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2)(1/2)
日里断不敢如此无礼,只今天宫内大宴,什么条条框框都被放下了一半。
许知瑜也跟着抬头看,便见一年近四十、颇有富态的女人坐在位首,应该就是当朝皇后,她微微移开眼睛时,从皇后身边一圈子命妇中,看到了李舒,她就坐在皇后旁边。
身边的姑娘忍不住小声嘀咕。
“县主真受娘娘宠爱。”
“可不是?陛下也很是宠爱,听说她前阵子身子不适,什么药啊都往平襄侯府里送。”
“可不是么,宫里两个皇女,身份还没有她来的高贵。”
她们话语间带着羡慕,嫉妒的意味也掩藏不下。
许知瑜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嘀咕,心想她们是还没听说李苏二人定婚的消息,否则这话里的醋意,当更浓一些。
对了,苏华风。她抬眼,朝男宾席间看过去,并未能从期间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便又朝上头看,皇后身边可都是女眷,也没有他的影子。
她第一反应是没来,只是那小太监也说了,苏华风是会来的,何况,他可是今朝宴上的主角,怎么会少了呢?
许知瑜心里觉得奇怪,但是也不作多想,身旁姑娘又与她搭话,自然把她心里隐隐的担忧压了下去。
果然,不多时,两个宫人领着一个穿着朝服的男子走过来,身旁的姑娘眼神都被吸引走了,许知瑜也跟着一看。
那人头戴乌纱帽,身着红色的朝服,眉宇俊朗逼人,许知瑜遥遥一看,便知道当是苏华风了。
看样子,他是上朝后被留在御书房到此时才出来。
许知瑜眯着眼睛看他,只发现他好似脸色不大好,平日里惯爱扬起的长眉此时微微蹙着,或许是案牍劳碌所致。
宫人把他带到了皇后跟前。
许知瑜收回了目光,她从桌上拿了样水果吃,听着姑娘们的聊天,突然的一姑娘指着上头,说:“那是王公公吧?”
皇帝身边的红人王昌手捧着一卷金色的圣旨,他弓着腰,站在了皇后身边。
皇后温和地笑了声,朝身边的命妇们说:“今日办这个大宴,还有一缘由。”命妇们看着在场未婚的二人,皆露出了然的神色。
李舒微微低下头,她不敢看苏华风,女儿家娇态,倒叫在场的女人们很是喜欢。
皇后笑着道,“今舒儿也快及笄了,本宫与淑妃都曾和侯夫人说过,舒儿既然是县主,断不能随便许配给了人家,但若论京城里佼佼者……”
苏华风没有说话,一张脸上无甚么表情,昔日不动声色时,他眉眼间便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戾气,连剑眉星目都压不住,如今听到这暗示,也不曾有什么变化,倒真像在办案似的。
在场的李舒生母侯夫人把后半句话接上:“……当属苏大人了。”
“是以,本宫与陛下商量许久。”皇后脸上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道,“舒儿当许配给川之这样的人物。”
命妇们纷纷道是。
王昌展开了手中的圣旨。
他心内实则十分忐忑,那日宣读圣旨,苏华风那声“臣,不接”犹在耳畔,随后燕王大怒,这道圣旨,燕王府总算还是接了但不是苏华风接的。
皇后知道后,实则是有些怒气的,反而是皇帝劝慰了她两句。
苏华风越如此,皇后越要替李舒做主,自然是要在所有人面前定下李舒与苏华风的关系。
苏华风的性子十分不好惹,不过毕竟这么多人前,只要这道圣旨说了出来,顾念各方脸面,由不得他接不接了。
王昌这么想着,展开了圣旨,他拉长了声音,声音高扬,传到座下时,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钦此。”
这一声落下,座下各位接忍不住小声议论。
“知瑜妹妹。”一女子凑过来,小声问,“府上与苏大人关系甚笃,这样的事,是不是早知道了?”
