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锵金玉(1/2)
马车过庞运桥,驶入青石漫长的宫道。簪星随穆雪焉坐在车里,不放心地问:“小姐要进宫做什么。”
“簪星,”穆雪焉问,“你觉得我茶技如何?”
簪星吃了一惊,“小姐,你——”
女子随手勾起牖帘,入目不过琉瓦朱墙,一缕高处投下阳光照在她雪白的侧脸,如一块洁白美玉暖生烟虹。
“我少时也曾随鸿渐流散师修过茶道,虽不及吉祥——”
她停语自笑,眼中光彩傲人:“茶道源自中原。天下之士,励志清白,即使闲暇修索之玩,莫不啜英咀华,碎玉锵金。”
簪星听不懂这些话,只觉得此时夫子身上有一种寻常女子没有英气,望之崇远。
她跟穆雪焉时间最久,多少知道小姐心里想着什么。可是,眼下全天下都在盯着这个热手山芋,哪怕内外茶司都无人敢接,她家小姐这时候挺身而出,不知是福是祸……
正要开口劝说,马车突而一颠,车厢里雪焉身子向前抢倒,被簪星及时扶住。
便听一阵马鼻啴啴,一道清冷的嗓音在外:“下车。”
穆雪焉眉心蹙起。
簪星为有人冲撞了小姐车马心中不快,薄怒掀帘,在看到那红衣男子瞬间吓了个怔愣。
“宁、宁大人。”
这人对簪星产生阴影实在太大,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打个磕绊,回头看了小姐一眼——雪焉垂着眼帘,情绪莫辨。
簪星舔舔干涩唇,壮着胆子问:“大人有何事?”
宁悦玄高踞鞍上,从那个高度,恰好可见车厢中玫瑰衫裙一角。
大理寺卿不耐烦地勒勒缰绳,重复:“下车。”
那语气仿佛不照办话,下一刻就将跃马来撞。
簪星久闻这位爷治点形狱的手段,再对上那张吃人的脸,腿都要吓软了。
“在这里等我。”雪焉终于出声,待簪星想拦的时候,人已下了马车。
穆雪焉莲步款款地走到白马之前,眼目微抬,不卑不亢。宁悦玄狭长的眸光一敛,一个利落下马,站定女子身前。
“你要进宫,自请茗战是不是?”
两人距离过近,雪焉能感觉喷在脸上气息,面上无绪地后退一步。
宁悦玄紧逼一步,低着眸子盯她不放,“是不是?”
“这不关……”
“多少人避之唯恐不及,只你无私高尚?!”
“大人,这是我自家事。”
“呵,自家事?”宁悦玄眼珠腥红,少见地带了情绪,“你以为我为何在此?我就知道,你好弟弟舍不得他女人,把你推出来顶替!怎么,朝事离了你穆家就不行了么?此事有云家在前头顶着,云家不行,大不了再从牢里把姓颜提出来,轮得着你这么奋不顾身?要是输了,你是不是还要领一个郡主衔,献身嫁去西戎?!”
他一口气说出这番话,震得那车夫和簪星一脸惊诧,想上前来又不敢动。
幸而这个时辰没有其它朝臣经过,但雪焉恐怕落人眼目,回身准备避开,突而一只手横腰拦来,将她揽在怀中。
“啊!”雪焉禁不住呼出一声,挣了一挣,却被男人钳得更紧。
“放开!宁悦玄,你!”雪焉玉颜红涨,抬眼瞪着她。
宁悦玄眼中浮出几分报复快意,低低冷笑钻进耳窝:“别人能抱你,我就不能了?”
雪焉清透的瞳仁瑟了一下,“金谷园夜宴那日,你……”
“什么金贵地方,只有你穆家能去么?”
男人低着眼睛看她,句句话带刺,偏生句句低柔无比。雪焉又气又急,使力挣动,宁悦玄眉心微动,就势松了她。
女子背身理衣襟,带走一怀馨香。
宁悦玄哑道:“我……”
“请大人自重。”雪焉声音也比之前低了一分,看不清面容,只见耳垂是粉红的。
宁悦玄最烦他们张口慎谨闭口自重,气急一捶红墙,“你以为我生来下贱,追着你好受是不是?你穆雪焉若当年跟了我,今天何至于没人管你死活!”
这算什么呢?失控宁悦玄颤着睫宇想,哪怕一颗九天玄女的心,十年也该捂化了,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你就这样……
瞧不上我。
“若我当年跟你……”
宁悦玄倏尔愣住。
雪焉背对着他继续道:“焉知今日不被大人视若敝履。”
穆夫子从不在人前失语,所以听到这番剖白的宁悦玄迟迟不能反应。等他明白过来,仓皇着上前一步。
那仓皇迥然不符他一贯的气度,胆小,笨拙,甚至带着点孩子气。
“你、你还是不信我……”
雪焉摇了摇头,“大人何不承认,这么些年,大人执着并非我,只是执念不得。既然等闲易变,又要纠缠什么呢?”
“你,一定要说这最伤人话……”
宁悦玄嘲弄地勾起嘴角,他凝着那道背影,想走上去扳回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哪怕是冷漠克制的无动于衷的目光,只要她眼睛里有他。
可他终究无能为力,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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