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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精彩大结局(下)高潮! (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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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甲一若非私生子,他才是大晏真正的皇长孙。

人是感情的生物,也惟情之事,极是难破。

过去的种种,如今知晓,甲一无法马上消化,呆立良久不语。

赵樽问,“如今,你可要恢复身份?”

望着房梁上的雕龙刻凤,甲一笑了,“那有什么意思呢?”

赵樽抿唇不语。

甲一目光闪烁着,转头问他,“做皇帝好吗?”

赵樽静静回视,许久未答。御书房里的光线很暗,赵樽的面孔又刚好逆着光,脸上的情绪更是看不分明。好一会儿,他才淡定地揉了揉额头,道,“此事容后再议吧,你再仔细考虑一下也是好的。不过,目前我有一件要事拜托给你……此事也非你不可。”

甲一淡淡看着他,不问,只等他开口。

赵樽睨着他的眉目,“重建锦衣卫,恢复锦衣卫职能。”

“为什么只能是我。”甲一眉目微蹙。

赵樽唇角微掀,“因为信任。”

甲一怔了怔,表情也松缓下来,“好。”

永禄元年正月,新年伊始,在洪泰二十七年被废止的锦衣卫,继轰轰烈烈的灭亡之后,又一次轰轰烈烈的重置了。永禄朝锦衣卫的制度,基本与洪泰朝相似,只是人员基本大换血,首批锦衣卫头目,大多以赵樽的“十天干”为底子,再在红刺特战队及军中选拔了一些有才干的兵卒,便算成事了。

脸上带着暗疤的新任锦衣卫指挥使,朝堂上的人大多都不熟悉他,他甚至都没有一个确切的名字,皇帝叫他甲一,他本人自称“甲某”,别人只能叫他“指挥使大人”,谁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来,有什么背景和身份。但也正因为他的神秘,还有他与人不熟,也就没有了朝堂上那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裙带关系网,做起事来,也才更加的得心应手。

重置的锦衣卫,继续了洪泰帝的铁血之政,在永禄初年的皇权倾轧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只短短数月,便令京师百官畏之如鼠,基本肃清吏治,让京师的空气焕然一新。

永禄元年正月,这边锦衣卫事务闹得满城风雨,南边的捷报也频频传入京师。但眼看就要开春了,老百姓都各忙各的生计,除了有孩子在营中参战的,其余的人,对战争并没有太多的切身感受。

但对于日夜思念的人来说,每一日都格外的漫长。

定安侯府,赵如娜担忧着陈大牛,每日都过得仿若煎熬。她不是晴岚,没有与陈景并肩御敌的本事,只能在一个个漆黑的暗夜,为他祈祷,等待天亮。

这一日,久居深宅的赵如娜,接到了一封从南方递来的家书。通过这些年的培养,陈大牛已略略识得几个字了,但写字是断断不行的,每一次家书上,他若写字,都令人不忍直视,只能半猜半靠旁白。然而,当赵如娜微笑着轻轻拆开封缄,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开信件时,她惊诧地发现了遒劲有力的熟悉字体。

“愚兄安好,妹勿念。记得添衣,多食,照顾身子,余生安康。”

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赵如娜眼圈一红,心中阴霾,终是驱散一半。噙着眼泪微笑着,她点燃火烛,把手笺放上去,让它化为了灰烬。而这件事,也成了她心里永远的秘密。

双手合十,她对着西南的方向,缓缓闭上眼睛,默念。

“哥哥要好好活着,添衣,多食,照顾自己,侯爷要平安归来,身子康健。”

深宅妇人,最是无奈,她看不见她的男人领着潮水一般的大军南下御敌的英武,也看不见她的哥哥仓皇南逃时的狼狈不堪,她只能无奈地把心愿交给上天,愿每一个她关心的人,都平安、喜乐。

绿儿看她单薄的身影,走了过去,“夫人,侯爷有没有说,啥时候班师回朝?”

赵如娜没有回头,眉头轻轻松开,拭了拭眼泪的泪意,“打完了仗,他就会回来了。”

绿儿扁了扁嘴巴,叹息,“侯爷再不回来,只怕老夫人又该找夫人的麻烦了。”

赵如娜轻轻笑着,“千年的婆媳,万年的冤家,她不找我麻烦,那才怪了。”

绿儿看她心情好,也跟着笑,“还是夫人脾性好,要换了我,可就受不住了。”

“绿儿。”赵如娜黑眸浅眯,突然换了话题,微笑道,“去借我寻个大夫来。”

绿儿大睁着一双漆黑的眼,“夫人身子不舒服吗?”