许知瑜露出微微惊讶的神情:“这是圣旨,我也是头次听。”
脸上带着探知欲的姑娘们听到许知瑜这么说,纷纷好生失望,但又因为心想“原来许府与苏的交情不过如此”,而与许知瑜之间更亲昵了些。
虽说是在预料之内,不过……许知瑜皱了皱眉,她抬眼看,苏华风此时背对着众人,他腰杆直直的,不见半分要跪下接旨的样子。
王昌头一次读完圣旨后手心都是汗,他合起了圣旨,等苏华风来接。
下面的公子姐儿,一双双眼睛,或是惊讶或是嫉妒,看着上首。
命妇们纷纷歇下手中的动作,吃茶的放下茶杯,擦汗的放下帕子,她们的目光也都留在苏华风身上。
在这样的注视下,苏华风朝后退一步。
许知瑜心里惊讶后退?这还怎么拿圣旨?
只见苏华风拱手,又道:“臣,不接。”
这三个字,实则并没有多大声,但是因为御花园内静谧十分,轻飘飘的三个字,也犹如巨石从山顶滚下来,轰隆隆的,砸进了多少人的耳朵里。
当是时,一个个瞠目结舌,更甚者还以为自己正做梦呢,皆不知道如何反应。
自然,许知瑜也是始料未及的。她赶紧喝了口茶,压下心底里冒出的疑问李苏二人之间是如此坎坷的么?
扪心自问,若是有男人当着这么多世家的面这么拒绝了她,许知瑜想,那她是绝不可能再与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的。
下边的人总算回过神来了,吸气声,极小的交谈声,的,倒是没一个此时敢大喘气,而上首,一片静谧。
这是王昌第二次听到这三个字,他此刻只觉得这道圣旨烫手得很,不由求救似的看向了皇后,皇后也收起一贯柔和的神情,她脸色不虞,道:“川之,你这话是……”
苏华风躬身揖手,道:“臣本就不喜县主,若是逼着臣娶,臣把她晾在府内几十年,娘娘既然疼爱县主,可见得?”
这话,可十分不给面子了。
李舒的母亲平襄侯夫人当场差点气晕了,皇后大怒,上首一乱,下面的讲话声也大了起来。
许知瑜没法听得那么真切,却也知道苏华风应当说了毫不留脸面的拒绝的话。她轻轻摇摇头,心想,该是自己想对了。
苏华风果然是不喜李舒。
那上辈子李苏二人所谓伉俪情深,多半也是假的。
随后,只见苏华风一甩衣摆,大步由来时的路离开。
他笃定,像这样的事,皇帝还不会责怪他,反而会迁怒皇后做事不妥当。
他朝姑娘家席间看去,只见许知瑜捧着桌上的茶水喝,她本是微微皱着眉,一脸疑惑,随后不知怎么的释然了,松开眉头。
现在是这满堂尴尬。
李舒扶着嬷嬷的手站起来,她满脸泪水,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皇后知道遭此变故,对一个女孩家名声影响有多大。
她连忙叫人把她带去她宫里休息。
命妇们不敢出声,只侯夫人匀了匀气,要皇后做主,皇后心内恼火,道:“这主,本宫定会替舒儿做的。”
她绝对想不到苏华风竟然如此嚣张,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抬眼朝下看,乌泱泱的人,一个个都见到了这事。
本意正名,倒成污名。
于人群中,有一女子身上衣裳本不灼眼,倒是人长得十分标致,一眼就能看到她丽的眉眼。皇后心里有点底,她抬手叫来百灵,问:“许家那姑娘,便是她?”
说到许知瑜,命妇们脸上也各有色彩。
百灵说:“是。”
皇后按了按眉头,本来她有意把许知瑜叫上来说两句话,只是此时时候显然不对,她也再没那心思。
再坐了一会儿,歌舞乐皆起,宴席上氛围回转,只是各家人面上假意忘了方才那尴尬的场景,实则心里估计都回味了个遍。
忽然一宫人神色匆匆跑过来,他神色惨白,不敢张扬,只告诉了百灵,百灵贴在皇后耳边:“娘娘不好了,县主落水了!”
皇后脸上一阵惊讶,再顾不得大宴,连忙回宫。
上头命妇们心里还在猜着出了什么事,下头,消息可就传开了。
这宫里发生的事,多少人盯着,何况李舒是自个儿跳入御花园的池中,因而消息传得更快了。
“县主落水了!”一个姑娘对许知瑜说。
许知瑜心里一阵惊讶落水?
