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地动山摇 (1)(1/3)
圆月旁有一颗璀璨的银星,即使是明亮的月光也无法遮挡它的光芒。
星是冷的。
月光亦是冷的。
苍族人围在祭坛旁,他们身着盛装,当月亮的倒影映在祭坛中央,盛着溪水的瓦盆中时,祭典开始了。
他们围着祭坛跺脚歌唱,在银铃声中张弓向月,甩起长长的黑发,像舞,更像武。
他们齐声唱响对溪水的颂歌,火把噼里啪啦,在黑夜中愈燃愈烈。
包围圈中的一个苍族男人登上祭坛,点燃了手中的火把,在唱诵中,将火把抛掷入溪水。
火光被溪水熄灭,人群爆发出欢呼声。
巫依在银饰哗哗的响动中,走上祭坛,头上的猫头鹰被火光照亮。
“愿溪水母神庇佑她的后人,使她虔诚的后人实现他们的愿望。”
巫依抬手,口中念着古老的赞词,古怪的音调像溪水汩汩奔流,跨过岁月的长河,流淌到今夜,带给人们奇迹般的宁静。
南柳和她青云营的伙伴们藏在树丛中,紧紧盯着祭台,拾京躺在祭台之上,一动不动。
南柳现在的心就像被烈火炙烤,又疼又煎熬。
宋瑜猫在她旁边的树上,嘀嘀咕咕:“奇怪了,这里怎么没有鸟也没有蛇?”
巫依唱诵完,停了下来。
祭坛突然陷入寂静,连风都停驻了。
巫依仰头,望向月亮旁边的那颗银星,又低头看向祭坛中央,浸在溪水中的一块磨平的石头。
石头像面镜子,夜空的颜色映在上面,银星由下,缓缓向中央移去。
巫依说:“让我们迎接溪水母神的第一个祝福。”
她走向拾京,见他还昏睡着,招手让珠明来。
珠明踟蹰着,在巫依冷厉的目光中,走了过来。
巫依指着陶罐中的溪水,说:“弄醒他。”
“婆婆……”珠明不忍,却还是屈服于巫依的注视下,提起陶罐,把冰凉的溪水泼向拾京。
南柳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再忍一会儿,然而怒火烧的她太阳穴跳着疼。
“他们在折磨他……”南柳有些想落泪,她死死抠着身下的树枝,生生将树抠掉一层皮。
拾京醒了,他虚弱的呼吸着,目光也是散的。
巫依接过珠明递来的托盘,手指沾着染料,一边吟诵,一边在他额上画上了溪水的符号,三条淡蓝色的波浪,她蘸了凤花的花汁,将两抹红纹加深。
拾京脸上的红纹鲜亮欲燃,他轻轻动了动,恢复了些意识,眸光凝了几分,看向巫依。
巫依眼神淡淡,放下银盘,念道:“仁慈的溪水母神,请祝福你的后人,让他一半的外族血流淌干净,成为我们的族人。”
祭坛下的苍族人将手放在额上,闭上了眼,呢喃着:“愿溪水送上祝福。”
“唱诵吧!”
巫依背对着祭坛下的人,从怀中取出了饮血刀。
珠明偷偷睁开眼:“巫依婆婆……”
巫依面无表情道:“若他得到溪水的祝福,即便是流干了身上的血,也不会死去。珠明,闭上眼。”
拾京看着月光下闪着银光的刀,上面沾有他父亲的血,他哑声道:“放走一半的血,我活不了的,你还怎么把我献给她?”
巫依在祭坛下苍族人的喃喃唱诵中,冷冷笑着,对拾京道:“献给她?你是邪魔,和你父亲一样,是迷惑人心智的邪魔!他不仅诱惑了巫藤吸走了她的灵魂,诱她坠入罪孽的深渊,现在还在诱惑着霞溪!他的引诱从没有停下,他的血流淌在你的身体里,二十年来诱着霞溪走向执念的深渊!霞溪是伟大的族长,她的一生应和溪水一样没有污秽!今日,我要放走你身体中一半的血,告诉她你没有得到溪水的祝福,你留在身体中的那一半血依然是肮脏的,我要你死在她面前,让她彻底断了执念,让她解脱,让她服从母神的意思!服从上天的安排!这才是溪水母神的意思!”