赵如娜缓缓转身,抱了抱自己单薄的身子,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唇角的笑容,在晨曦的清风中,显得格外的安定,“我葵水有小半月没来了,差了大夫来瞧瞧。”

绿儿惊愕一下,愣愣看着她。半晌儿,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惊又喜,“奴婢这就去告诉老夫人。哦,不不……找大夫,找大夫……”

这姑娘语无伦次地跑出去了,赵如娜脸上微笑未变,掌心轻轻抚上了小腹,“侯爷,但愿你赶得及回来看孩子出生。”

两个月后,永禄元年三月。

陈大牛没有回来,却差人把在临安抓住的顾阿娇押解回了京师。

顾阿娇身份特殊,又事涉赵绵泽,干系众多内幕,赵樽没有让刑部之人插手,前往接人的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丁一。当日,顾阿娇便被丁一押入了锦衣卫诏狱,从此,再没有出来。

不过,乌仁潇潇却在几日后,前去探望过一次顾阿娇。

诏狱暗黄的灯火下,不知顾阿娇与她说了些什么,出来时乌仁潇潇脸色极差,晕倒在了诏狱门口的台阶上。是丁一通知元祐,把她用软轿抬回去的。

自从京师城破,赵绵泽的宁贵妃便被宣布了“死亡”,活下来的乌仁潇潇被元祐安置在城南的一处别院里养病。她受伤颇重,这些日子才基本好,气色也好了许多,但心里有事,整日愁云惨雾,非要回哈拉和林去不可。若不是元祐几次三番央求,并告之她哈萨尔就要来京师接亲,她也不肯留下。

把她放到床上时,她已经醒过来了。

元祐看着她黯淡的眸光,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由皱眉,“那贱人和你说什么了?”

乌仁潇潇拨开他的手,淡淡垂目,“我没事,无须你管。”元祐的手指僵硬在半空,停顿一瞬,缓缓落下,放在她的被角上。想到陈景过世前的交代,他心里一苦,叹口气,收敛住了大爷脾气,唇角始终挂着笑,“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模样了?我若真的不管你,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嘴臭的人,毛病还真是改不了。

说了一半,他大抵意识到自己学不来陈景,不由拍拍头,自嘲的讥诮一笑,“算了,左右你是看不惯小爷,就这么地吧。看来小爷无论做啥都是错的,为了你,散了姬妾,不宿风月,都是热脸贴冷屁股,没劲!”

乌仁潇潇直勾勾看着帐顶,冷笑不语。

元祐最受不得她这副表情了,像嘲弄,又像讽刺,却就是不吭声。

他冷哼,又道,“我晓得,你不就是觉得被赵绵泽糟蹋过,配不上我么?”冲口而口,看乌仁潇潇登时沉了脸,他啐了自己一口,拍嘴,“我也不是那什么意思,我没觉得你配不上我。其实是我配不上你,行了吧?”

乌仁潇潇目中空旷,声音疏冷。

“这话对了,你配上不我。”

元祐白皙的俊脸上,有些难看。

“你他娘的……拽什么拽?”

乌仁潇潇瞥他一眼,别开脸,不再说话。那表情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劲儿。元祐知道她心里别扭,又厚着脸皮在她床边坐下来,执了她的手,哄道,“好了,你可以拽,你想怎么拽就怎么拽,成不?都是我不好,等大牛回京,我就去讨教几招惧内功夫,也做你家养的小猫猫成不成?”

同样哄人的话,陈大牛说来是憨,陈景说来是暖,元祐说出来就是风流暧昧……完全一副玩笑样儿,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总能给人一种不正经的错觉。

其实这也怪不得乌仁。

从头到尾,这厮就这纨绔劲儿,也不知哪句真,哪句假。

乌仁潇潇从他掌中收回手,攥紧,没有力气和他扯这些风花雪月,只是轻轻抚了抚胸前的伤口,微微侧身,唇角抿了抿,认真道,“小公爷,你那日伤了我,但也救了我,所以,我并不怪你,你更不必因为歉疚,就处处迁就于我。我更不是在与你闹别扭……”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她避开元祐火气旺盛的眼眸,自嘲道,“这世上的女子很多,乌仁不堪也不配。”

元祐翻个白眼儿,又去逮她手,“胡说,小爷说你配,谁敢说不配?”