这时,另一个人说:“听说是自个儿跳的。”她指着假山外,说,“就在那跳的,方才周家几个姑娘都看到了,回来说的。”
许知瑜眨了眨眼睛,问:“为何……”
“还能为何?”姑娘说,“定是因为苏大人抗旨,要是我是她,自刎的心也有了。”
这些人这么说着,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女,脸上藏不住,不无带着一些幸灾乐祸。许知瑜放下茶杯,她心里有些不安,虽说自己不喜欢李舒,但是绝对不至于想叫她遭受这一番。
过了许久,再没什么消息传来,宴席上自然渐渐平静,只偶尔听别人说,苏华风离开了御花园后,又往御书房去了,间或两句“苏大人抗旨不尊仍敢往御书房去胆子真大”之类的。
这天下,真是做什么都会被盯着看,议论着。唯独苏华风做什么事,哪怕抗旨不尊,都鲜少被弹劾。
忽然,百灵行色匆匆,走过来找到许知瑜,道:“二姑娘,请随我来。”
许知瑜心内犹疑,她跟在百灵身后,百灵步伐十分快,她只能堪堪跟在她身后两三步,走得都喘气了。
前头百灵知道她心存疑虑,便把前头发生了什么大致说了出来。
李舒自幼身体便很是不好,常常一换季就得大病,今日遇到这样的事,本来就让她心神难以平静了,动了气,一想不开,跳了池。
虽然她被救了起来,但她此时仍昏迷不醒。
“那叫我是……”
百灵解释不来,只能说:“等一下,赵太医会跟你说的。”
两人匆匆走过几道回廊,不久后到了一宫殿前。许知瑜抬头看,是皇后的景仁宫。
百灵把她带到了偏殿的房间门外,门外已然跪着几位御医。
许知瑜微微皱眉,看样子,宫里的御医都觉得这事棘手。
百灵带着她越过了御医,在门外道:“娘娘,我把二姑娘带来了。”
里头传来声快进来,许知瑜咽了咽喉咙,这才终于提着裙子跨了进去。
屋内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苦味,这味道许知瑜并不陌生好似她小时候,也是吃这种药。
皇后坐在一旁,脸色担忧,她频频看向床帐,只见一位太医正隔着帘子给李舒把脉。
“参见皇后娘娘。”许知瑜收回目光,她把手贴在身边,福身道。
皇后把她叫近了看,拉着她的手,道:“你便是知瑜是吧?赵太医说,你与舒儿小时候是一起在赵府调理的身体。”
许知瑜应了声“是”,实则,若不是赵雪晴,这事她也忘得一干二净。她抬眼看过去,只见那太医,赫然是赵雪晴那次带过来的中年男人。
赵太医放在李舒的手,他朝许知瑜道:“县主如今昏迷不醒,再拖不得,可得麻烦二姑娘试一味药。”
试药?许知瑜咬了咬舌尖,按照赵太医这么说,她并不知道这药是什么,吃了会怎么样。她看向皇后,皇后点头,道:“那便让二姑娘试吧。”
许知瑜轻轻动了动嘴角,道:“娘娘把知瑜叫来便是为了此事?那么,也请赵太医……”她看向赵太医,说,“请赵太医告诉我,要试什么药?”
此时赵太医正写了一张药方拿给身边的司药局的宫人,他神色顿了顿,说:“二姑娘,这味药你自小食用,自不会伤害到你的身体。”
许知瑜听罢,只觉得十分没有道理,既然是她自小吃的药,那为何现在还要叫她“试药”?直接给李舒吃不行么?
她抿了抿唇,脸上态度摆得十分明白:“太医既然不告诉我是什么药,那我自然不肯试。”
赵太医说:“因为你近年来似乎停了那味药,自然是要再试试的。”
停了药。是的,自从前几年,父亲便不再让她吃那些从赵府拿的药,之后的药,都是去别的药堂抓的。
现在仔细想想,许知瑜越发觉得不对,她觉得喉咙发干,串联这期间事物问:“我从小与县主在赵府调理身体,从小吃的药,这几年停了,你莫不是要告诉我……”
“其实我一直在给县主试药?”她难以置信地摇头,问。
赵太医知道本来就瞒不住了,道:“便是如此,你也该感恩,若不是这味药,你小时候便活不过来了!”