巫依的刀高高举起,落刀之际,枪声,骨哨声,以及珠明的叫喊声,同时响起。
祭坛下的苍族人停止了祈愿时的唱诵,茫然抬起头。
他们有的看向眼神坚定,如钢刀一般凌厉的贝珠,有的看向身后高大的树,树上站着一位玄衣姑娘,手中的火铳还在冒烟。
巫依的刀被珠明扑落,锋利的刀刃划在拾京的胳膊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血迅速漫出,染红了春衫和轻纱。
珠明擦了急出的眼泪,对巫依说了声婆婆对不起。
巫依歪倒在地,稀疏的白发挂不住头上的猫头鹰,红眼的猫头鹰摔在地上,摔碎了眼睛。
对面的树上落下几个外族人,如同踏云而来,轻盈又快速地踩着苍族人的肩膀,跃至台上。
与此同时,苍族人听到了蛇游走在沙地上,摩擦出的沙沙声。
声音密密麻麻响起,四面八方被蛇群包围。
贝珠灵巧地攀上树,再次吹响了骨哨。
一条条蛇从丛林中游出,人群炸开了锅。
“贝珠你做什么!让你的蛇离开!”
“你想扰乱祭典吗?”
贝珠恍若未闻,盯着祭坛上的巫依。
“巫依,你果然是要取他的性命!”
闻言,霞溪睁开眼,眸光阴沉的可怕。
溪清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巫依。
巫依见祭坛下抬起很多张或是震惊或是茫然的脸,大声道:“我只是要分离出他体内一半的污秽之血!我听到了溪水母神的嘱托,只有这样才能清干净他的外族血液!这是神谕!”
“撒谎!”贝珠的蛇游向巫依,“溪水母神根本什么都没有说,你是个骗子!”
“你疯了贝珠!”巫依站起来,敲着手中的藤杖,“你竟敢质疑溪水母神的神谕!”
“我十年前没有站出来指出你是个骗子,今天我一定要站出来。”贝珠笑道,“神谕?好呀,贝珠也有溪水母神的神谕,她告诉我你要杀了这个可怜的孩子,这是不可饶恕的罪孽,你的举动使天地共怒!”
骨哨再次响起,即将爬至祭坛的蛇群却突然四散开来,像是受到了惊吓,疯狂地向丛林中钻去。
贝珠愣了,蛇群不知在怕什么,根本不听她的控制。
没有了蛇,苍族人镇定了下来。闯入祭坛的外族人割断了藤蔓救起拾京,霞溪大声下了攻击的命令。
迅速恢复秩序的苍族人反应过来,搭上弓箭。
贝珠用流利的官话朝南柳大声喊道:“动作快些,带他离开!”
巫依嘶声道:“贝珠!你帮助外族放走邪魔,你这是叛族!母神暴怒,她会降下罪,惩罚这片大地!”
贝珠说:“骗子,才不会有什么神明!”
南柳焦急,情势危急下,他们也不再等时机冲出来救到了人,但现在却被堵在了祭坛上。
南柳抓过巫依和珠明,想带着这两个人掩护背着拾京的侍卫离开。
然而苍族的族长好似疯了,根本不在乎南柳手中的族人,抢过弓箭,一箭穿来。
南柳避开箭,怒火烧了起来,迅速瞄准她,打中了她的前胸。
族长中枪,局面失控了。
苍族人几乎要化身为疯兽,张弓声四起。
就在箭雨即将把南柳他们射成刺猬之时,大地剧烈地晃动起来。
整个天地都在抖动,眨眼功夫,树木倒塌地面开裂,祭坛从中间裂开,石块飞溅。
从深林那端裂开的巨大缝隙吞噬着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巫依攀着石柱愤怒咆哮:“贝珠!母神发怒了!她降罪在这片土地上了!这就是不杀死邪魔的下场!”
再没有人阻止南柳她们。
宋瑜大骂一声:“他娘的我说今天林子里怎么没看到鸟!”
“……地震?!”姚检背着拾京,抓起南柳,飞快躲避着裂缝的速度。
雁陵仗着腿长,竟然跑过裂缝追来的速度。
山石崩塌,溪水被泥沙覆盖,夹带着碎石断木的溪流暴涨,如同取人性命的野兽,收割着居住在这片土地上所有生灵的性命。
南柳他们再也不用考虑劫到人后如何才能离开祭坛不被苍族人追杀的事情了。
谁也顾不上。
人在自然界的力量中,渺小的如同沙砾。
混乱中,南柳他们得以全身而退。
他们狂奔出林,在摇晃的土地上跌跌撞撞跑向青云营,封明月站在摇晃的土地上,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们跑来。
数了数人数,他松了口气。
“林中情况如何?”
