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2/2)
什么时候他成了自己父亲了。
拆开信封,里面一沓信纸,一眼望去全是小字,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几张纸。
卫黎没有看信,他首先注意到里面薄薄的一片铁片。
这是专门储存信息的神器,只要主人或是特定的人将法力注入,就能看见里面的信息。
卫黎稍一思索,便将自己的法力注入了进去。
随着叮的一声轻响,铁片漂浮在空中,它身上散发出柔柔的光芒,这些光芒在王座后面的墙壁上投射出了什么来。
山川河流、高原平地,城镇村落……一点点地铺满整个玄鸿殿的墙壁。
卫黎一愣,这是……天界地图。这是帝君代代相传的地图,他本以为自己弑君篡位,辉光必然不会将这东西给自己,还得花一顿功夫来自行搜寻,没有想到辉光把它直接给了自己。
卫黎低头,看向了手中的信纸。
……
「吾儿卫黎,你自幼跟随我左右,一晃已是一万余年。你同我虽没有父子之缘,却更甚亲生父子。
我一共两子,品性才情皆不如你。外人皆道我喜你比两位少君更甚,与私心,我确实希望你能是我的亲子。至此引颈待戮之际,请恕我私以义父为名相称。」
卫黎眼睑一跳,接着看了下去。
「剥官去职流放北界,想必你心有怨言。我本想等你回来后再一一向你解释,不过如今看来,恐怕难以实现,只好以笔代口,亲书于你。」
……
「北界荒废,百废待兴,领主之位空缺。可官员们高居庙堂,如何能真切看出黎民百态。我有意让你在市井布衣中观察历练几年。待你聚集民心,洞察生民真正之所需、之所痛、之所难言后,再由北界众臣上书,推举你为北界新任领主。
如此一来,就算你离开北界回来继承大统后,也能明白如何建树民生,不至于高居九天被奏折上的虚言所蒙蔽。」
……
「如今你君临天上,统众神而治之,为吾天界天族第九代帝君,愚父为此喜忧参半。喜的是吾天界将迎来明君、再起盛世,忧的是你今后的路途将荆棘遍布坎坷非常,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
「这千年以来,愚父常常寝食不安。帝君之位,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不可有稍许的差池。可金无足赤,就是愚父,也犯下过不少无可挽回的错误。」
……
「就此忧心忡忡之际,写下这封书信,望对你有稍许帮助。」
……
「文昭司君秦易文,通览古今、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当常虚心向他请教。但此人持才自傲,面上和气,实则内藏反骨,只忠于理而不忠于君。
愚父妄自猜度,你此次包围玄鸿殿,多有秦易文推波助澜。故此,你万不可将大权予以此人,应当恩威并重,使其心悦诚服。」
……
「吏部尚书南宫逸,愚父常听闻他与你不和,其实不然,若论忠心,此人要胜秦易文百倍忠于你。处事圆滑却有分寸,如今北界百废待兴,你可将其任命为北界领主,造福一方。」
……
「刘肆此人,不可大用也不可不用,须恭敬礼待。另还有户部尚书……」
……
「此时韶华必然臣服与你,南方富饶可为北方接济。但你万不可强加重赋于民。这些年来,一旦有战事爆发,南方便多是流民,你要小心安抚,切不可让流民bào • dòng……」
“军师,整个寝宫内外没有一个守卫!”
“什么?帝后呢?”
“帝后…似乎在房内。”
“好,你们守在外面,我亲自去请帝后出来。”
“是。”
「四海远离帝都,这些年隐隐有拥兵自重之势,你须紧密关注、恩威并济。南海同魔界接壤,一旦两者暗结则后患无穷。必要时,你可有所动作,以南海为例震慑其它诸海。
……
至于其他两界,凡人虽然弱小,却万不能轻视。须循循善诱、安抚战乱。」
……
「魔界将军江愁枫看似冷酷无情,实乃一忠义之士。我当初下旨令容想云释放他回去,并非是给容想云留情面。而是此时天界将士疲惫,国库空虚,百姓凋零,此诚内忧外患之际,实在不易再大肆开战。
按照江愁枫之品性,数千年内必定不会再犯我界。与其杀了他,不如放他回去安镇魔界东南。否则新任东南领主上任,未必不会对我界垂涎。
再者,日后你有危难,只需动之以情,江愁枫必然出手相救。
为君者,切记意气行事。吾儿当克制隐忍,待天界元气恢复,时机成熟时再取其首级告慰万民。切不可冒进贪功。」
“臣秦易文,叩见帝后。”
“……”
“臣秦易文,叩见帝后。”
“……”
「烟铧一事,我实感抱歉。三千大阵中,唯有玄蛊能彻底软禁于她又不伤及身体。此乃不得已之下策,望你见谅。
烟铧乃天界第一勇士、天界第一忠臣。有她在你身边辅佐,愚父便可安眠于云灵山下。若是她偶有冲动莽撞之举,你小惩即可,大罚却不必。若是加身其重罚,则恐军心不稳,众将生怨。其心如赤子,若有谏言,你当认真倾听三思,不可自以为是。」
“帝后,还请您即刻出来。臣等不会伤害您的。”
“……”
“帝后,您若是再不出来,臣便要冒犯了。”
“……”