是药三分毒,既然她这几年停了药,那便说明这药不可能对她无害。
许知瑜狠狠咬了咬牙齿,才让自己定下心神来,她漠然地看着几人,话音掷地有声:“我不试。”
皇后一脸怒色:“都道你是个好相与的,现在叫你试试药,你倒只顾起自身安危来了?那舒儿可怎么办?”
这句话是一个引子,把许知瑜心内的怒气都点燃了。她自认自己向来脾气好,这回,用力忍了忍,才较为平和地说:
“娘娘说的有道理,只是现在我贸然试药,家中爹爹知道了,可也会替我担心,娘娘待县主这份情,与我爹爹待我这情,是一致的。”
皇后见怎么都劝不动,何况李舒还急用,不由急了起来。赵太医说:“二姑娘,先前许大人也是为大皇子试药,想必他知道你为县主试药,也是放心的。”
一个个字,许知瑜是认得的,但是连成他说的话,她好似听不懂了,父亲,大皇子,试药。
皇帝膝下子孙缘薄,至今只有五个皇子,长成人的只有四皇子和五皇子,前面三个,都早逝。
大皇子是那三个皇子中活得最长的,可惜也是身体孱弱,常年不见人,也在元戌十二年因病去世了。
现在,赵太医是什么意思?
她呆呆看着赵太医,问道:“你说什么?”
父亲居然为大皇子试药?
皇后拉下脸,不满于赵太医把这样的事告诉了许仲延之女。
她知道如今劝说不成,倒可以威逼:“许知瑜,你可想好了,你现在不试,到时候舒儿出了什么事,本宫定会拿你问。”
许知瑜看着赵太医,又问了一句:“你到底在说什么?爹爹怎么为大皇子试药?”
皇后一拍桌子,道:“够了!”
许知瑜抬眼盯着她,狠了狠心,道:“娘娘若实话告诉我,爹爹为何会为大皇子试药,为何会在那次进宫后突然发病,我就试药,如何?”
皇后脸上神色略有些古怪,她压低声音,问:“当真?”她本来都起了让她强试的心,若非皇帝如今对许府态度缓和,她不想逆了皇帝的意思,真会让宫人强撬开她的嘴。
“当真。”许知瑜点点头,她脸上一笑,心内却一阵阵的惶然。
她真没想到自己也会与上位者讨价还价的时候,心内一个声音道,她长进了,是啊,若能够知道这其中前因后果,是值得的。
皇后松了口气,现在许知瑜这么说,宫人们也看着,到时候不怕她不肯试,遂赐座。
她示意了眼赵太医,这回倒轮到赵太医犹豫了,最后想起这味药的副作用,终于也笑笑,说:“二姑娘,这味药叫紫芙,于体弱之人来说,是解药,但也是毒药。”
“其用量每次不能自定,用一次,调一次。”赵太医说,“试药让人试出最适合的用量,给患者吃。”
许知瑜点点头,问道:“我与父亲,一个给县主试药,一个给大皇子试药,是么?”
赵太医说:“这是大皇子这一辈自幼带来的病症。”本以为这不幸之症只在嫡系皇族间,没想到沾了李姓的平襄侯的女儿李舒也有此病症。
该讲的,不该讲的,赵太医只用这三两句话,全部说明白了。
外头阳光正好,晴空万里。许知瑜还记得方才喝茶时,白光照到茶水里反射出零零碎碎的光芒,周遭少女们声音娇俏,笑声连连。
现在,她坐在景仁宫里,浑身上下好似被人用冰块捂着,只除了吸进去的气是还带着暖和的这是最后一场夏风了。
她浑身僵硬,轻声问:“既然如此,吃了这味药,会如何呢?”
屋外,一个宫人端着煎好的紫芙进来,那紫芙分成了大小一致的十个碗,碗是精致的白玉碗,上头还雕着鱼戏莲花的花纹。
“会如何呢?”她追问。
赵太医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此药既然有毒性,本身没病症之人服用了,自然会受毒性影响。”
只怕不是影响这么简单。许知瑜笑了笑,说:“我小时候身体弱,就是因为这紫芙吧。”
“男子身体骨好的,若是长年累月吃,还可以多撑几年。”赵太医说。反过来说,女子吃了这药,于身体,损害十分大。
长年累月。怪道当时赵太医说了父亲的病是长年累月之下才有的。许知瑜恍然明白,原来他当时捏造了那病,是在诳她,而他是赵雪晴带来的。
安国公世子夫人赵雪晴。
在这般乱遭的情况下,许知瑜还能在心里理顺这其中的关系,实属不易了。
皇后看她暂时陷入沉思,便指着那分开的十碗药,下达命令般:“喝吧。”
许知瑜可不会就这么忘了自己还提过的一点:“慢着。你们还没有告诉我,爹爹为何会在那次进宫后突然发病昏沉?”