南柳喘息着,摇了摇头,快速说道:“似比林外更严重,等停下来再说。苍族这次……”
顾骄阳安抚好自己的鹰,说道:“震源在玉带林南,苍族首当其冲。”
南柳急道:“先不说这个,拾京伤的很严重,刚刚叫他名字没反应,舅舅快找医师来!”
不久后,剧烈的震动停止了。
大地一片狼藉。
青云营和赤珠营分配了任务,赤珠营到岚城察看灾情,青云营进玉带林帮苍族救灾。
救出人,南柳一颗心暂且放下了。
安置好拾京,她坐在榻前,望着他那张憔悴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他还未苏醒,发是乌黑的,脸是苍白的。他窝在被褥中,气息微弱,像春天的雪,一不小心就会融化消失。
南柳的手一直扣着他的脉门不敢松开,生怕他的脉跳着跳着就停歇了。
她看着他手上的绷带,心里委屈道:“他怎能狠下心这样对自己……”
玄衣卫回来了,通报了墨玉潭的情况。
南柳这才想起自己嘱咐过他们去墨玉潭捞拾京父亲的事。
“墨玉潭……被埋了?”
“山石崩塌,瀑布都不再流淌,墨玉潭周围动荡剧烈,山石砸下,把潭盖的严严实实,人力无法撼动。”
南柳怔了好久,点了点头,看向拾京的目光更是心疼,她叹息道:“知道了,辛苦你们了……”
放逐
青山绿地不再,玉带林内外土地龟裂树木横倒。
外面人来人往,青云营从上到下都忙得脚不沾地。
南柳守着拾京,在外面的嘈杂和纷乱中,扣着他的腕心中默数着,竟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让自己再任性一些,不去想其他的事情,悬着心,靠着塌边浅眠。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的脉猛的消失不见,南柳惊醒,侧头见拾京睁着眼,正看着她。
目光清亮干净,无喜无愁,专注地看着她。
他的手轻轻收回去,南柳心中一空,怔了好久,轻声笑道:“醒了。”
她双手轻拉过他的手,俯身在他耳边悄声道:“让我牵会儿,不然睡不踏实。”
她说完刚想抬头,拾京的另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发上,把她按进怀中,慢慢闭上眼。
南柳先是一愣,而后内心像炸开了烟花,烟花一路蹿高,在她恢复笑意的眼中绽放开来。
拾京哑着嗓子,用比呼吸声还要轻微的声音,叫了一声南柳。
南柳高兴坏了,连忙应了声:“是我,没事了,没事了……”
又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南柳抬头一看,人已经沉沉睡去,似是踏实了些,一直轻蹙着的眉头,现在舒展开。
南柳凑上去,想要用嘴唇碰碰他的脸,靠近时又觉现在不是时候。
这不是趁人之危吗,和轻薄又有什么区别?
她一边说着欠火候,若是这么做了定是不妥,一边恋恋不舍坐直了,拉过他的手,轻轻摩挲着。
拾京的手像他的人,美中带着秀雅,南柳一根根指头轻揉过去,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股钻心的痒又腾了起来。
南柳心想,我就轻轻碰一下,就碰一下,我本就出于真心,不欺不骗,不是轻薄。我若现在亲他一下,并不是趁人之危,亦不是玩弄他,我是认真的,出于真心的喜爱,情谊真切……
南柳说服自己后,慢慢靠近他,唇轻轻碰触那抹似要烧起来的鲜红,却又跟偷香人一样,一触即走,不敢停留。
南柳心怦怦直跳,悸动的心令她手脚不知放哪儿好一些。
拾京的肌肤依然是滚烫的,即便是一触即分,那滚烫的热度依然停留在南柳温热的唇上,南柳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叹息一声,手指顺着他的黑发游走,闭上眼缓了神,慢慢坐起了身。
拾京对此一无所知,毫无反应地沉睡着。
冷静下来后,南柳指尖绕着他的发,心道:“怎么还是有趁人之危小人行径的感觉?”