「弑君终归不是美名。愚父已将传位遗诏放在王座之下。你取后只管对外宣布,愚父是暴病而亡。」
……
「洋洋洒洒、书不尽意。愚父为君两万年整,如今只有一条想要嘱咐于你——为君者,当以万民为本,切不可随心所欲只念私情。」
……
「至于两位少君,你也不必有所顾忌。长子辉贺我已替你教训,不会再生妄念。少子辉珏,有勇无谋,你可放到烟铧麾下历练数年。将来若能当一士卒陷阵,替你守住方寸土地,愚父也能有所慰藉。」
……
“你就是卫黎?”年轻俊美的天界储君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五六岁的男孩儿。
“你是谁?”卫黎警惕地按上身侧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长剑,刚刚化为人形不久的玄石还保留着几分野性。
“我叫辉光。”男人挑眉,“现任天界的储君。”
“你找我有事?”男孩后退了两步,他察觉出了面前的男人不是自己能打得过的存在。
“我来看看。”辉光蹲在了紧张的男孩的面前,伸手捏上了男孩下巴。
被大力钳制着,卫黎挣脱不能,僵硬地由着陌生男人打量自己。
“别紧张,”辉光挑眉,“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
“胡说,”卫黎皱眉,“我的名字是初代帝君刻上的。”
“那你可知初代帝君是我什么人?”
男子起身,逆着阳光,高大健壮的辉光对于和剑一般高的男孩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初代是我祖父。当年他同魔界签订合约,这卫黎二字便是我替他出的。”态度强硬的男人脸上表情舒缓了一点,“看来还是个提不动剑的小不点,我似乎来早了。”
卫黎抿唇,握着剑的手愈收愈紧,准备趁男人不注意的时机让他尝尝自己的厉害。
却不想男人挥开披风转身离开,“卫黎……”他仿佛咀嚼似地念着着两个字,“不要辜负自己的名字。”
……
「吾儿卫黎,愚父现将天界七百九十万七千八百零一条性命全权托付与你。
帝之一路荆棘险布,愚父虽魂归云灵山下,但愿竭尽全力护你霸业早成。
望你小心翼翼,弘我界之天威,承我历代圣君之雄图,继往开来,不负万民。
父辉光留」
秦易文掀开床帘,瞳孔猛地收缩。只见床上的女子双眼空洞,鼻下无息,赫然已是一具死尸。
不,不是死尸,而是一具傀儡。
所谓闹得天界不得安宁的帝后容想霞居然早已死了不知道多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不过是由她的尸身炼制而成的傀儡罢了!
……
“辉光,你说过不会伤害我姐姐的!”身着华服的女子哭喊着扯上男子的衣襟,床上的婴儿被这尖锐的哭声惊醒,哇哇大哭了起来。
“她妄想阻拦我们,我没有直接杀了她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俊美的男子微微蹙眉,“霞儿,你应该知道,弑君是什么罪名。”
“所以……你就要封了她的法力,把她丢去魔界?”容想霞仰头,痴痴地笑了出来,她狂笑不止,神色癫狂,仿佛入了魔障。“天上地下,所有人都知道,除了我,除了我这个容想云的亲生妹妹不知道!”
辉光愣怔,“霞儿,你别这样……”
“闭嘴!”女子双目欲眦,“我真是恶心我自己。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我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和一个shā • rén凶手卿卿我我,而一手将我带大的姐姐却被我夫君丢去了魔界。”
“容家怎么会生出我这个败类?”她一边笑着一边朝后退去,“辉光,你恶心吗?我好恶心啊,恶心得我恨不得下十八层地狱、恶心得我恨不得立刻魂飞魄散!”
“霞……不!!!”
……
秦易文呼吸一滞,看着床上的傀儡,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用活人炼制的,而是用已经死了的尸体练成。
也就是说,帝后一早就死了?
他心里惊疑不定,吩咐了人一声后,匆匆朝玄鸿殿赶去。
秦易文站在坍圮的殿外,挥袖扫去面前的浮尘。他朝里走去,没有听到打斗的声响,看来卫黎和辉光之间已经有了结果。
他翻过狼藉的石块,看见唯一被柱子支起来的一隅里落着两个人。
一人身着金黄铠甲靠着墙角坐着,垂头无力,显然已经死了过去。
另一人一身银甲,手上拿着一沓信纸,脚边躺着银白的凝光。
“卫黎?”他轻轻叫着。
男人的身影动了动。
过了许久,他缓缓转身。
秦易文一愣,那人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死寂。
作者有话要说:帝后的死,瞒的或许不是外人,而是辉光自己。
殷旬的梦,时隔千年有人唤醒。然而辉光的万年梦境,却是到死都未必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