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入幽州(2/2)
穆澈听言,只得由他二人同行。
使团入幽州,直奔范阳城去。雪花一路不曾断歇,入城之日正值亭午,满城白茫茫一片。
钟主簿咳喘着掀开车帘,正要感叹好大雪,忽地冷汗透背:“这不是、这是……”
满目白色并非冰雪,竟是沿街张起的灵幡素帐,绵延数十里远。
举城悼祭,孰人当得?!
大家心中都想到一个人,神情同是一凛。
穆澈变了脸色,令手下问过当地人,果是范阳王殁,就在昨夜子时。
“这是怎么说的,就晚了一天,就一天……”
钟主簿手心打跌,圣上的恩旨还揣在怀里,想不到戍镇沙场峥嵘一世的老王爷,竟未等到最后的荣恩。
吉祥担心地看着穆澈,轻轻握住他的手。
穆澈指尖微凉,备豫不虞是他离京前吩附妥的,却没想过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几个主官换上素服,不致忙乱,骁卫亦摘下刀枪上的红缨,抱盔而行。
范阳王府前幢幡宝盖,法鼓金铙,老将身后排场极赫。当地府尹吏使、将领亲兵一起起来奠,阶外十里无雪迹。
穆澈下舆时正遇一个独臂枯瘦的老将,身穿旧战铠甲,由人掺着一路哭进去。
穆澈等见之感念,肃容入内,王府的詹事、副领正在应客,听钦使到来,连忙赶出迎礼。
“不必虚礼。”穆澈道一声,入灵堂拈香祭拜,将取恩旨宣读以告英灵时,却不见范阳王棺椁。
原来范阳王名为统兵范阳,多年来一直领兵亲身戍在幽州边境昌黎,以震摄燕族。是故老将军的停棺处并不在王府,而在昌黎府中。
长生烛晰光冉冉,映照着王将英伟素像,有如生前。香案上供奠的,惟有一柄裹银掩月长刀,刀器无铭,生前身后之功却尽录其上。
“粼公在日,异族闻风胆丧;歧路当悲,烈魂弥尔长存。”
穆澈向长刀拜了一拜,回身道:“吾不忍英灵落寞,圣德在望,这便至昌黎郡告慰老王爷。”
王府詹事董平闻言眼眶发酸,不敢怠慢来使,忙道:“侯爷身份尊贵,又一路涉远颠簸,雪还未停,不如先在敝府歇下,待明日……”
穆澈落然摇头,垂睫又道两声“不忍”。
主意既定,他与太常寺两个主官说了打算。钟季竦因犯喘疾,恨自己拖累,无法替侯爷分忧,穆澈宽他几语,令大部人马先行驻下,点了骁卫军两人、明碧庄两人、洛诵容许两人,又将吉祥扶上骑过的那匹玄骊,自己随后落鞍。
带住缰绳,他将人偎在怀内,一行七骑,向昌黎郡驰去。
“钦使劬正如厮,实如名闻啊……”董平在道旁目送感叹,另一个年齿稍长的詹事官,还沉浸在王爷驾鹤的悲恸中,淌眼抹泪:
“怨不得咱们郡主非要见他,果然……唉,郡主……老王爷的一块心头肉啊,唉……我的王啊、王爷!如何骤然就去了……”
范阳王府哭声不绝,被飞马渐抛渐远。赶了小半日路程,穆澈等来到了幽州边郡昌黎。
时近仄晚,擦黑的天色裹着落拓风雨,苦苦闷闷,浑浑噩噩,直似要将旅人的心怀沉甸打透。
昏色中毳衣轻翻,穆澈勒住了缰绳,吉祥随即长舒一口气。
她平生第一遭骑马,一路又吟鞭不断,虽有倚靠,几乎缩着身子未敢睁眼。
问清昌黎府的所在,穆澈放慢马速,雪冷的唇音贴着身前娇躯:“辛苦你了。”
吉祥摇摇头,她额上戴的昭君围帽被雪打湿了,内里却不冷,除了脸蛋被扑得湿红,没有什么别的不妥。
半日前在范阳,吉祥很怕他将自己留下不带着,还好不等说什么,穆澈就把她抱上了马。这一路虽有不惯,心情却是踏实的。
没有成他累赘,小姑娘很知足。
“你去哪,我就去哪,不苦的。”
穆澈唇畔碰碰她的鬓角,洛诵驱马近前,低声道:“公子,范阳王新丧,是否……令姑娘换身男装?”
有这一问,是洛诵为他的公子名声着想。世人皆知,穆澈于礼不差分毫。
但在礼数之外,穆澈从来不是拘板的人。
他向吉祥的白狐氅看了看,正好吉祥听见洛诵的提醒,也回过头来看他,目无尤色,一副尽听安排的乖巧。
两下清澈的目光相对,穆澈道:“我心敬诚,不必做作。我既带着她,就没有什么要遮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