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番外 皓月冷千山(上)(2/4)
“什么跟什么……”叶棠嘟囔一句,感觉耳朵有点痒。
他在拜月教待久了,本不爱管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事,但眼下愈演愈烈,周遭民情激愤,却碍于那人身份,无一个敢真的动手。
他们倒是把人围起来不让带走卖酒姑娘,可一会儿官府来人,若那纨绔仗着自己身份连官兵都不怕,定会坏事。
叶棠眼见那姑娘哭得泪水涟涟,梨花带雨,又听闻衙门有动静,顿时被碰了反骨似的,闲坐不下去了。
他“呸”了一口,拍掉手上吃饼留的碎渣,足尖一点,飞身而下。
那纨绔子正拉着姑娘的袖子不放,眼见就要得逞,忽然一片阴影掠过,紧接着他便感觉后背一疼,膝盖一软,乌龟似的被人压在地上。
“什么人……!”他刚要抬头,一条腿蓦地踩上了背。
“光天之下欺压民女,好呀,这不是找揍?!”少年声音清朗,仿佛传出极远,还带着笑意一般,他先放开人,旋即一矮身,拎着后颈把纨绔提了起来。
叶棠看着年纪不大,手劲却远胜这些游手好闲公子哥,被他抓住,纨绔起先还挣扎,后来被人踹了一脚膝弯,顿时不敢再动。只是纨绔子左不过也就二十岁的年纪,自小养尊处优,何曾被人一脚踹倒,还擒住了后颈皮!
他当即恼火:“你……你什么人!我爹,我爹可是吏部员外郎!”
叶棠一歪头:“员外?很厉害吗?”
周围哄堂大笑,都觉得这少年一句话把纨绔噎得不轻,还有几个胡人鼓起掌来,替叶棠叫好。有人喊了声“官兵来了”,人群自动让开一条缝,却又不肯散去,有热闹可看的地方,就这么走了岂不可惜?
为首的是个官兵校尉,此刻见了那纨绔,先行了一礼,喊他“王公子”。
那王公子被叶棠掐住,声音都变了调:“你们、你们怎么才来!没看到本公子被人拿住了吗,快……快让他把本公子放了!让我爹知道了,你们全都要挨罚!听见没有,把本公子放了……啊!”
话音入耳刺得慌,叶棠“啧”了一声,轻吒“闭嘴”,掐住他大脉穴道,只稍稍用力,王公子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活像快要死了,再说不出半个字。
除非习武之人,普通百姓看不出端倪。叶棠这一手虽看似一动不动,但拿住的却是人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哪怕略有修为之人,在此处灌注三分真气,都要即刻脊椎断裂。而普通人只稍稍加一分力气,就已经受不了。
那校尉眼见府衙公子面色不好,又看出这人恐怕不简单,连忙道:“这是……这是怎么了?快,快把人放了!”
色厉内荏的吓唬,叶棠暗自翻了个白眼,朗声道:“他欺压民女,我路见不平,只略施教训,还没要他的命!放人也容易,难保此人得救之后不报复,你在此地说得上话么?”
校尉遇到个硬角色,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身后有一道声音传入:“他说不上,我却是能在官家有几分薄面的。”
人群尽头,两个青年缓步而来。
说话的那人器宇轩昂,长衫广袖,还有一把折扇,初夏天气不热,他却边走边扇,活像离不开凉风伴身。而另一人并不开口,只含笑看着当中众人,摩挲腰间的长刀。
叶棠一见他,眼睛便挪不开了。
那扇扇子的公子道:“这位少侠稍安勿躁,把人放开。强抢民女一说,既然在场有人做见证,他父亲虽是员外郎,也不好徇私枉法。在下乃妙音阁的教导先生,姓东方,单名远,与此间官府有点儿交情。少侠将人放了,在下定会主持公道,把人亲自押送报官……”
一通慢条斯理的官腔,叶棠什么也没听进去。他掐着人的手一松,那王公子被旁边严阵以待的几个随从救下去,没命似的咳起来。
天光正盛,洛阳城中牡丹花开,惊天动地一场相逢。
他指着那东方远的朋友,前言不搭后语:“你……你叫什么?”
