时候,耳朵动了动,抬起头。乃颜觉得房顶上有瓦片响动的声音,他顿时惊醒,一跃而出酒肆,跳上了房顶。高大瘦削的蛮族青年站在酒肆上方的屋檐站了半天,将四周梭巡一圈,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痕迹。在酒肆掌柜战战兢兢的等待中,乃颜付了钱,戴上斗笠蓑衣,走入了雨帘中。

他也很快消失不见。

而等到连乃颜都走远了,酒肆旁边临水堆着的数十个竹篓下,两个少年郎君才冒出了头。

吴明一把扔掉头顶上的篓子,用手扇着风,扇去面上被憋出来的绯红颜色。他喘着气,心有戚戚然,“多亏阿信你反应得快,不然被那个蛮族人发现我们偷听,不知道会惹多少是非。”

李信正盯着两个蛮族人一前一后离去的方向沉思,烟雨迷离,雾气濛濛。他眼前大片大片的迷雾,却无损他清晰的思路。吴明在边上干扰他,李信随意接他的话道,“你害怕惹是非?”

吴明说,“这个不一样。后面跳上来的那个蛮族人啊,一身杀气。他站在那里,我都感觉到空气被割裂的声音。噗噗噗,冲着我来了……幸好他没发现我们两个。不然我们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李信哂笑,“你感知到的那种浓烈杀气,一般真正想shā • rén的,身上都不会有。那个蛮族人是提醒你快走,他不想杀你而已。”

吴明愕然:“那、那……蛮族人还真是好人。”

李信反问:“这就是好人?”

吴明呃了半天,也脸红于自己对好人的低要求了。李信长腿一跨,跃过了栏杆,他绕过江水,从桥头上另一个方向。吴明追过去,没话找话,“阿信你这么清楚杀气不杀气的,难道你杀过人?”他天马行空胡言乱语一惊一乍,“是不是你shā • rén就不给人感应到的机会?”

李信不理他这样的话,但吴明一直跟着他,像一百只苍蝇在嗡嗡嗡地飞。平时李信会与吴明玩耍一番,但是现在李信心事重重,根本没心思搭理吴明。他转身跟吴明说一声有事先走,不管吴明还要说什么,少年已经飞身跳上了墙,跳上了树,跳上了屋顶。在吴明头越抬越高的仰视中,少年矫健的身形在雨中穿梭、跳跃,如残影般,消失在了吴明的眼中。

吴明不知道李信要干什么,分明在那之前,还是好好的、嬉皮笑脸的。他脑中忽有灵感一闪:莫非阿信真听懂了那两个蛮族人说什么话,要去求证了?!

这个念头吓了他一跳。

他立刻自己反驳了,“哈哈哈,阿信怎么可能听不懂?我都听不懂……一定是我想多了。”

丞相家大郎生而无忧,没什么雄心壮志,也没什么特别想法。他将对李信的怀疑抛之脑后,在小厮哈着腰跟过来时,郎君他又高兴地开始撒钱了,“走!咱们喝酒去!打架去!找小娘子玩去!老子多的是钱,别给老子省啊!”

声音渐远,雨水连绵。这片靠水的酒肆,在细雨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徒有雨酥如醉。

雨酥如醉,李信带着一脑袋莫名其妙的蛮族词语,去寻自己在长安城中新交的译者通事等郎君。有蛮族人来长安,自然有通事帮忙翻译两国语言。李家小郎君在长安,交了不少朋友。他的朋友中,就有在置中担任通事一职。年轻小郎君担任通事,大都是跟在老前辈后面打杂。但这些,对于现在的李信来说,也已经够用了。

他就想知道丘林脱里在计划什么。

李信与吴明埋伏在酒肆屋顶上,原本打算跟吴明胡玩,趁那个丘林脱里不当心的时候,下去揍人一顿。然这些,在他发现乃颜进来,在他听到一个词的时候,小心思就终止了。

他听到乃颜跟丘林脱里说了一个词。

这个词很耳熟。

李信从自己强大无比的记忆宝库中搜索一番,终于想到对方说的是什么了。

他们说的是“舞阳翁主”。

曾经在长安大街上与郝连离石重逢,李信带着闻蝉玩耍。那时候,郝连离石追在两个少年身后,青年心情激动又忐忑,声音带着颤,连追着他们喊了好多声。郝连离石对李二郎的感激轻轻带过,他独独用蛮族语叫了好几声“舞阳翁主”。

