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余烬燎原(1/2)
秦瞿再没说话,抱着梁枝一路穿越层层浓烟,直到逃离木屋后,才停下脚步。
他抱着梁枝没撒手,狠狠喘了两声。
梁枝这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带任何防护措施。
男人脸上已经被烟雾熏脏,额头汗珠细碎,慢慢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干。
同她一样,满身狼狈,甚至衣服上还被烧出了两个破洞。
冰天雪地的,梁枝扔掉捂住口鼻的布料,感官终于慢慢回笼,结结实实被冻到打了一个寒颤。
心脏仍在狂跳不止,她回头看了一眼仍在继续燃烧的屋内,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冷吗?”秦瞿笑了声,问。
“嗯。”梁枝点点头,吸了下鼻子。
身上只穿了条睡裙,外面还披着件湿透的外套,双脚光着暴露在这样的温度中,怎么可能不觉得冷。
秦瞿于是抱着她,准备带她回房车里。
一直被人用这个姿势抱着,梁枝晃晃腿,有点儿不适应:“要不然,你放我下来?”
“想都别想。”秦瞿回答得言简意赅,“脚不想要了?”
“……”
确实,要她现在赤着脚在雪里走一段,恐怕得被冻坏。
感觉到怀里女人安分了,秦瞿抱着她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偏过头咳嗽两声后,跟她慢悠悠解释道:“回来路上看到你给我发消息,怕耽搁时间,直接借了别人的摩托回来,就没看手机,也没空回你。”
他低低地笑笑,“还好赶上了。”
梁枝往周围一看,果然看见了不远处停着一辆摩托,“嗯”了声后,小声道:“……谢谢。”
正准备收回视线,余光突然瞥见一个握着长棍的男人,正朝着这处不断逼近。
她瞳孔骤然紧缩。
秦瞿全副身心都落在梁枝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逼近,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同梁枝笑道:“前两天跟江城那边的局长说了下情况,今天正好他们过来,估计也快到了——”
“秦瞿!”
梁枝倏地扬起语调,提醒他:“后面有……”
话音未落,视线里一根长棍直直地照着秦瞿的后脑勺狠狠拍下。
“砰”的一声响起,梁枝嗓子里卡着的“小心”还未说出,便见秦瞿脸色蓦地变得极为难看。
他力气一松,把她放下。
梁枝双脚沾地,刹那间,刺骨的凉意从脚底蔓延向上。
秦瞿阖了阖眼,身体摇晃了两下。
旋即一只手护着她后脑勺,另一只手挡在她的后颈处,身体沉沉地照着她压过去。
两人狠狠跌入松软的雪地里。
突遇变故,梁枝张了张嘴,几近失声:“秦瞿……”
一滴鲜血从男人后脑勺蜿蜒向下,滴在了她的脸上。
一旁的王平富见状,怔愣了下,傻眼地喃喃:“我没想shā • rén啊……我没想……”
他只是看到两个人逃出来,报复心理作祟,想要补上一棍子泄愤而已……
头一回碰上这样的情况,他登时清醒过来,扔了棍子便飞快转身跑走。
空旷的环境重归一片死寂。
背后是冰凉的雪,冻得梁枝几近僵硬。
但她仿佛没有感觉到冷,即便被男人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她试探着出声:“秦瞿?”
