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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我初到桐固县,县丞、主簿和六房胥吏都进了大牢,县衙内的所有杂事都是我一个人来。”林青槐好笑看她,“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排挤吗。”
纪问柳老实摇头,“不知道。”
“因为我们都是圣上亲自封授的,没进过翰林院,也不曾去六部观政。”林青槐扬眉,“到了地方意味着三年后要回京,也有可能去其他的地方任职。他们排挤针对,手中的权力便不会被抢走。”
等下一任主官到任,如果是从其他地方调任过来,而不是圣上直接委派,他们便会换一个态度。
“明白了。他们以为主官做好了,升职和调任和他们无关,因此他们要抓紧手里的权利。”纪问柳一点就通。
林青槐含笑点头。
到底是有家学渊源在,一说就能听明白。
……
宁绥县的登木河堤坝,有了桐固县过来匠人和一万多杂工加入,三万人同时赶工,进度明显加快。
不过三日水闸便顺利安装完毕,小小的登木河河水流入水坝,水位一点点上涨。
南宫逸和林青槐他们几个站在堤坝上,看着水面漫过整片挖出来坝底,一直到水位有半人高才离开。
回到县衙,给所有匠人和杂工结算完工钱,又忙了两日春耕的事,南宫逸做东请他们去馆子里吃饭。
林青槐和纪问柳千杯不醉,喝到后来就剩她们两个还清醒。
“要下雨了,你想不想跟我上屋顶去吹风?”林青槐放下手里的酒坛子,微笑看着纪问柳,“我带你上去。”
“想。”纪问柳顶着一张被薰红的脸,骄傲抬高下巴,“不敢上去的是小狗。”
林青槐低笑了声,起身开窗户站到外廊上,等她过来便搂着她的腰,轻巧跃到对面的屋顶上。
天空云层堆积,天边不时能看到闪烁的银龙。
“这场雨下来,附近的州县都要开始春耕了。”纪问柳抖着腿坐在屋顶上,远远看着天边的银龙,好奇听,“你怎么知道月底会下雨。”
“师祖是相术大师,对观云测雨有些心得,我拿了他的手札自学成才。”林青槐低低笑出声,“算的还不够准,回头我给你一份,你也好好学。”
“行!”纪问柳爽快点头。
技多不压身。
两人在屋顶吹了一会风,酒气便彻底散了。
纪问柳歪头枕着林青槐的肩膀,抱着她的手臂不撒手,唇角含笑,“你说你若是男子,会不会有许多的姑娘想要嫁给你?”
“不会,哪个姑娘受得了自己的夫婿,在这么远这么穷的地方当差。”林青槐偏头看她,“怎么会忽然问这个?”
“我是觉得你比上京的那些纨绔强多了。”纪问柳失笑,“若是我来选,我宁愿找个懂我的人,不求他出身富贵,也不求他建功立业,只要他尊重我与我心意相投便好。”
将来她入仕也要到地方历练,夫婿若是不理解不支持,恐怕等自己任职期满回去,家中会多出几个妾室来。
“会有这样的人等你,放心吧。”林青槐故意趣,“说不定,他此时就离你很近很近。”
纪问柳想到洛星澜,腾地一下红了脸,“你可别乱拉红线,这事不急。”
洛星澜确实好,体贴细心,话不多但每回都能接住自己的话。
可自己还要考科举,不能金榜题名她决不嫁人,他恐怕不会等。青姨就他这么个孩子,哪里会让他一把年纪不议婚。
他马上就要及冠了。
“我说什么了吗。”林青槐忍不住逗她,“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屋里有三个男子呢。”
“你还说……”纪问柳急得去捂她的嘴,“不准说。”
林青槐笑倒。
……
