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突生(1/2)
新年里,豪门大院里处处都是热闹。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慕容谐令慕容定和他一道接受众人的拜访。
比起慕容定这里的烈火烹油,鲜花锦簇,原本的嫡长子巨鹿公慕容延那里,却是冷冷清清。世上冷暖,一时间都叫慕容延给尝尽了。
慕容谐面色红润,慕容定坐在身侧,小蛮奴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小蛮奴已经好几岁了,读书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师傅教经典,教礼仪。如今身份大为不同,他坐在那里丝毫不见有任何的烦躁不安,连他这个年岁小孩的顽皮都不见。坐在那里,面上带着之前师傅教过的,恰到好处的笑。既不会叫人觉得冷淡,同样也不会叫人认为过于温和。
欺善怕硬乃是人骨子里头的劣性,不管身份如何,都改不掉的。
“这是我的好孙子!以后我将基业交给他们,我就能放心了!”慕容谐说着,指着小蛮奴,众多宾客面面相觑,缓了一息,众人皆明白慕容谐用意,顿时纷纷对小蛮奴叩拜。
宾客们多是大员,对个孩子叩拜未免太有失身份,但这个孩子是权臣指定的接班人,又是另外一种意识了。
“诸公不必多礼,请起。”小蛮奴跳起来,站在一边,对面前身体整个都贴在地上拜他的宾客们拜了拜。“今日新年佳节,大家在一起应该饮酒欢乐,不必讲究俗礼。”话是这么说,但是小蛮奴的回礼只有那么一下,可以看出高低上下之分。
“嗯,蛮奴说的对。”慕容谐点头,说着拍拍身边,“蛮奴到这边来。”小蛮奴乖乖的跑到慕容谐身边坐好,他夹在祖父和父亲的中间,两个成年男子和个孩子,三个坐在一块,高低交错。
“以后他们就是辅佐你们父子的人,知道了吧?”慕容谐把小蛮奴抱在怀里,手指一一指过面前人,“都记住了?”
小蛮奴抬头把面前的那些王公大臣的脸一一看过,铭记在心,他重重点点头,“嗯,都记住了。”
“记住就好,这些人可都是辅佐我们成就大业的人。”慕容谐说着冲小蛮奴一笑。
小蛮奴回之一笑,然后目光投向慕容定,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对接,小蛮奴冲慕容定挤挤眼。慕容定哂笑,伸手在脸上一抹,就把脸上的笑给抹去了。
这小子平常看着跳脱的很,恨不得捞过来一顿打,但是现在还很顺眼,很听话的。
慕容延坐在下头一众大臣里头,沉默不语,甚至他都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抬眼打量上首的这三个人。他坐在那里,面无表情。旁人偷偷打量他,看到他满面的冷漠和漠然,瞧不出半丝情绪。
白日里热闹了许久,到了近乎喧嚣的热闹才随着宾客的离去渐渐平复下来。
慕容延回到住处,拿出环首刀,坐在胡床上,一手持刀一手持帕,仔细擦拭着刀身。环首刀是慕容延新得来的。虽然是新刀,但已经开锋。刀身通体寒光凛冽,几乎可以照出人影来。
慕容延将刀身擦拭了好几遍,将刀持平,而后令人寻来五只竹筒,竹筒里头灌满了铁砂。慕容延走到树立的竹筒前,手起刀落,在一旁伺候的侍从们只听得如同锦帛撕裂的一声响,只见那五只竖立的竹筒从高到低沿着一条斜直的直线断裂开来。
慕容延垂首去看手里的刀,刀身依然凛冽通亮,他不由得赞叹,“好刀!”
环首刀的优劣,以其能不能破开灌满铁砂的竹筒为依据。
他看了一下,刀身上没有半丝伤痕,堪称上品。
他颔首,面上都多了一丝笑意。
“郎君,小郎君求见。”家仆见着慕容延持刀而立,不由得一股寒气从心底生出。脑袋几乎垂在胸前,抬都不敢抬。
“让他进来。”慕容延头都没抬,依然欣赏着手里的那把环首刀。他对这把刀赞不绝口,已经把外头等待的儿子给忘记了。
阿胡走了进来,慕容延道,“你有事?”