安安静静的,没人应答。
梁枝又唤了声,抬手去摸秦瞿的后脑勺。
当摸到了一手的粘稠鲜血,她骤然清醒。
——他受伤了。
伤得很重。
挣扎着从男人怀里脱出,梁枝拍了拍身上的雪。
骨头已经被冻得稍微动一下便是“咔咔”的僵硬响声,梁枝狠狠咬了下舌尖,逼迫自己回过神来,转而进到房车里,去找有没有处理伤口的东西。
只找到了一包遗落在角落的绷带。
梁枝拿了便迅速跑出去,跪坐在秦瞿身边,把绷带一圈圈缠绕在他头上,试图止血。
远远的有汽车的声音响起。
一辆警车停在了这附近。
里面的人下来时,刚好目睹了眼前这一幕——
女人衣着单薄,纤细的身板仿佛能被风一吹就倒,却执着地跪在男人身边,手上、脸上、身上尽是鲜血,手心里的绷带一圈又一圈地按在男人的后脑勺处,也不断被汩汩流出的鲜血所染红。
她仿佛没有感知,仍机械地重复着这一动作。
所有人皆是一愣。
队长和秦瞿相熟,见此状况,很快冷静下来,沉着声联系江城的医院——
“嗯,对,开到玉山脚下,赵教授还在江城吗?麻烦联系一下他。”
打完电话,周围人也很快上前,将秦瞿抬进了警车中。
队长见梁枝还呆坐在雪里,走过去把她扶起来。
梁枝这才又从放空的状态回过神来。
膝盖发疼,她有些站不稳,低声对人说了句“谢谢”后,尝试了一下自己往警车那边走。
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里,双脚早已麻木得毫无感官。
经过停在那儿的摩托车的时候,梁枝突然看见车篮上还放着一束花。
她愣了下,然后拿起来,继续走回警车。
警车呼啸着一路开下山。
下山路上,梁枝一直紧紧攥着手里那束花。
一张卡片从花束的隐匿中随着颠簸跳出来。
梁枝眼神微闪,将卡片打开。
里面是秦瞿的字迹,潇洒有力,下笔极重,能看出认真写过的痕迹——
“看了你那天看的视频,觉得还是这束最适合摆在家里,也最适合你。”
“亲手做的,舍不得用这束花来表白,就用它来请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以前是我混蛋,我罪不可赦,可是,我还是想要请求你,给混蛋一个机会。”
“可是这个混蛋真的,好爱你。”
倏忽间。
梁枝将卡片合上,眼睛眨了眨,仿佛终于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直直落下泪来。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样严重的事件,在清醒之后,愧疚几乎占据了整颗心脏。
如果不是她,秦瞿也不会被拖累,伤得那么重。
前面副驾驶坐着的队长不时回头,看着梁枝哭得那么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默默递给她几张纸。
警车从山上开下去,便正好碰上过来接应的救护车。
梁枝眼见着秦瞿双眼紧闭着被抬进救护车,也跟着坐了上去。
胡乱中塞在衣兜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震了下。
梁枝接通后,任夏夏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枝枝,你现在在哪儿?”
她声音轻快,听背景音似乎是在车上。
梁枝嗓子有点哑,低声回答:“……在去医院的路上。”
“我想来你那边看看,可以……什么你去医院了?”
轻快的语调戛然而止,一听到“医院”两个字,任夏夏便提高了声调,“你去医院做什么?!你生病了?!”
梁枝深吸一口气。
“……不是我,”她轻声说,“是秦瞿。”
“……”
-
江城一院。
手术室外,任夏夏提着一袋子衣服步履匆匆赶来。
见到梁枝,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把袋子里的衣服扔给她:“赶紧换上,怎么穿得那么少。”
梁枝在手术室外等了三个小时,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她木然地接过衣服,把外套囫囵套在了身上。
任夏夏看出梁枝很难过,坐到她身边帮她整了整衣服,安慰道,“别这么担心了,操刀的是赵教授,不会有问题的。”
良久,梁枝才极轻地“嗯”了一声。
任夏夏又陪着梁枝说了几句话,故意略过了关于秦瞿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的问题。
梁枝听她说一句,便轻点一下头,手里捏着一枚戒指。
这是秦瞿的那枚,在送进手术室前,有人从他衣服里找到,交给她的。
她没想到,这人竟然还随身带着。
任夏夏还有自己的事,只聊了一会儿,便抱歉地起身离开。
梁枝最后点了下头,轻声说:“谢谢。”
“谢什么。”任夏夏冲她挥挥手,“等他手术成功了,你好好回去休息一下,别这幅不修边幅的样子。”
梁枝扯出任夏夏给她带过来的湿巾,抹了把脸:“嗯,好。”
任夏夏还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反是梁枝冲她笑了笑:“我真的没事。”
“……但愿吧。”
任夏夏叹口气,走进走廊尽头的电梯。
过了几分钟,梁枝手机又响了两下。
任夏夏给她发了条消息过来——
【我刚才看到那个付羽然上楼了,估计是来找你的,你注意着点。】
梁枝正准备回一个“好”字,电量耗尽,手机自动关机。
“……”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梁枝阖了阖眼,靠在背后冰凉的墙上。
电梯提示着这一层。
门开,有一道气势汹汹的脚步声朝她靠近。
梁枝不用睁眼也知道是付羽然。
待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身边时,她抬眸,便见一个巴掌铺天盖地朝她袭来。
梁枝偏过头避过,巴掌扇了个空。
付羽然跺了下脚尖锐地冲她责备:“你还敢躲?要不是你,我哥能成现在这样?”