外面天色已明,南柳见人影映在账帘中,俱是脚步匆匆。
她听到帐外有人说着,已经卯时了。
这是月圆后的第一个清晨。
漫漫长夜已过,现在依然余震不断,提醒她昨夜的惊心动魄天摇地动,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事。
这是新的一天,南柳郁郁不乐,昨夜她避之不想的问题,今天不能再拖了。
诸多事情压在心头,南柳心中烦躁,然转开视线,看到窝在自己身边熟睡的拾京,她的烦躁感一扫而净,荡然无存。
南柳欣慰地想,起码人在自己身边,二人都不会再受煎熬,自己之前分给玉带林的那份心,牵挂他的那份心,也已回到肚子里,万分踏实。
雁陵进账时,见的是这副画面。
南柳一点点解着拾京的头发,缠发的藤蔓和那朵早已枯萎发皱的白花垂在榻前。
一国公主,现在像一个已结亲多年的妇人,一脸平静祥和,唇边眼底淡淡笑意,给自家夫君梳发。
南柳的手指从拾京的发间穿过,轻柔仔细地散着他的头发。
其实想想看,这也没什么,又不是什么香艳不能入目的画面。
此情此景,实属平常,但雁陵莫名就面红耳赤起来。
她默不作声退了出去,在帐外重重咳了一声,大声说道:“南柳我进来了啊。”
再次进去,她见南柳瞪着她,眼神不满。
雁陵心想:还有什么不满?我都专门退出去打报告了!
她走近,刚要开口说话,南柳小声嗔怒道:“声音轻点,好不容易才睡安稳。”
雁陵板着脸,恍然大悟,知道南柳为何不满,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坐下来,小声报着现在的情况。
南柳听完,沉默不语。
因昨夜地震,玉带林地面断裂,苍族人常居住的地方沉入土地中。
再加之南柳打伤了族长和巫女这两个最受族人尊敬爱戴的主心骨,现在的苍族像砍了头浑身是伤的龙,面对天降灾祸,几乎没有丝毫反抗能力。
昨夜的那场地震,对苍族人而言,几乎是灭顶之灾。
南柳沉声问:“这么说,他们拒绝我们的施救?”
“不好说他们到底什么态度。我们看他们的样子,确实是想接受援助的,可大概是你昨天……咳,反正就是,他们现在还记着仇。族长和巫女都被你伤了,听说族长伤的挺严重,目前靠她女儿传话。她女儿吧,脸色挺臭的,我们说什么都不听。”
南柳隐约记起昨晚忽视掉的一些细节,问道:“你们怎么跟他们沟通的?”
“昨晚那个放蛇的女人会讲官话。”雁陵说道,“深藏不露。”
雁陵说完,见拾京动了动,南柳连忙安抚,雁陵又红了脸,知道自己声音惊扰到了他,乖觉地压下嗓音,说道:“那个放蛇的女人能说会道,好像族内地位不低,她是有意接受我们援助的,不过族长的女儿坚决不同意。现在苍族人大约分两拨,一拨愿意接受帮助,另一拨死不情愿,看样子还想来找你报仇。”
南柳轻蔑一笑,根本不把这事放心上,已经懒得点评了。
“有意思的是,昨晚前去援助,苍族和我们差点打起来,那个放蛇的女人不知说了什么,他们那边都停手了,然后她跟明月将军说……大事不能在月亮底下思考,大家容易被迷蒙的月辉遮住心智,还请将军在明早太阳升起后入林,那时,我们也会静下心来思考去留。”
南柳讶然:“的确有点意思。”
雁陵点头道:“明月将军也是这么说,他交待我们,重点说通这个女人,帮她拿到苍族的指挥权,事就算成了一半。”
太阳脱离地平线时,贝珠找到了溪清。
溪清从昨晚搭起的简陋的竹篷中走出,见到贝珠,却道:“叛族者!”
贝珠说道:“凤花未开花之前,人们分不清它是凤花还是有毒的朱斑草。我是不是叛族者,在你见到真相之前,请不要轻易下结论。溪清,巫依是个骗子,她欺骗了你和大母。她不会让拾京成为苍族人,她要的是他的性命。”
溪清怒道:“你呢贝珠?你帮助外族人带走了他,你让他背上弃族的大罪,那些外族人还打伤了阿妈和巫依!”