白衣的青年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并非十分英俊,身姿却如雪山劲松,风吹霜打挺拔依旧,又似一把出鞘名剑,光华内敛,但难掩锋芒。
他的手指一直抓着做工精致的刀鞘,好整以暇摸过上头的纹路。此刻眼见叶棠点名自己,他先是呆了呆,随后又宽容地笑起来。
像是嘲讽,叶棠眉头一皱。
那人也许感受到他的不悦,立刻不笑了,认真回答他的问题:“我叫做钟不厌。”
半个时辰后,洛阳城内最大的望南楼,东方远设宴一桌款待叶棠。
“说实话,我见王公子纵横洛城多年还没遇到过你这样的人,说动手就动手,在下十分佩服!慢点吃,慢点吃,都是你的”东方远嘴上说着佩服,手头却没动作,仍拿着他那把扇子,侧过头去与钟不厌讲话,“这小孩饿死鬼投胎么,嚯,风卷残云!”
钟不厌端着茶杯,目光落进清亮一泓中,但笑不语。
他原本是极凛冽的眉眼,偏偏喜欢笑,便一点也不凶,还显出几分好脾气的温文尔雅来。此刻他一笑,旁边的叶棠听到他们的话却耳朵一红,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
东方远作势摇了摇扇子:“小孩儿,你不是本地人罢?”
“不是。”叶棠又吃了块芙蓉酥,百忙之中抽空回了他一句。
东方远问:“你习武,擒住姓王的那一手,我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死活想不起来……”
叶棠垂眸吃着东西,心里蓦然“咯噔”一声,暗道不会已经露馅儿,面上却强装镇定道:“没有没有,只是占了他不会武功的便宜!”
东方远笑意顿深:“是家传武学罢?”
叶棠顺水推舟:“阿姐教的。”
于是东方远靠上椅背,把扇子摇得生风,不再说话。
倒是旁边安静了半晌的钟不厌忽然开口道:“以后这种路见不平的事还是少做。”
他一张嘴就是长辈风范,叶棠虽略有不适,仍嘟囔道:“难不成我就要眼睁睁看弱小被欺凌,那要一身武学何用?”
“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不做,而是要想些法子。”钟不厌食指扣在桌上,一下一下,收敛着力道,清脆的“笃笃”声依旧传出很远,足见他的确有几分本事,“就这么直接上去和人抄家伙,你赤手空拳,占不着便宜。”
叶棠不服气道:“你小看我了,我又不靠兵刃。”
钟不厌闻言,一手撑着下巴,认真看向他道:“家传武学,是拳法还是掌法?总也不能空手接白刃,你多大了?”
他问得突兀,前面还让叶棠气闷,最后一句蓦地转移话题。
叶棠一口闷气没出来,反而被茶水噎了回去,他的筷子在碗边敲了敲,无所谓道:“过完春天就一十七。”
那两人同时露出“果然是个小孩儿”的表情,东方远扭头看向钟不厌,颇为怀念道:“你当年继承掌门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年纪?”
“我比他大些,那时候十九。”钟不厌道,“却是已经过去十年。”
叶棠虽表面只对点心有兴趣,却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他们对话,心下疑惑更甚。
这东方远方才自报家门,说是妙音阁的教导先生,总不过钟不厌是他们的掌门吧?但华霓曾说,妙音阁中尽是一群喜好丝竹管弦的乐手文人,看上去都柔弱,钟不厌观之便是内功深厚,以手指敲击梨花木桌面,竟有传音甚远,与妙音阁未免太过格格不入了。
还有,他说什么来着,十年前继任掌门……十年前……
好似有些印象,但他那时真的太年幼。
叶棠茫然地抬起头,那边钟不厌正转过目光。
霎时两人四目对在一处,他没来由地心头一跳,只觉钟不厌目光太冷。这人真怪,分明一直在笑,情绪却依然冰冷,像山巅经年不化的积雪。
但下一刻,钟不厌眼角轻垂,那积雪便化作了一溪春水,自山巅潺潺而下,沿途霜融露消,带走了最后的浮冰。
“小友还不曾自报姓名。”他道,替叶棠斟满了茶杯。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