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雁栖枝(2/2)
似蜻蜓点水,似落羽无痕。却一瞬间山河倾塌,天崩地陷。
封鞅猛地转过头去,眉心蹙起与他从前二十几年的淡然相悖地慌张与不安,他被她的莽撞惊到了,却说不出斥责的话来。
他是凡人,更是个正常的男人,博览众书,佛经上尚且言“食色性也”,更遑论混迹官场眼过风花雪月无数,没什么不懂的只是糟粕自鉴罢了。
这境况,难不成要他自认被个姑娘家给轻薄了么?
他踌躇,愕然,窝火,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却听身后有人依依然问:“夫君,你讨厌我么?”
合懿的语气有些哀婉,凑着夜风飘进他耳朵里,像凝结的云,可以在人心头下一场雨,浇熄那尚未来得及燃起的无名火。
封鞅手臂忽然僵了下,似乎仔细思虑片刻才道:“公主言重了,公主身为天家女,无需妄自菲薄。”
回答得模棱两可,但也没办法在脑子里再组织起更缜密的回复了。
他心里有道高高的围墙,每一块墙砖都是合懿此前无数次锲而不舍的追求幻化而成,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次数多了似乎就成了习惯,而习惯会成自然。
可这还算不上讨厌这么严重,她抛开公主的身份,就只是一个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女孩子,与人为善性情温顺,偶尔的莽撞可能是个缺点,但要说构成让人讨厌的原因,委实太过牵强。
他只是......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吧,这又不是她的错。
“那你怨我么?”
合懿觉得自己已经踏出去了万丈深渊,她冒犯了他。
今晚之后他可能再也不会同她多说一个字,或许连看都不愿意再看她一眼,而她心底的沉疴该与谁说,再不拿出来晾一晾,任由它发霉腐烂都无人知晓,也太过遗憾。
她开口,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我知道你是怨我的,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不然不会求父皇下旨赐婚,事先没有问过你的意思是怕你不会答应,这手段你瞧不上也是应当的,但世上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换成圣旨一切就变成了不可饶恕的过错,松青以前跟我说你没有喜欢的人,既然没有,那为什么不能试着喜欢我?我想成为你真正的妻子,或者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大可以告诉......”
“公主!”封鞅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不需要她为了自己改变什么。
他微微垂首,语气带着无可奈何的劝解,“臣不明白公主为何执意如此,我并没有公主想象中那么好......”
“是因为打算好三年之后与我和离,所以怎么都不肯接受么?”
合懿也学会强硬了一回,目光灼灼注视着他,“就算你心意已决,不是也还有两年半么?你若肯卸下心防,谁能说得准两年之后会不会有万一呢?”
她今晚似乎像变了一个人,几乎都把封一字一句都把鞅逼进了死胡同。
三年和离,他是有这打算的,但他更希望是她早些自愿放手,只如今听她之言,却是打定主意不撞南墙不回头了,他却只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他终究狠了狠心,把她一点点刚升起的希望全都拍得粉碎。
“臣与公主也已相识两年半了。”
上一个两年半没有爱上,下一个两年半也不会有万一。
合懿眸中顿成一片死寂,她想起“将心比心”这个词,原来,就好比她永远不可能接受琰铮一样,封鞅也永远不可能接受她,不管她再有多少个两年半,就算到老到死也都是一样的结果。
年年有今日岁岁是今朝这话本是个吉庆话,可怎么到她这就像是犯人问斩时的那一支令箭了。
她果然没有再说过话,静静地把脸埋在他的背上,有些细细的呜咽声也尽都消弭在衣料中,等不到明晨日出,便再也寻不着踪迹。
只汹涌的眼泪透过衣料渗进来,映在封鞅的背心,灼人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