乌仁潇潇甩手,“你怎的就不明白?你待我的心思,不是我要的。”

元祐“哦”了一声,冷笑,“你觉着我是啥心思?”

乌仁潇潇看他,“是内疚,是得不到的不甘心。”

“你真这么以为?”元祐挑眉,心像在滴血。

“难道不是?”乌仁回头正视他,“你想要我?不是吗?”

不是羞涩的男女情事,只是坦然与简简单的一个“要”字,却把元祐听得丹凤眼一眯,慎重点点头,“是的,我想。”紫金山一别数载,这么多个日夜,他怎会不想?

但这位纵横风月的爷们儿,其实半点不懂妇人之心。

可以说比起陈大牛那憨子,他都不如。

乌仁潇潇看着他一双暗灼的眸子里闪动的欲望,忽略掉嗓子眼里突如其来的梗塞,轻轻一笑,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道,“那今晚你便不要走了。你我时日无多,等我哥哥来了,我便会离开这里,再聚,恐无他期。珍惜当下吧。”

元祐狐疑的眸子,在她面上停留一瞬,总算明白了。

“敢情你把小爷当成面首了是吧?”

“这要这般以为,也可。”乌仁潇潇挑眉,并不解释心底的酸楚。

“好样的,乌仁潇潇,故意恶心我是吧?”元祐往上一坐,两条腿盘在她身侧的榻上,冷冷一笑,手指轻轻挑向她领口薄薄的衣料,不轻不重地滑动着,出口的声音,邪恶里带了一丝不满,“不过这样也成啊,只要能与你在一起,甭管是面首还是啥,小爷都肯。”

乌仁潇潇没有料到,这样都撵不走他,眉梢微动。

“元祐,你就不能要点脸?”

元祐浅浅一笑,单手拥住了她的肩,“在外人面前,脸面自然是要的,可在自家妇人面前,脸皮就省了吧,反正也没有人看得见。”温柔地笑了笑,他俯身过去,轻轻将她推在榻上,火一样的眸子里,满是柔情的光华,如水波划过,“那么,女王大人,喜欢本面首如何伺候你?”

不得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是有依据的。元祐大爷做惯了,从来没有哄过人,如果放下手段,如花似玉的浅笑着,着实也让人产生不了恶感。乌仁潇潇盯着他的脸,身子越缩越后,呼吸也急促不少,先前想要逼退他的想法,也散到了九霄云外。

“元祐,咱们能好好说话么?”

“可以啊,你说,我听。”元祐挑开她领口,露出一大片白腻腻的光洁肌肤,在灯光下,带着一种旖旎的,氤氲的,柔美的质感,极是让他怜惜与心疼。心里一荡,他性起,俯首在她锁骨一咬。

“乌仁,别置气了,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我们从头再来,可好?看过这么多的生死,如今方觉命。每一日,似乎都是偷来的时光,当珍之重之才是。”

这么有感悟力的话,往常元祐是说不出来的。果然是世事沧桑最炼人,褪去了青涩的浮华,如今的元小公爷,已是有担当的大男人了。乌仁潇潇看着他严肃的脸孔,怔了怔,手指鬼使神差地抚上他清隽的眉,“你那天在金川门说的话,是真的?”

想到那天疯狂时的呐喊,元祐有些不好意思,若有似无“嗯”一声,他像是答了,又像是没有回答。目光巡视着她的脸,又主导了话语权,“我先前的话,你还没回答,怎的又来问我?”

乌仁潇潇眉头微沉。

“元祐,我已不是当初的乌仁。”

元祐轻唔一声,笑了,“我知道呀,你比以前更好了。”

乌仁潇潇轻叹一声,“你不要一时兴起,误了终身。你若是留下我,怎样与诚国公交代,又怎样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嗤”一声,元祐笑得有些得意,“小娘子,你不了解小爷我了。”颇为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他捋顺着乌仁的头发,“小爷岁数有多大,便被人说了多少年,早就不管他人口舌。记住,人活着,是为自己。”

乌仁潇潇被堵得哑口无言。

元祐低头,情真意切,“不问旁的,你只问你的心,可愿跟我试一试?”

“试一试?”乌仁潇潇扬了扬苍白的唇。

“对。我不会迫你。只想你给我一次机会。不如这样,以你兄长到京之日为截止,在这期间内,我若是再与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若是宿花眠攀附,你再走,我绝不拦你。若是我没有,届时便请你兄台与陛下为我们做主,可好?”