他一时兴奋,没想起来大楚的语言。

等到了近前,郝连离石才生硬无比地说出大楚话来。郝连离石对闻蝉的感情非常真挚,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她。即使之后得知救人的,是李信与闻蝉两个。然一遇到事,郝连离石就容易把闻蝉放在首位考虑。一是出于对于救命恩人的敬重,二是比起李信,闻蝉也确实更需要保护。

舞阳翁主。

当与闻蝉重逢后,郝连离石就记住了她的封号,用蛮族语言,在心里默念了好久。

因为当时郝连离石带来的印象太深,李信还与闻蝉开玩笑说郝连离石的大楚话进步了很多。当时隔一些日子,熟悉的字眼再次跳出来后,李信一下子就听出了对方在说“舞阳翁主”。

他停住了。

屏住呼吸,专心去听对方在谈什么。

如吴明所料,李信确实听不懂蛮族语言。然一个“舞阳翁主”的词,让他走进这段阴谋对话中。另一个“私生女”的词,因为反反复复被提,李信也记到了心里去。

其他的都没有听懂。

无所谓。

李信想,那两个蛮族人,定然是在说一些对知知不太好的事。我先去弄清楚我记住了的那几个词是什么意思,如果串联不出一个完整故事来,我直接去找知知好了。

我当然要弄清楚蛮族人在搞什么。

李信找了好几位朋友。下着雨,有的郎君还躲在府上清静。当看到浑身*的少年郎君时,主人吓了一跳,忙请他进来换衣躲雨。李二郎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他一路上牢牢记着那几个词,去问这位在朝中担任通事职务的郎君,那几个词是什么意思。

郎君给了他答案——“私生女……左大都尉……哦阿信你不知道,左大都尉是蛮族一个官职,地位还挺高的。咱们边关那边的战事,很多都是这位左大都尉带的兵……不过阿信你从哪里听到这个官职的?大家不会说这个吧?”

李信心口沉下去。

他面上带着轻松的笑,“闲着无聊,想学学蛮族人的语言,翻书看了这么几个词。一知半解,让你见笑了。”

对面郎君很吃惊,又很惊喜,“你看了几页书,就能读出来?阿信你莫不是语言方面的天才?你既有此志向,不如我改日找几本书,专教你学学蛮族的话?”

李信笑眯眯:“好啊,改日再说。但我现在有事要走了,告辞。”

对通事之务有莫大兴趣的郎君,在雨天里披着宽袍大衣,恋恋不舍地将少年郎君送了出去。李信对跟他讨论译事没有兴趣,他也只能遗憾满满。回过头时,郎君却当真去书阁中找了些书,准备改日登门拜访,给李二郎把书送过去。

李信在大雨中行走。

往往复复。

不需要多余的话了。

他大概编出了一个故事来。

舞阳翁主,私生女,左大都尉。

很容易想出一个故事来。

而即使他所编出的这个故事不完整,蛮族人的阴谋,却和这个也相差不远了。他们反反复复提起“舞阳翁主”,提起“私生女”,李信当然不会觉得他们就是随便说说,只是碰巧这两个词靠在一起,他其实误会了。

如果他误会了,那丘林脱里兴奋出去时的面上恶意,那也不会看错。

李信想:我绝对不能让他们说出来。

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成真。

什么私生女,什么左大都尉,也许真,也许假。那都是后面的事,现在的事是,那个丘林脱里那么着急地出去,他要干什么?

李信闭眼,雨水顺帖着他的眼睫往下淌水。少年郎君站在雨中,冰凉面上,神情平静无比。他想:哦,如果是我的话,刚得知这样的好消息。别人稳不住,闻蝉我是能稳住的。闻蝉少不经事,情绪易波动,她是最好的突破口。

从闻蝉这里,一定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那么,闻蝉在哪里呢?

一个翁主的去向,又在丘林脱里有先科的情况下,脱里绝对不会从正常途径得知闻蝉去了哪里。就连李信,就连现在淋着雨的李信,他都不知道闻蝉现在在哪里。他以为闻蝉要么在府上,要么出了门。

丘林脱里却直接出去找人。

那他是笃定闻蝉所在了。

那他是对闻蝉的去向心知肚明了。

李信睁开了眼,眸中带着森森寒意:我都不知道的事,他们却一清二楚。他们比我更关心知知在哪里……这样的狼子野心,我怎么可能留?

一条线索在他眼前铺展开来,而顺着这条线,扑过去,袭过去,他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李信跨出一步。

“阿信!阿信!”他听到郎君热情的呼唤声。

李信偏头,看到旁边街肆后,是一家酒肆。刚才与他分别的丞相家大郎吴明,正趴在窗上,惊喜无比地向他挥着手。雨滴滴答答,从檐上落下,浇了那郎君一脸一手。李信眯着眼仰头看,那吴明随便地甩了甩手,怕他看不见似的,整个人都快探出窗子、快要跳下来跟他一起站大雨里了。丞相家大郎高亮的吼声,整条街都快听到了——“阿信,你傻么?你站雨里发什么呆?你过来,咱们喝酒!”