“你不知道现在公司知道这个消息以后,都乱成了什么样,还不都是因为你!要是他不去找你,哪儿可能会变成这副模样?!”
说着,她的神情越发激愤,作势便又要扇过去一个巴掌。
梁枝掀了掀眸,轻松握住了对方迎面而来的手腕。
她蓦地笑了笑,目光如利刃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付羽然刺穿——
“付羽然,你在害怕什么?”
付羽然眼神闪躲了一下,梗着脖子大声说:“我哥的公司关我什么事——”
“是啊,这不就说出来了吗?”
梁枝轻轻打断,而后一字一句道:“你是在害怕,你哥出了事以后,你不再有那些特权了吧?”
被戳中最深处的小心思,付羽然微哽,企图解释,“才不是,我是真的关心我哥……反倒是你,你这个罪魁祸首,凭什么还那么嚣张!”
“出去。”
梁枝这两个字落得极冷,付羽然被震慑了下,随后不可置信地问,“你让我出去?”
“医院里不允许喧哗。”梁枝头也不抬,“如果你来只是为了兴师问罪,那也大可不必。秦瞿出事还没有通知过别人,公司的规模成熟,暂时离了他也能正常运转,你担心这些不如担多担心下你哥的状况。”
“你要是真的关心你哥,不如等他转出ICU,过来帮忙照顾一下?”
“……”
付羽然心一虚,声音又跟着变高:“好啊梁枝!你这就是不想承担责任照顾我哥是不是——”
还没轮到她嚷嚷完,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下。
“姑娘,麻烦你声音小一点,可以吗?”
护士真诚的眼神望向她,有些为难,“我们这里……”
连续吃瘪,付羽然已经没了耐心,狠狠瞪了护士一眼,“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在这儿待了行不行!”