乌仁潇潇白着脸,看他唇角恶劣地浅笑,心知这并不公平。

哈萨尔从哈拉和林过来,最多两个月,时间太短,若是他连两个月都受不了,那还算男人么?不过,这又算很公平,因为那是他态度的体现,也是他为她做出的努力。楚七曾说,不要对没有尝试的事情轻易下结论。这几年,她深深领悟了这句话,也为那些年少青葱的固执和对爱的执着付出了代价。即便那时是好心一片,终究也让自己蒙了尘埃。

静默中,她的视线,淡淡的看向元祐。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元祐若有所思,“因为我喜欢你,打心眼儿里喜欢的那种喜欢。”

芙蓉暖帐,丽影成双,这般的场面,让乌仁潇潇的心志有些散。

“若是我答应与你试试,你会怎样待我?”

她娇憨的模样儿,仿若又回到了当年,元祐视线模糊一片,笑了笑,他捏捏她的脸,眸子里一片柔软,“待你好,让你快活。”

一股子暖流从流底滑过,乌仁潇潇眸底微润。

“怎样待我好?”

“陪你吃饭,玩耍,听你的话,逗你开心。”

“怎样让我快活?”

“陪你睡觉,嗯,你懂得的?”

乌仁潇潇面色一僵,轻轻唤他名字。

“元祐……”

“嗯?”小公爷激荡在风花雪月的漩涡里,乌仁潇潇却面色微变,目光悲切,像是忍受着什么痛苦,身子微微发颤,声音也似带了哭腔,“我们曾有一个孩子的……”想到那个夭折的孩儿,她的心仿若撕裂,疼痛,疼痛难当,“但它死了,是顾阿娇做的,是她亲口承认的。”

元祐怔了片刻,听得她泣不成声的呜咽,仿若被人剜了心肝,伸手揽住她的身子,温暖的掌心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摩挲着,安抚着,却又有些不解,“……我那时听闻了消息,还以为是……”

“是他的孩子?”乌仁潇潇苦笑道,“孩儿六个多月大了,我的肚子长得像一座小山似的……”这么多年的独自忍耐,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再也忍耐不止,对着肚子比划了一下,“长了这么大,这么高……他是个儿子,产下来时便死了……都是我……那时信着顾阿娇……”

“乖,不要伤心了。”元祐紧紧圈住她,不停安慰,“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会有的,我告诉你啊,我连咱们孩儿的名字都想好了。若是儿子,就叫他元宵,若是女儿……小爷还叫她元宵,你看如何?”

“元祐……”低低叹道,乌仁潇潇看着他的脸,久久不动。

时世移转,人事多变,原以为永世不能再见的人,如今就躺在身边,她却还可以向他倾诉失子之痛,这也许便是上天给她的恩惠了。

确实,当珍之,当重之。

缓缓闭上眼,她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刚刚醒转般,软绵绵叹了一声。

“好,我们试一试吧。”

除了顾阿娇入诏狱,等待着无限的刑讯之外,永禄元年三月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北狄太子哈萨尔入京接亲,并口头应允了元祐与乌仁潇潇的婚事,说回京便禀报父皇,再行操办。另外,三月十六,在南晏京师逗留了近半年之久后,东方青玄终于告别了这片土地,返回了兀良汗。

临去之前,赵樽单独见了他,地点选在了晋王府。

那天晚上的月亮比九月十六更圆,两个男人都喝了一点酒。

隔着小窗,赏着月色,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但东方青玄是红着眼圈离开的,赵樽也在府邸坐到天明方才离开。次日一早,天未见亮,东方青玄领着兀良汗侍卫便离开了京师。但东方阿木尔却以益德太子之妻,赵樽皇嫂之尊,滞留在了大晏。

历时数月,京师风云与宫闱纷争似是画上了句号。

但赵樽却一日比一日沉默。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永禄元年朝廷刚刚缓过劲儿来之时。

这个平日勤政、不近女色的永禄帝,突然兴起了迁都的打算。

他连宫中用度都嫌浪费,如今迁都得耗费多少库银?一开始,仍然是群臣反对,但赵樽执政与赵绵泽不同……你可以有意见,但是我基本上完全不听你的意见。大朝会、小朝会,数次针锋相对之后,众臣再次被这个寡言少语,却招招见血封喉的皇帝给说服了。

北平作为北方的防御重镇,北方也是大晏防守要塞,从应天府调兵,太过被动。

“天子守国门,御敌于北平”,成了这年最大的一道政令。

但宫城要重修,还要同时修筑帝后陵寝,这都是耗费工期的事情,圣旨颁布下去,工期计划也都报上来了,可要修一座全新的宫城耗时究竟多久,谁也不敢保证。只是,赵樽似乎一日比一日焦躁,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十日后,拿到宫城与皇陵草图,赵樽心绪不宁的去了长寿宫。

