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剑隐山河(1/2)
“疯了吗?”商子怀道,竟有一丝轻蔑笑意,“师兄,你抢走我的东西,现在却说是我疯未免也太可笑!”
“冥顽不灵!”
一声怒喝,席蓝玉提剑便上。
君子剑锋带浪一般的白光,又仿若冬月里的片片飞雪。他的每一道剑气都凝为了尖锐杀意,直逼商子怀。
席蓝玉并非没想过与商子怀刀剑相向,但万万没料到是在此种情况下。他以为商子怀哪怕要和自己决一死战,也必然在四下无人的山林、海岸甚至悬崖,就算商子怀对他再满是恨意,也不会拖其他人下水!
但席蓝玉想错了。
他许多年不再关心商子怀到底在做什么,固执地让师弟保留着记忆中的样子。正如商子怀对他字迹模仿得再惟妙惟肖,也是数十年前同窗共读的笔划了。
一声铮鸣,双剑相交的那一刻,席蓝玉感觉内力疾速反噬,他脉门一紧,旋即暗自吃惊,只得先退为上郁徵给他的药,确实能暂缓在扬州所中的慢性毒,可药也带有三分毒性,席蓝玉不敢多服用。
毒性深入经脉,而今稍一运功,即刻便要发作。
似乎看出他的犹豫,商子怀冷道:“怎么?师兄走到这一步,还要对我留情?你不是生平最瞧不起卖友求荣、背信弃义之人吗?”
你怎么会变成如此?
刚要反驳,席蓝玉喉头一甜,几乎呕出血来。他强行运功压制毒性发作,只觉一股热气被桎梏在丹田,至阳至刚的内力似乎有了温度,烫得他说不出话。
商子怀见他模样,猜到许是毒发,又道:“今日你这般惨状,却是半分没有当日紫阳山上技压群雄的风华正茂了。你我二人并非一定要有个了结,师兄,这么多年我都忍下来,今日不若给你个选择。”
他手指在剑刃上轻轻一擦,带出血痕:“你离开北川学门,我们永不再有牵扯。今后是死是活,各自听天由命!”
今日水月宫下,盛天涯的黑衣人们来历不明,席蓝玉方才出现他们便紧随其后,如果真要指认,席蓝玉真是百口莫辩。
饶是傻子也明白过来,商子怀真正要他身败名裂!
他想问:“你当真恨我至此吗?”
可席蓝玉像突然哑了,他狠狠地瞪向商子怀,见对方指尖带血,只一晃神的工夫,又提剑再上。他到底多年修为深厚,怒火攻心之下,居然奇迹般冲开了经脉凝滞,长剑被内力牵动,发出金属清越之声。
下一刻,君子剑刃仿佛承受不住他的盛怒,竟裂开了一条缝!
“多说无益!”席蓝玉调整呼吸,他双目泛红,察觉剑身崩裂也毫无停手之意,左手亦作剑指,齐齐指向商子怀。
商子怀嘲道:“胡闹,你的身体坚持不了多久!”
席蓝玉不再与他多言,君子剑顷刻杀自眼下。商子怀避无可避提剑便接,两柄剑撞击之声淹没在了周围的喊打喊杀中,在二人听来却宛如霹雳雷鸣,咫尺距离,彼此眼中熟悉光景不再,惟独剩下宛若仇人相对的愤慨。
义无反顾的一剑,左肋却露出破绽,商子怀不留情面直取那处,正要得手之时,却猛地一道掌风夹带剑意杀到。
“太慢了!”席蓝玉厉声喝道。
皆是多年习武之人,又为泰斗级的高手,胜负便在半招之间。两人对掌之时,雄厚内劲喷薄而出,带起一股强劲厉风,拂面竟有刀剑锋利之感!