说完,她便转身,带着几分仓皇地离去。
梁枝望着她的背影,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旁边护士见状,给她倒了杯水。
梁枝接过,又说了声:“谢谢。”
已经不知道是自己今天多少次说谢谢。
-
好在,手术很成功。
从下午五点持续到深夜十一点,这场手术一共持续了整整六个小时。
手术室的门打开时,梁枝霍然站了起来,却又因腿软,重重地跌坐回去。
太紧张了。
手术结束后,秦瞿便被送往ICU病房,待到三天后,各项生命指标都稳定下来后,终于转到了普通病房。
这三天实在让梁枝不好受。
就算后来转到普通病房,秦瞿仍没有醒来的迹象,但对她来说已是莫大的安慰。
医生告诉她,如今秦瞿的身体状况已经没有了大碍,现在只需要看他什么时候醒来。
梁枝坐在病床边,始终认真听着,末了轻轻点点头,道声谢。
秦瞿的手很凉,手背上扎着输液针头,上面管子滴滴答答。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手心干燥微凉。
情绪在此刻再一次涌上。
除了愧疚,更多的是另外一种复杂交织的感觉。
梁枝抿了下唇,手伸进衣兜里,捏住那枚戒指。
自此之后,梁枝便揽下了照顾秦瞿的任务。
病房是单人病房,旁边有张陪护床,她甚至不需要离开病房,每天就这么寸步不离地待在秦瞿身边,等待他醒过来。
然而。
三天过去,秦瞿没有醒。
一周过去,秦瞿仍未醒过来。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秦瞿昏迷一时顿时被传得沸沸扬扬,珩原的股价也因此暴跌。
瞬间,珩原被置于了整个江城商界的风口浪尖,公司里各大股东虎视眈眈,皆在观望时机。
危急之时,梁枝戴上原本的婚戒,以秦瞿未婚妻的身份,暂时揽下珩原的管理权。
甫一上任,便引议论纷纷,不赞同的声音铺天盖地传来。
梁枝仿佛没有听见这些声音,凭借多年对珩原的了解,转手便力挽狂澜。
短短几天内,“梁枝”这个名字,再次冲上了热搜。
以另一种方式。
而梁枝本人对此充耳不闻,每天只机械地在工作和看护秦瞿之间打转。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愧疚不足以成为她揽下这些的理由。
转眼半个月,秦瞿仍未醒来。
某个半夜,梁枝从梦中惊醒,突然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嘈杂响声。
她揉揉眼,走出去想提醒他们小声一点。
出门,却刚好看见一张病床被推出,上面蒙了白布。
家属跟在病床边,有的大哭,有的呼唤,有的默默别过脸,抹着眼泪。
梁枝沉默片刻,最终静静地关上了门。
她没有继续睡,而是坐在了秦瞿身边。
突然心慌。
双手轻颤着握紧了秦瞿的手,回想起刚才眼前的场景,梁枝深吸一口气,眼眶突然红了。
真的,好心慌。
心慌到几乎浑身都要跟着不安地颤抖。
堆积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释放的契机,她俯身,额头抵在了男人冰凉的掌心。
“混蛋啊。”
她语气带着颤,却落得平静到吓人。
“你不是说,让我给你机会吗?”
“你再求我一次,说不定我就原谅你了,你不试试?”
“……当然,也有可能不原谅,得看你以后的表现。”
这一晚,她碎碎念了好多好多,语句琐碎到甚至觉得那已经不是自己,琐碎到最后近乎哽咽,失声地趴倒在他的病床边。
那是好漫长的一夜。
可是秦瞿仍未醒来。
第二十天。
江城又落了雪。
王娣过来看梁枝。
彼时梁枝正好结束一个视频会议,在瞧见王娣后,放了手里的电脑,迎上去:“妈,你来了?”
王娣“嗯”了一声,打量了她好久。
最后慢吞吞挤出一句话:“……要不然,回去住几天吧。”
梁枝摇摇头,冲她温吞地笑一下,“没事的,都习惯了,等他醒了我就回去休息,很快了。”
最后的“很快了”三个字落得很轻,让王娣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连梁枝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没有人感断言秦瞿什么时候能醒来,即使是主刀的医生,也只能告诉她一个模糊的区间。
王娣心下都明了,微叹了声后,转移了话题:“吃饭了吗?”
梁枝摇摇头:“我不饿。”
话音刚落,梁枝肚子适时发出了细微的响声。
她一怔,有些羞窘地看向王娣:“忙忘了……”
王娣无奈又宠溺地捏了下她的脸,转身走出病房:“我去给你买。”
“好——”
梁枝也不拒绝,乖乖应下。
待到王娣离开,梁枝又坐到了秦瞿身边,去端详他的脸。
即使昏迷多时,男人的面容一如既往俊朗到让人移不开眼,脸色微微的苍白反而让他多了一种病弱书生的感觉,温和且安静。
注意到秦瞿的胡茬又长了出来,梁枝从一边拿出剃须刀,细心帮他将青黑的胡茬统统刮干净。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