她还记得,苏华风带来的老大夫说了,那是中了金丹之毒。
皇后哂笑,道:“这个你倒可以直接去问陛下。”她微微倾身,回想片刻,道,“当日里本一切好好的,可后来陛下忽然大怒,斥许仲延逆臣。”
许知瑜狐疑地看着她。
皇后笑道:“你爱信不信,御书房的事,难不成本宫还能手眼遮天?你随便找个妃嫔来问,自也是这种结果。”
既然皇后把话说到这里,许知瑜也不由信了七八分。
她看着碗里黑乎乎的药,幼时对药的恐惧感,复又回到身体中。
她闭了闭眼,拿起其中一碗,端到唇边。
忽然,宫殿外传来一声慌张的通报:“皇后娘娘,苏大人……”
“滚开!”外头传来苏华风一声暴喝,接着雕花的房门被一脚踹开,“嘭”的一声,许知瑜吓了一大跳,她回过头看,苏华风高大的身影背着光线,让她看不太清他面上的神情。
只是她却能察觉,苏华风浑身上下充斥着暴戾之气。
许知瑜万万没想到,此时苏华风会倏地出现,她微微抬头,姣好的面容上带着惊吓,眼尾不自觉轻轻动了动,道:“表……表哥?”
她的嘴角还站着一点药汁,药汁稀了,只浅浅盖住她水红色的软唇,衬得她神色无辜,好似恰好正要被人骗着喝下这药。
皇后也受了大惊,她怒斥:“苏川之!你在干什么?如此闯入景仁宫,目中有没有宫规!”
苏华风面若寒霜,轻轻扫过她一眼,再掩盖不住怒火,一脚踢翻端着药的下人,那剩下的九碗药噼里啪啦都碎在了地上。
“给我。”他一大步走到许知瑜面前,伸出大手,道。
好似快要凶她了。许知瑜连忙把药碗递给了苏华风。
苏华风估量了碗中余量,知道许知瑜还未喝下去,提起的一颗心总算稍稍放下,他半蹲下来,把药碗放在地上,掀开袖口,露出朝服内的干净的中衣。
他抬手,替许知瑜擦掉了嘴角的药渍。
“这东西不能喝,知道么?”
许知瑜只觉得唇上拂过柔软的衣料,心里方才被激出来的害怕,也慢慢消散了去。
苏华风站起来,他手上拿着那碗药,走到赵太医面前,道:“给我喝。”
赵太医连连告饶,皇后见苏华风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也连忙唤人,一时间四周混乱不已,倒只有许知瑜清闲地站在那里,当个旁观人似的。
“喝不喝!”苏华风额上青筋都浮了出来,他双眼盯着赵太医,赵太医吓得朝皇后看去。
可那些唤来的宫人方要靠近苏华风,却被苏华风一声“滚”,吓得连连后退。
许知瑜拍了拍胸口,她此刻,忽然觉得苏华风的性子,在宫闱之地,竟也能独闯一份这不,宫人们见受难的不是皇后,且苏华风深受陛下重用,一个个都不敢上去触霉头。
赵太医不依,苏华风单手掐着赵太医的脖子,把整碗药从他嘴里灌进去。
他喝了半口,其他都吐出来了,还一直抠着自己的喉咙,要把喝的半口也呕出来。
苏华风冷笑一声,他把药碗往地上一掷,“咔擦”一声,在一片喧闹声中出奇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因而劝的不敢劝了,怒的也不敢再发怒。
苏华风转过头来,指着趴在地上的赵太医,质问:“赵太医一口都不敢喝的东西,你们要让知瑜,让一个只快十四的女孩,喝十碗?”