同门功夫如今自相残杀,席蓝玉和商子怀不约而同滑出数尺,又再次缠斗在一处。
景明君子剑本是北川学门创立人用以强身健体的剑法,并不具有十分的杀伤力,二人生死相搏,连带着景明剑法也开始有了变化。若有北川学门弟子在一旁,定能受益匪浅,但以此为代价,未免沉痛太过。
席蓝玉将景明剑变作了自己的剑式,大开大合间,赫然是最有名的那一式“不孤有邻”。
百年人世,并肩同行却终至陌路,还不如相忘于江湖。这一式本为景明剑的收势,意为“德不孤,吾道不孤”,用在这时却显得讽刺,
“着!”景明君子剑破开风雨,光华遮天蔽日,席蓝玉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却终是按着剑柄朝向那人心口。
商子怀的武功一直不如他,此刻被剑光晃过了眼,索性闭上,心中非有诸多遗憾,只想报应终是会来。
除了自己谁也不能扭曲他的心智,商子怀枉自修习书经多年,居然逃不开贪痴嫉妒。他的好兄弟里左念与夫人虽不能朝夕相见,但琴瑟和鸣,他在江湖上亦是一呼百应,受人敬重;沈白凤不理睬妙音阁大事,即便令人诟病,也依旧逍遥散漫,纵情山水。
而他于内,被师兄多年压住一头,对外,武林中提及商子怀此人,带了三分轻蔑说那是席蓝玉的好师弟好傀儡。
但他不是天之骄子吗?怎么能忍下这口气呢?
一步错了便只会任由自己迈向深渊,商子怀停不了手。他只觉这一切痛苦都来自席蓝玉,忍让,退后,终是被嫉恨吞没了。
原本他的计划里席蓝玉不会再回来,哪知节外生枝。商子怀想不出前因后果,现在被席蓝玉的剑气包围,即刻便要毙命了,他却仍有一丝不甘。
昔年同窗之谊,纵然此后他们二人以背相对……到底都是同窗
“师兄,这次你当真想杀我。”
一声脆响,长剑落地,却不见意料之中的血溅五步。
商子怀睁开双目,眼皮一垂,那多了裂痕的君子剑正抵在自己胸口,只再多半分力,便能立刻透体而出。
一柄剑的距离能有多远,不过三尺而已。
商子怀诧异地看向席蓝玉眼底,那人眉头紧锁,仿佛在与自己角力。他们谁也没有开口,无人求饶,也无人挑衅,身畔杀伐不断,黑衣人与正派众侠士的厮杀白热化,不时有惨叫并着鲜血混在一处,分不清谁是谁的。
嗡鸣声在耳畔撕开一条口子,将商子怀自虚空唤回现实。
席蓝玉收起了那把剑,这次再不能掩饰目光中的不忍心了:“子怀,我若真想杀你,方才你已经死了十次罢了。”
未曾说出口的是,师兄弟同门一场,他下不去手。
若再年轻十岁,他必会与商子怀决一死战争个高下,逼迫他跪地求饶才罢休。但白驹过隙,他老了,商子怀也不再年轻,争一口气又有什么意思呢?
到了他这个年纪,虽不至于听天由命,有许多事一旦看开,便也无所谓了。
席蓝玉嘲讽地一笑,没想到生死关头,他居然还能被商子怀一句话逼得蓦地心软。兴许他到底相信商子怀本性不坏,如若自己离开,他能改过,北川学门也不至此就当这许多年他欠了商子怀,而今还给他。
至于什么《碧落天书》,若他时日无多,只与他无关便是。
如此想着,他在商子怀的愕然神情中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落寞的背影。
席蓝玉正欲拂袖而去,忽闻破空声。
他一个趔趄,险些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胸口透出的一点寒光。
那剑尖上沾着他的血,甚至还是热的。席蓝玉想扭头看,然而下一刻,他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那柄剑抽出,一股浓重腥味扩散开来。
席蓝玉双目圆睁,视野渐渐地暗下来,除了血腥,他只来得及嗅到一股檀香。
张口说话变得无比艰难,席蓝玉嘴唇一张一合,呼吸间他的心肺像破了的风箱,耳边净是呼哧呼哧声:“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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