李信看他一眼,微微露出笑。

吴明怔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雨中有雾的缘故,他觉得李信的笑容非常的淡,非常的冷,一点都不像平时那种呈现一股邪气的坏笑。而他听到李信说,“不喝酒了。我有事,先走了。”

李信转身就走。

在这一刻,吴明心里咯噔一下,有不好预感。如同多少次他阿父要揍他,他心里有的那种慌乱感。吴明看李信转身要埋身大雨中,忙又追着喊了一句,“你要做什么?那等你回来,我请你喝酒啊!你什么时候回来?”李信不理他,他再说,“你要实在事多,我改日请你喝酒也行啊。你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

这一次,少年郎君回了头。

年少郎君侧身而立,身形挺秀。他眉目隔着一段烟雨,与吴明对视。雾气蒸腾,水声漫漫,铺天盖地的雨纷纷落落。街上行人稀少,酒肆上旗帜恹恹,就这位年少的郎君,孤零零地站在天地间。

他唇动了动,跟吴明说了几个字。

吴明愣住,手中摇晃的酒盏,从窗口摔了下去。酒盏破碎,砸在下面的夯土上。鲜美酒液倾洒,杯盏碎成一片一片的玉片。小郎君有钱,连喝酒的杯子,都用得上好货色。听到四面八方的雨声,回过神的时候,吴明追出了酒肆。满天大雨,他却已经看不到李信去哪里了。

李信武功太好,飞天遁地不在话下。少年狂放,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人束缚得了他……那现在,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吴明沉下眉,身后小厮追出来后,听到这位郎君难得正经的话,“我觉得要出事……你们几个去找找李二郎去哪里了,我回府等消息……但愿是我想多了。”

雨水哗哗哗,淋淋漓漓下个不停。

芙蓉园中,女郎们原本在吃茶闲玩。下了雨后,有的直接趁雨小回了府,有的则留下来,想等雨小再走。闻蝉与娘子们坐在亭中,眼看雨越下越大,天色又暗了下去,坐在这里的娘子,已经越来越少了。

闻蝉手扶着脸颊,垂目假寐。

她身体有些不适,清早出来时嗓子就有点儿不舒服。在雨中亭子里坐了半天,闻蝉头也开始疼了,身子同时觉得疲倦。再有一位娘子与她相别,青竹又为闻蝉披衣时,闻蝉睁开了眼。

闻蝉说,“不行,不能再坐下去了。再坐下去,我怕我生了病,更走不了了。趁现在我还有意识,咱们回家吧。”

青竹看看外头顺着飞檐瓦片浇灌不住的雨,忧心道,“这么大的雨……没事吗?”

另一旁宴请她们过来的女郎听闻笑道,“这是什么话?一点儿雨罢了,难道在园子里,走一会儿路,还能出什么事吗?翁主身体不适的话,就快些回去吧。我坐一会儿再走。”

几位女郎纷纷赞同。

闻蝉起了身,在青竹等女的扶持下,与亭中女郎们告了别。碧玺撑起大伞来,几女护着翁主走入了茫茫大雨中。

雨敲着伞面,发出沉重的撞击声。雨水带的空气也变得清晰,泥土芳香扑面,闻蝉却无心欣赏。走了几步,她脸色已经煞白。侍女们小心护着她沿湖出去,蜿蜿蜒蜒的小径,在闻蝉眼中变得曲折,变得很难走到尽头。

图有一瞬,前面有黑影挡了路。

闻蝉恍惚中,听到侍女们惊叫呵斥声。说着什么“大胆”“谁让你进来的”“再过来我们喊人了”,闻蝉勉强让自己精神集中。她忍着头痛,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她看到了不知怎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丘林脱里。

这个蛮族人,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她。

他盯着她,笑容越来越奇怪。闻蝉的侍女们排斥并提防,但是侍卫们都留在园外。丘林脱里走过来,这几个年轻的女孩们,根本防不住他。他对闻蝉露出阴森的笑,“舞阳翁主啊……你知道你到底是谁么……嘿嘿……”

李信站在了芙蓉园外。

园外小厮们阻拦,他将怀中乱七八糟的玉佩香囊全扔了出去。对方却仍不让进,说要请帖。李信不跟他们啰嗦,直接打了进去。

芙蓉园开始乱了。

雨更大了。

李信擦把脸上的雨水,一招打退拦路的人。他目光平视前方,仿佛透过拦路的人,已经看到了什么……

吴明回到了丞相府。他站在廊檐下,听着雨声,回想方才李信唇角动了动,那含糊的话。李信淡声——“也许我不会再回来了。”

那是什么意思呢?