贝珠摇头劝道:“溪清,求你像溪水一样静下来想想,你不觉得事情就像今早的晨雾吗?在你看清真相之前,不要被愤怒蒙蔽双眼。你没有看到当时掉落在祭坛上的那把引血刀吗?我在远处的树上都听到了刀落地时的声音,若是那把刀扎进他的心,他如何能活下来?”
珠明走上前,对溪清说道:“溪清,我对溪水发誓,巫依真的要杀了拾京……”
他垂着头,想起当时在祭坛听到的话,终于,一股脑说了出来:“巫依说,拾京的阿爸迷惑了大母,拾京也一样,大母……大母对母神许过愿,想让阿京成为苍族人,追随他阿爸的影子。巫依想杀了拾京,把大母的心从可怕的深渊中拉回。”
溪清好半晌没反应过来,连贝珠也稍稍愣了片刻,一脸吃惊。
珠明将手放在心口,再次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太阳垂入地面时,一队苍族人来到青云营。
南柳从营帐出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斜阳下,溪清额上熠熠发亮的红宝珠。
雁陵绷紧神经,护在南柳身边。
南柳笑道:“怎么,来要人?”
溪清怒视着她,不知是红宝珠的光还是夕阳的红光或者是错觉,南柳见她眼眶通红,和眼下的那抹红纹几乎要同色。
溪清只说了两个字:“拾京。”
南柳收起笑,直直站着,眼中迸出厉色:“不给。”
对峙半晌,溪清看向身旁的溪砂,溪砂像刚哭过,从布挂中里拿出那个香囊,递给姐姐。
溪清把香囊扔了过来,南柳抬手接住,手指摩挲着上面的银丝牡丹暗纹。
“哦,原来是来还东西的。”南柳慢慢扯出一丝假笑,“东西我替他收下,你们走吧。”
溪清没动。
但她的意思南柳很明白。
她想见拾京一面。
南柳面上笑着,心中却烦躁地想:想进去看他,门都没!
溪清转了视线,盯着她身后的营帐,看了一会儿,眸子凝住不动了。
南柳顿感不妙,回头一看,真的是拾京。
他散着发,扶着门边,雪白的脸,乌黑的眼,身上还披着她搭的衣服。
溪砂见到拾京,鼻子一酸,似是要哭:“拾京!我……我们都知道……”
溪清没有说话,深深看了拾京一眼,转头离开。
溪砂吞下要说的话,追上阿姐,也离开了。
这群苍族人倒是把南柳弄了个莫名奇妙,不知道他们来青云营唱了一出什么戏。
溪清走出好远,忽然转头取下弓箭,一箭射来,没入营帐前的土地。
拾京垂下眼看着震颤的箭羽。
溪清大声说道:“拾京!我们要放逐你,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们的族人,永远不要再回来!”
苍族人离开了。
拾京垂眸看了好久,头轻轻倚着门边,抬起眼,对着南柳微微笑了笑。
南柳大概能猜出几分,却也不问,只笑着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拾京点了点头,笑了笑,他别过脸去,闭上眼,一行泪缓缓滑落。
叶行之
苍族人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向玉带林更幽深的地方迁去。
探知他们连夜撤走,封明月异常惊讶,百思不解,他举着火把站在玉带林边,远远目送他们静静离去。
迁族安置的地图白天就给那个叫贝珠的女人送去了,现在看来,苍族人还是没能接受他提出的弃林迁居,到外面来生活的建议。
然而因为地震,苍族人也无法坚守长居地沉默地表示对朝廷征用土地开采矿产的抗议,他们的决定竟然是向林子的更深处迁去。
封明月幽幽叹了口气:“万事万物,包容开放才更有生命力,他们的这个决定实在是……”
顾骄阳的鹰飞了回来,她说:“连鹰都不愿去的地方,他们真有勇气,明明出来生活更容易些。有时候,人的想法真奇怪,宁愿把祖上的破规矩奉为圭臬,也不愿意尝试改变。”
封明月担忧道:“那个脑袋稍微好使的女人还是没能说服她的族人,也是我托大,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如今……”
“愁什么?我们的任务完成了。”顾骄阳喂了她的鹰,用肘顶了顶他,“谢谢老天吧,凑巧。”
封明月无奈至极,短暂笑了笑,又板起脸:“有时候不得不服,我大同还是有国运在的。”
顾骄阳拍了拍他的肩:“我回凉州了,你这边是完事了,我那头还要再陪神风教耍耍。不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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