当时是,那半口药起了作用,赵太医趴在地上发抖,颤抖得连太医帽都快掉下来了。司药局的人连忙把他扶下去。
许知瑜看在眼里,暗暗心惊,若是她整碗喝下去,那该是什么感受?
皇后移开眼睛,不看赵太医狼狈的模样,却还是生气,道:“她自小为舒儿试药,有什么不可的?”
到如今,皇后仍没有想过,许知瑜吃了这药会如何。许知瑜与她之间毫无情谊,此时倒也谈不上伤心,只是到底会生气与无奈。
“李舒?”苏华风两三步走到床帏处,他把玛瑙帘子刷的一声拉开,玛瑙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听得人心里慌。
床上,李舒紧紧闭着眼,似是毫无察觉。
皇后赶忙阻止:“你这么对未出阁的舒儿,坏了她名声,你可得娶了她!”
苏华风看了眼说话的皇后,冷笑一声,道:“我娶她?梦里都不可能。”随后他冷着脸:“起来!”
宫人劝道:“大人,县主刚落了水,现在昏迷不醒……”
苏华风二话不说,他拉住李舒的手,把她从床上拽下来。
“啊!疼!”李舒摔到了地上,她红着眼眶看苏华风,一手揉着被拽疼的手腕。
多少个太医治不好的病,被苏华风这么一拽就醒来了。许知瑜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
苏华风指着在地上哭泣的李舒,问皇后:“这就是你们说的昏迷不醒?”
“那还不是你把舒儿拽下来的!”皇后勃然大怒,她连忙叫人扶起李舒,颇为心疼地替她看抓红的手腕。
李舒一边哭,一边说:“娘娘,方才我听到好吵的声音,才悠悠转醒……”
皇后膝下只有一皇子,自幼看着李舒长大,最疼的便是她,连忙命人把她好生扶到床上歇息。
“那我叫你起来时,为何还装睡?”苏华风不留余地。
皇后说:“你语气如此暴躁,吓到舒儿了!”
许知瑜看着在床上抱着被子、周围围着一圈宫人伺候的李舒,轻轻叹了口气从一开始,李舒便是装病。
就为了把她叫过来试药么?
想起赵太医的模样,许知瑜拧了拧眉头,若她真喝下那药,端的是生不如死,李舒好狠的心。
上辈子,她后来身体常常被病缠扰,便连撒手人寰时,也是因为生病。本来以为是自幼体弱的缘由,现在看来,与喝了这药的关系十分大。
苏华风环视了一圈,他轻轻吸了口气,朝许知瑜道:“知瑜,走吧。”现在发再大的怒火,也无济于事。
终有朝一日,这些胆敢坑害知瑜的人,一个个的……他眼中杀意毕现。
许知瑜恰好撞入他这样的双眸中,脚步一顿。
皇后站起来,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指着二人:“在本宫的景仁宫撒野完了就想走?苏华风,你们休想!”
苏华风回过头看她,道:“那请问娘娘想如何处置?需要臣帮您禀报陛下么?”
他走近了一步,说:“陛下本与许大人商议好了,再不会拿知瑜当试药人的承诺,现在可给娘娘打破了。”
皇后被这么一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忽的,李舒的声音自床上传来,带着哭声:“苏华风!你偏心!从我六岁开始,你就一直偏心许知瑜!”
那也是许知瑜五岁的时候,许知瑜只记得那忽然回想起来的事儿,其余的,一点印象都不剩。
“你吃的给她,好玩的给她,便是自己雕刻的玉兔也给她!”李舒不管不顾,大叫道,“我也是你的表亲,你怎么可以如此偏心!”
刻的玉兔?许知瑜一愣,这是在说那块被她丢掉的玉石吗?
苏华风扬了扬眉,道:“你问缘由?”