“阿爷,我想见见阿娘。”阿胡嗫嚅着道。
慕容延闻言,抬眼看了一眼阿胡。这个儿子并不得他的意,因为和段朱娥那个蠢妇在一块久了,整个人也变得愚钝起来。
“不行,你回去吧。”慕容延直接拒绝。
阿胡还想再说,慕容延抬起眼来,目光冰冷,“我没有那个时间和你说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快回去,从明日开始,就给我学骑马。”
阿胡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在慕容定的目光中顿时化作虚无。他很怕父亲这种冷冰冰的,不带半点感情的目光。
他瑟缩着,生出了浓厚的恐惧。
“你阿娘蠢笨不堪,见了她也是白见,我不叫你见她,乃是为了你好。”慕容延说着,看着阿胡,“你回去吧。”
阿胡嘴动了动,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垂着脑袋,依照慕容延的话出去了。
新年之后,慕容谐正式奉皇帝元绩东巡。在年前好久慕容谐就有意让元绩东巡洛阳,祭祀帝陵。奈何这段时间一直诸多事务缠身,再加上慕容定和慕容延相争,花了不少力气来摆平两个儿子的争斗。
现在世子之争已确定结果,朝中内外也一派平和,没有任何需要慕容谐出手的地方,慕容谐可以腾出空档来,让元绩东巡了。
皇帝出都城到别的地方去,从来不是一件小事,准备起来也颇为繁缛。幸好慕容谐给的时间足够多,待到出发日期的时候,也不至于太过仓促。
这些月,宫里那位从蠕蠕来的皇后生了个一个小皇子,现在就等养到三四岁的时候,如果还没有夭折,看着能够长大的话,就立为太子。
慕容谐留下慕容定,自己和皇帝出巡,随便把慕容延也带在身边。
储君留下来镇守国都,至于其他儿子去还是留,都是随做父亲的心意。慕容定乐呵呵的领着百官恭送元绩慕容谐还有诸多宗室出长安。
哪怕对着慕容延的冷脸,也不觉有什么。
自己已经得了秦王世子的宝座,是胜利者。胜利者对失败者也该做出一番姿态来表达自己的宽宏大量。
慕容定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等慕容谐走后,对着自己手下人露出一脸笑来。
老虎不在,猴子称大王。慕容定比猴子高出许多,自然不仅仅是称大王了。
慕容定摩拳擦掌,想了好会自己能够大展手脚的地方,越发得意。
长安离洛阳道路并不远,慕容谐对元绩在面上还是诸多恭敬,至少在明面上,该给一个帝王的脸面都已经给足了。
所以元绩和慕容谐还算是相处愉快,没有冲突。
过了半个来月,一众人终于到了洛阳邙山。邙山自古以来多墓葬,似乎埋葬在邙山,是所有权贵的心愿,魏室帝王们也没有例外,而且不仅仅是帝王,那些宗室百官也多将墓葬选址在此处。
帝陵位于北邙山上。因为近年来的战乱,守陵人逃散,上头修建的庙宇显得有些荒凉,甚至有些地方直接破了一片。
看样子,之前的段兰也没有将这些帝陵放在心上。
元绩从车辇里看到帝陵破败的景象,心下羞愧不已,令人停了车辇,从辇中慌忙下来,跪在地上大哭,“子孙不肖,竟然叫先帝蒙受这等的羞辱!”
元绩说着倒地大哭,全然不顾作为皇帝的体面。宗室们见状,也纷纷从马上下来,跪在元绩身后,嚎啕大哭。
一时间哭成一片。
动静这么大,自然不可能瞒得过慕容谐,慕容谐听说之后,淡淡道,“待会叫人来把那片墙稍作修葺。现在局势还不稳,还不知道会发生甚么,只能先修一修了。”
元绩哭了一场,在宗室们的搀扶下,才上了车辇。
慕容谐去拜见元绩的时候,这个文弱秀美的男人红肿着眼睛,见到慕容谐来了,嘶哑着嗓子,“丞相来了?”
慕容谐拱手对元绩一揖,这一揖已经给了元绩足够的脸面。他的目光从元绩那张脸上移开,心里鄙夷无限:拓跋家的气数恐怕到头了,男人没有个男人样儿,个个长得和女人似得。那双手,不能骑马,也不能拉开弓,遇事只会哭哭啼啼。
“丞相坐吧。”元绩攥着手里的帕子,擦拭了下眼角,“朕方才在外,看到先帝陵墓竟然成了那副模样,不由得悲从中来。”
“陛下仁孝之至,乃是天下臣民之福。”慕容谐坐在床上,安抚皇帝。
元绩作为一个男子,当众嚎哭,哪怕是至情至性,叫人看见也有几分敛然,被慕容谐这么一安抚,心里好了不少。
“臣这次来,是和陛下商议祭祀诸位先帝一事。”说着,慕容谐已经从袖子里头拿出了一卷文书,叫内侍递交给元绩。
元绩接过来粗略看了一眼,上头拟定的给埋葬在洛阳的那位先帝的祭议几乎是面面俱到,怎么看都看不出不妥来。
“都依着丞相的意思吧。丞相办事,朕放心。”元绩说着又擦了擦眼泪。
慕容谐颔首,“是。”
慕容谐不会亏待死人,死人的身份再怎么显赫,也不过是一堆烂肉骨头,碍不了他的事。既然如此,大方点又何妨。
北邙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千百人的队伍在帝陵前摆开,牛角声声,直冲云霄。
慕容谐瞧着皇帝祭祀先祖,双手拢在袖子里不发一言。元家的皇帝,再怎么着也不该是他去祭祀,还是不去抢皇帝的风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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