冰室内的帷帐,垂得低低的。

与外间的阳光与绿树,隔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参见陛下。”冰室内的太医跪地请安。

赵樽没有穿龙袍,瘦削了不少的身子,看上去也清减了不少,但高冷雍容的气度,仍是让人看他一眼,便会心生惧意。可今日的他,神思不属,只拂了拂袖,“把娘娘的药拿来,朕亲自伺候。”

“是,陛下。”

太医后退着出去了,冰室里安静了下来。

“阿七,我回来了。”

他轻轻地说,却无人回答。

在烛火的光影中,花药冰棺上雕琢的一只金凤,栩栩如生,仿佛马上就要飞起来似的,衬得冰棺中的女子,那数月如一日的面孔,也生动,美好,没有半丝改变。赵樽静静坐在杌子上,看着她一动不动的样子,眉头紧紧拧着,又舒展开,舒展开了,又轻轻拧起,心绪似乎在不停变幻。过了好一会儿,他突地伸出手,放入冰棺,紧紧握住夏初七的手。

她的手,没有温度,他的手,却柔暖如故。

赵樽抿紧了唇,声音满是怜惜,“你怎就不肯暖和起来呢?要犟到什么时候?”

棺中的女子并不动弹,日复一日的静默着,脸上似是带了轻笑,宛如少女。

他起身,俯低头,在她唇角吻了吻,“知晓你怕冷,爷却把你放在这。你就不生气?”

往常阿七生气的时候,便会跳起来打他。

可她睡着了,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理会他。

赵樽眉头渐渐拧起,这一回再没有松开。

江太医入屋时,清了清嗓子,鼓了好几次勇气才走了上去,颤着声道,“陛下,娘娘的药……来了。”

轻“嗯”一声,赵樽伸手去接。

那太医松开手,退到边上,手心紧紧攥成了拳头。

长寿宫冰室里面伺候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不敢说的秘密。

他们每一天,都在自欺欺人。其实,皇后娘娘早已薨了,在当天便已断气,如今只是用昂贵的药材与九转护心丹的药力相结合,护住她的尸身不坏。但说到底,还是一具尸体。所谓的“暖心肺,保凤身,延年寿”的托辞,是他们为了活命糊弄皇帝的……而皇帝,也甘愿被他们糊弄。

对,皇帝也清楚地知道,皇后早就死了。

可他仍然在日复一日的欺骗自己。

至于江太医,惶惶然度日,每一天,都像一年,并不知道何时会掉了脑袋,不得不更加小心慎重地说话,“陛下,娘娘气血受损,体虚气弱,臣等新配了一个养身良方,今天的汤药,便是新的尝试。”

赵樽并不抬头,“嗯”一声,嗓音沙哑,“江太医,辛苦你了。”

“老臣,老臣不辛苦……”江太医花白的胡子抖了抖,想到这度日如年的日子,有些憋不住了,跪在地上,委婉地道,“反倒是陛下,当保重龙体为要。娘娘她安然入睡……想来最念叨的人便是陛下了!您若是身子垮了,娘娘醒来,怕不得心疼难受。”

江太医常年在宫中行走,很会说话。

赵樽微侧过头,目光从夏初七脸上扫过,又看向他。

“江太医,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朕的皇后,已经死了?”

难道不是么?老头儿吓得腿脚一软,却不敢承认。

“老臣,老臣不敢。老臣只是觉得……娘娘一时半会不,不会醒……”

“她会醒的。你们的皇后娘娘,她不是普通人,她是有神灵护体的,她也不会……不会抛弃朕的。”赵樽说罢,探了探汤药碗的温度,亲自含在汤水在嘴里,一点一点哺入夏初七的嘴里,喂一口,又扶住她的身子坐起,掌心慢慢顺着她僵硬的脊背,像是怕她噎着似的,一双眸子里满是温柔。

“阿七,你只是暂时离开的,对不对?”

