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物华长依(2/2)
他苦叹未完,十一又道:“依我说年年登山,也不差一回望顶,可喜遇着良兄,咱们沽酒赏乐是正经。”
左右观顾,又叹一声:“可惜犁二哥不在。”
卿儿睐他:“上回端午你也不在,我们照样热闹。”
“是,就是要补回这一宗。”十一咬牙跌手,“上回听说她行了一令,好大热闹,今日必要依我行令才罢。”
卿儿道:“咱们事先没打算,肴酌一应无有,少不得请一请雪姐姐,借她庄里现成的了。”
不待旁人说半个字,这两个已拟出了章程。家里人都是见惯的,只袍儿看得稀奇,仿佛一个说快书的配着一个帮腔,快人快语,一抬一档,配合得天-衣无缝,偏又是两副上好的模样气度,抿着嘴角忍笑不已。
五郎留意着,眼里也浮现笑意。
“五哥说好不好呢?”
穆五郎不着迹地回眸,穆澈手点十一:“你看看天色再兴头。”
南宫佘抬望天空,举目不见日头,当即不悦:“薄雾浓云,不知会不会下雨,五哥经不得寒的。”
“胡说!”十一昂扬的眉锋有如出鞘,并指指天:“这分明是云护晓霜成阵,知我与君来!天既知我,何不作美?”
便在声落之际,阵风偃动群草,山顶层云竞散,当真现出一轮煦煦金乌,拱卫云脚尽染鎏灿。
暧郁了一早晨的天色突然放晴,众人大奇,底下伺侯的有机灵人便大吹“十一爷金口玉言、役鬼通神”云云。
片片光华落在穆五郎的风披,秀弱男子探出指尖,接住一粒金屑,轻叹:“阳阳少年场,确得天公偏爱至此啊。”
南宫佘寻到茱萸处,有一座八角放鹤亭,放旷宽敞,正好宴乐。穆五郎似有精神,未乘肩舆,按着表弟的手背徐徐走去。
众人至亭中高览眺望,白芷、琏瑚、袍儿三个丫头子伺在阑柱一边,不一时话得熟了,白芷喜她俩干净可人,向五爷又求得两枝紫萸,并一朵菊蕊,为二人插在发间。
卿儿正与吉祥遥指山色,不经意回头看见,夸赞真好颜色。
派人下山知会书塾主人少许,一位娘子登上山来回言:“请各位爷,各位姑娘安。夫子说有失迎迓,问候五爷身上好,什么人跟着?既有赏兴,何不到庄后的菊圃饮宴,夫子亲奉卮盏。”
十一嘴快:“我们在这赏些野意罢了,大姐姐不必客气,只消酒快些来,她人快些来就是了!”
他习性不羁,必是私心想着在名园不得肆意施展。穆五郎微笑道:“心承芳意,不敢过于惊动,姐姐祈恕不恭吧。”
那人便下山回话,十一忽又想起四艺塾的菊花酿最是不薄,方才竟忘了提醒,抚额长叹,只得放眼散望,随口吟咏。
谁想和着韵声,那峦坡下倏起一阵清笛。
弄竹声悠悠,颇有惊破秋窗梦绿之肠,大家都侧耳听住了。
直至十一最后一句诗落,那笛声戛然亦止,余韵回荡丹山不绝。
十一负手笑言:“京郊多少山,不意良缘皆在此日此间,还不快去寻一寻。”打发小子去了,他又拈颔得得自语:“怕不是位貌美佳人吧。”
这里既听得见笛声,那吹笛人自然也听得见吟诵方能相和,是以此方派了人去寻,那方亦遣了人来问,两下一对,原来是麟旭侯世子出行。
不多时,一对金冠碧带的少年郎并行而至,不仅衣履无异,连身量相貌别无二般。
都说麟旭侯膝下一对龙凤儿女,珍如掌上双珠,可眼前二子,直比双生兄弟更要相像。
穆澈搭眼一瞧,笑向吉祥低语,吉祥注目其中一人,抿嘴点头。
南宫佘却成了丈二和尚,他与时符为好友同窗,当下竟辨不出来。走过去双双打量,半晌,犹疑地拍拍左首之人肩膀:“子佩?”
那少年登时竖眉变色,嫌弃地拍开他的手。
南宫佘面上一热,惶然转向右边那个,未等伸手,右侧少年退避一步轻笑:“哥哥从前尽夸的话,我今日可不能信了!”赫然少女声调。
适才戏弄好友的时符这会儿笑出声来,拍在南宫佘肩上,老成一叹,仿佛他被自家妹子嘲笑,自己也颇觉丢脸。
亭中一干看好戏的随之大笑。
时符即向穆澈行师礼问安,穆澈眉眼余留笑意:“时小姐个子见长。”
时符笑道:“哪里,是她促狭,靴子里垫了东西。”
时碧笙瞪胞兄一眼,当着人面落落大方,并不以为羞赧,转而问:“老师方才认出了吗?”
穆澈温晏的眉心轻抬:“我不曾教你,当不得这一声。”
诸人都见过礼,时符发觉南宫佘不时瞄向妹妹,侧身挡了挡,捣他道:“看什么!”
南宫佘还没与他算账,反吃了一肘,勒着他咬牙低语:“敢戏弄我,这笔账咱们记下令算!”
小儿言语不提,却说时家兄妹身后还藏着一个身裹绛羽风披的年轻女子,风嫋襟缎,露出一截湘笛,想是之前那位吹笛人。
此女便是在时家做客的表姑娘纪玲珑,前番和曲不过随兴,此时见人多,如何都不肯上前。
时碧笙劝说不动,正没有法子,只听步声杂杂,几个素衣娘子并几行扈从,各执物什登阶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