他声音带着一丝嘲讽,说:“还能有什么缘由?因为我不喜欢你罢了。”
不管皇后和李舒作何反应,许知瑜只管自己抿住嘴,才能不笑出声。
丢下满地狼藉,苏华风踩着白玉碗的碎片,朝外走去,他发觉许知瑜还没跟上来,便回头招招手,道:“来。”
许知瑜踮着脚尖,从碎片间越过,她现在看到那黑糊糊的药汁,心里就一阵后怕。
抬眼,苏华风站在阳光明媚处,他戴着的乌纱帽遮住他的头发,整张脸从眉到眼到鼻唇,如跃然纸上的画中人,一身红色朝服才让她发觉原来苏华风竟如此适合红色,张扬且气盛。
他朝她一笑,似乎有些安抚的意味,道:“都摔了,以后再不用见到这种药。”
“表哥。”许知瑜跟在了他身后,软软地叫了声。
苏华风应道:“嗯。”
“表哥护着我的样子……”许知瑜欲言又止。
苏华风转过身看她,道:“怎么了?”
你护犊的模样当真像极了我爹爹。许知瑜想起上次这么说的时候,苏华风好像还不高兴了,她现在可不想扫兴,赶紧轻轻捂住了嘴巴,说:“没事。”
“嗯,没事就好。”苏华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心想,还好不是再说什么“像她爹爹”的话,也便是说,今日他所作为在她心中,到底留下了不一样的印象。
也还好两人没有对口供,想岔了便想岔了。
说到玉兔玉石,许知瑜不由露出可惜的神色:“我居然把那玉石丢了,那当真是表哥赠与我的么?”
“嗯。”苏华风稍稍放慢了脚步,让许知瑜与他平齐,一道走着。
“丢了便丢了,那本就是你的东西。”
与那天一样意思的话,此刻在许知瑜听来,便十分受用了。
她将在景仁宫发生的事都说给了苏华风听,苏华风这才知道原来许知瑜还不会被人这么傻傻地骗去喝药,颇为满意地夸了几句,倒叫内里二十五岁的许知瑜难为情起来。
又走了一段,许知瑜想起父亲的事,忍不住叹气,说,“这试药留下来的病,什么时候能得好?”
苏华风说:“赵老太医有法子,你不必担心。”随后又问:“皇后没告诉你,紫芙吃了会把那阵子的发生的事皆忘得一干二净?”
许知瑜脚步一顿,她睁了睁眼睛,道:“原来如此。”
她小时候的事,记得实在太少了,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年岁久远,原来竟是因为紫芙。
那么,父亲忘了的那段时间里,果然也是因为紫芙。
作者有话要说:熬夜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困到神志不清,感谢订阅,本章留评发红标哦~!
第二十七
却也好在紫芙叫人忘事的本领,许知瑜全然不记得吃了那药的痛苦。
虽然苏华风对赵老大夫的医术信誓旦旦,不过许知瑜还是起了一些疙瘩。
宫宴如何,两人是再不会回去了。
她方才在景仁宫中看了一场戏,又忽然知道了其中缘由,不由觉得两耳有些发鸣。她轻轻抓了抓耳垂,应当是自己晨间吃的东西少了,又有些累了,所以才会觉得恍惚。
苏华风微微低下头,问:“怎么了,身体不适?”
“嗯。”许知瑜从不在苏华风面前瞒着,便直接了当地应了。
苏华风朝过路的宫人招手,宫人连忙小步跑过来,唤苏大人。他吩咐道:“这里离宫门还有段距离,给我备一顶轿子。”
宫人不敢违抗,连忙应是。
许知瑜心里很是惊讶,宫中能乘上轿子的,除了皇室王公,便是德高望重的大臣,苏华风虽然是燕王义子,到底是外姓,这么轻易叫动宫人,这得是皇帝多么宠信。
正这么想着,那轿子就来了,宫中夏日用的轿子,只在外头罩着一层浅浅的纱帐。
苏华风替她挽起纱帐,道:“上轿吧,先歇息一会儿。”
“嗯。”许知瑜眼儿弯弯,白皙的脸上浮起浅笑,眼角嘴角皆是,端的是又乖又惹人喜爱。
一旁的宫人不敢打量许知瑜,心里却很是好奇本以为是这位爷想坐,结果他专门叫人抬了轿子来,居然是为了那家姑娘。
宫人悄悄掀起眼帘,只见到许知瑜的手臂,她抬手放在辕壁上,鹅黄色的衣衫落了半截,皓腕如玉,手指纤纤,搭在赭色的辕壁上十分显眼。
怪道如此,原来是这样的妙人。
宫人连忙把眼神收回来。
起轿后,苏华风走在轿子旁边,偶尔回许知瑜两句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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