他温柔的哺着药,轻声说着,就像她真是活人一样。

江太医跪在地上,身子哆嗦,那种见鬼似的错觉,令他身子都是凉的。

比那口冰棺里的人……更凉。

这个皇帝……疯了,他真的是疯了。

“阿七,快点回来。”望定那个不会说话的尸体,他的声音温柔得近乎哀求。

“你再不回来,爷怕是真的等不及了。”

等不及什么,他没有说,只是把剩下的药哺给她,等汤药顺着她的喉管滑下去,他方才接过郑二宝递上的盐水,帮她漱口,让她吐掉,再细心为她擦去唇边的水渍与药渍,就像对待一个初生婴儿般,慢腾腾将她平放在冰枕上。然后,看着她俏丽美好的容貌,他似是有千言万语,却只得噎下。

“你不想听我,那些事,我便不说来叨扰你了。”

浅浅一叹,他怜爱地俯身为她捋了捋鬓发,凑到她的面前,柔声道,“既然你还没有原谅我,便继续睡吧,睡多久都可以。我先去处理政务了,等我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做好了,便有更多的时间陪着你。阿七……你要好好的,人生漫长,一月,一年,十月,十年,未来还有许久,我们都可以同渡的。”

冰棺里的女子,面色平淡。

身侧的郑二宝,眼泪却像珠子似的,串串往下掉。

“呜……主子爷……娘娘她……她……呜……”

剩下的话,他不敢说,赵樽也不爱听。

“放心吧,阿七,”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夏初七的唇,“我们永不会分离,我会永远陪着你。”

他的眼中,有一抹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郑二宝低泣着,拿袖子抹眼泪儿,却仍然琢磨不透他的主子。

只是他突然发现,只几个月的时间,他家主子爷的脸上,憔悴得仿若经了无数个流年的侵蚀。

“呜……”他终于崩溃,长声痛哭。

岁月如梭,白驹过隙。那一天在鄂市伊金霍洛旗“墨家九号”的古董店晕倒后,夏初七怎么回的京都都不知道。当她从噩梦中再次醒来时,正躺在占色家大别墅的床上,夜色笼罩了落地窗,她紧紧抱着枕头,满脸都是泪水,那样子又狼狈,又可笑。

“占色…我又给你添麻烦,是你把我捡回来的?”

一个“捡”字,逗乐了占色。

她为夏初七倒了一杯温水,塞到她手上,“那个古董店的小伙子,在你的手机上翻到我电话,通知了我。我这才飞去鄂市带你回来的,我找周益来看过了,说你只是气血虚,劳心倦怠,累的,没大毛病,休息休息就好了,没事啊。”

休息能好么?知道占色在安慰她,夏初七突然抱着茶盏苦笑。

“占色,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这天晚上,就在这间有着大落地窗的房间里,夏初七偎在软软的枕头上,向占色讲述了那个梦……一个关于爱情,友情,生死与离别的离奇梦境。在那些金戈铁马与滚滚硝烟里,占色一直没有说话,更没有反驳,像是入了故事真的相信了,偶尔还为故事落泪。夏初七突然感动起来,一种找到了诉说的感觉,让她嘴巴不停地说了整整一夜,后来,她说累了,便睡着了。

后来的后来,她发疯似的满世界找墨九。

找占色动用关系查户籍,在网上发贴寻人,甚至上街漫不目的的寻找。

只可惜,庞大的户籍系统,没有能提供给她任何帮助。

也就是说,墨九的本名,也许就不叫墨九。

她发的贴子也石沉大海,很快被淹埋。

时间漫漫溜走,她日夜颠倒,思绪混乱,要么整天整天的满街寻找,要么整天整天的沉默,不吃,也不喝,甚至也不用睡觉,整个人快瘦成一堆骨架子了。占色冷眼旁观了这么久,终于受不了她了,几个月后,她强制性地把夏初七带到了京师某著名大学的心理实验室。

“好好坐着,吕教授很快就来。”

实验室里,摆放了一排排的书,密密麻麻的书,看得人很累眼,简直就是密集恐惧症的克星。

夏初七脑子很清醒,但是她知道,占色以为她的精神出问题了。

是的,每一个人,都以为她病了……还是精神病。

她也希望自己真的是精神病,可她太清楚,她不是。她不想说话,只是因为孤独,一种不被人了解的,一种似乎再也无法融入现代世情的孤独,一种想念赵十九生生入骨的孤独,啃咬着她的心,让她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吕教授是在十五分钟后推门进来的。

她眉目和善,身体有些发福,剪了一个齐耳的短发,干练、精神,与夏初七脸上的沧桑和憔悴相比,这老太太似乎更有年轻人的朝气。微愣一下,她随和的看向占色。

“先给你朋友倒杯水吧。”

她很温和,占色倒的水也很温暖,夏初七没有拒绝,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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