☆、83|

女郎郎君们聚众玩耍时,一般都不会把护卫叫在身边碍眼。芙蓉园今日宴请的都是些女郎,跟郎君们都没什么关系,护卫们更不会待在身边了。按说没有请帖不会让进园子,这个丘林脱里,却不知道从哪里进来的。莫非是有人作内应,放他进来吗?

丘林脱里冒着雨,就来冒犯舞阳翁主。大部分侍女都尽忠职守地守着翁主,也有青竹给个眼色,有机灵的侍女已经跌跌撞撞跑开,去外头搬救兵去了。

丘林脱里根本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大楚对他们蛮族恭恭敬敬,几个护卫什么的……谁没有呢?再等到真正能拦住他的人赶过来,他这边的事却也已经能结束了。

现在,丘林脱里挡住舞阳翁主的路,将她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越看,越笃定她不会是曲周侯的女儿。闻蝉若说和长公主的大轮廓还是相似的,她和曲周侯,又有哪里相似呢?她倒是和蛮族的左大都尉阿斯兰有七八成相似。女肖父,这才是不错的。

错过今天这个机会,舞阳翁主对他再生起了提防,他想要近身,就没这么容易了。脱里自然要把握好今日的机会,好好从闻蝉这里诈一诈。他拦着闻蝉的路不肯放人,还嘿嘿笑道,“翁主,我有些事想跟你说说,这边请吧?”

闻蝉身子不自在,看丘林脱里时一直有些精神不集中。然她看到了脱里的恶意,四下打量一番,觉得这里空荡荡的,除了一汪湖、一片连绵假山,都没有其他的风景。闻蝉是个识时务的人,面对强大对手,一旦她处于下方,且短期内无法翻盘时,她会选择暂时屈服、哄骗,她绝不会去跟人怼。

闻蝉想:我得闹出点什么动静来,把人引过来。

她忍着头疼,面上客气地与脱里点了点头,“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改日再与使者聊,可以吗?”

脱里笑着摇了摇手指,他当然不放行,“我要跟翁主说的,可是事关翁主身世的大秘密啊。怎么能改天?”

闻蝉耳边嗡嗡嗡的,精神又很恍惚。脱里跟她说“你身世有问题”,她都轻轻带过,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听进去。在脱里疑惑的目光中,这位高贵的翁主抬了抬下巴,摆出很无奈的姿势来,做了个手势,“这边请!”

她随手指的方向,是假山。

脱里眯了眼后,觉得闻蝉在自己手里翻不出什么花招,就跟着闻蝉上前。闻蝉身后大批侍女跟随,丘林脱里也不在意。他巴不得闻蝉的所有侍女都听到闻蝉不是曲周侯的亲生女儿这件事呢!他巴不得这些侍女咬舌根,到处跟人去讲,让满大街都是闻蝉的闲话!

丘林脱里想多了。

大楚阶级分明,士农工商,士的地位最高,士族、贵族,都站在大楚的权力巅峰上。寒门子弟想走进这个圈子,根本连路都没有。整个社会的规则、框架,全由贵族们把持。江三郎想要改变这个局面,然他连个突破口都找不到。

动摇贵族的利益,相当于动摇国本。即使大楚现今风雨招摇,贵族们也不会让出既有利益来。在贵族的眼中,庶民就是庶民,一辈子登不上大雅之堂;仆人就是仆人,一辈子给自己下跪。

舞阳翁主的侍女们,自一出生,或自到来翁主的身边,整个人的命运都跟翁主栓到了一起。即使翁主日后恩赐他们出府,他们一生也是舞阳翁主的仆从。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翁主的错就是他们的错,翁主的罪就是他们的罪。甚至往往为了给贵族郎君女郎们脱罪,去顶罪的,往往是这些仆从。

这些侍女,根本不可能去外面到处说翁主的坏话。她们只会夸,不会质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新书推荐: 美漫哥谭没有蝙蝠侠 火影:刚当海贼王,我重生成佐助 医仙之纵横无敌 村野小神医 以暴制暴,从暴君杀成千古一帝 出国后,我带回光刻机能一等功吗 我以道种铸永生 古仙传说 盘龙之亡灵主宰 末日进化:开局捡到一个美女丧尸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