从宁绥县回到桐固已是六月初。
孔尉来消息,方子真已处死,孟淑慧受伤逃回蛮夷。天风楼也从蛮夷来了消息,孟淑慧被吊死在蛮夷都城的城门上,阿不都立誓要踏平大梁。
除此之外,他们从蛮夷弄了许多适合旱地种植的种子,让她分给百姓试种。
林青槐看完来信,又出门牵了马抓紧时间去清湖。
看到湖水水位接近自己的预估,稍稍安心。
水渠还在修,运过来刻名的石碑整齐摆放在湖堤上,整整一千块。
林青槐沿着大坝走了个来回,感慨万千。
希望这些水能派的上用场。
“我也该回去了,找到了储水的法子,我得尽快回去试试。”温亭澈看着水面还很浑浊的清湖,唇角微微上扬,“下次请你们去常泽县做客,我做东。”
“我也要回上京了,跟你一起走。”洛星澜拍拍他的肩膀,目光落到纪问柳身上,“青榕大概七月初过来,届时我和他一路,顺道接你回去。”
纪问柳心跳了下,面上浮起淡淡的薄红,“好。”
洛星澜移开眼,唇角弯了下。
回县衙用过午饭,温亭澈和洛星澜启程离开。林青槐和纪问柳送他们出县衙,看不到人影后便回后堂处理公务。
为应对接下来的干旱天气,两人带着县丞和主簿,日日在外走访,通知百姓挖井找水。
一开始百姓都不相信会干旱,整个六月一滴雨都没见到后,这才紧张起来。
好在林青槐他们通知的及时,不少去清湖帮工过的百姓,都提前挖了水井。
到七月中,还是没有雨。
从清湖开修的水渠全部修好,接上原先修的水渠。
清湖第一次开闸放水,百姓提着捅拿着水瓢给干裂的土地浇水,足足浇了四日才将所有的地都浇了一遍。
林青槐担心清湖的水位下降太快,忙完这事又去看。
“没下降多少,挺过今年问题不大,就是没法保证所有土地都有收成。”纪问柳这些日子跟着她跑来跑去,对这边的土地数目,也有了大致的数。
“能有七成我就赢了。”林青槐拍拍她的肩膀,掉头回去,“今年的田税不收,还要想办法从别处调粮食过来,不能让百姓吃不上饭。”
“当家不容易。”纪问柳心有戚戚焉。
林青槐给了她一个略无奈的笑。
转眼到了七月底,桐固和宁绥两县还是一滴雨都没有,一百多里外的延平府也开始出现缺水的情况,绕城而过的滦安江露出河床。
大梁这边不好过,蛮夷那边也没风调雨顺,国中大部分州县都遭遇旱灾,流民四处逃难。
林青槐看完天风楼送来的所有消息,得知哥哥和工部几位员外郎,平安到达延平府。连日来一直未有舒展的眉头,总算松了些。
耐心等了一日,哥哥和洛星澜终于到县衙。
林青槐等不及纪问柳先跑了出去,见哥哥个头有长高了许多,人也晒得又黑又土,禁不住笑起来。
“你也没比我好多少。”林青榕抬手敲她的脑门,“圣上知道你在这边干了件大事,特意让我来看成果。”
“成果还行。”林青槐笑盈盈看他,“给你举荐个人,大坝的地形勘察、图纸设计,开工后监工都是他负责。带着他跟你们一块勘察,事半功倍。”
“你这么久不见我,见面就说公事合适吗?”林青榕满脸怨念,“还没嫁呢就帮着他操心国事。”
也不知妹妹看上司徒聿什么了。
“在其位谋其政。”林青槐丢给他一双白眼,硬拉他走。
这根木头,没看到纪问柳和洛星澜想说话没好意思开口吗。
兄妹俩快半年没见,有说不完的话。
公事私事拉拉杂杂说到用午饭还没说完。
用过午饭,林青槐看到妹妹的画像,险些红了眼。等她回上京,妹妹都会叫人了,不知还认不认她这阿姐?
“小丫头胖乎乎,爹天天带着她出街,整个上京没人不知道她。”林青榕头疼莫名,“咱爹还找到个不用本钱的赚钱法子,靖远侯府如今如躺着赚钱。”
林青槐不明所以。
“为了沾你这女状元的福气,靖远侯府门外狮子都被摸得油光锃亮,摸一次一百文钱。”林青榕想起父亲让门房收钱就一阵牙酸,“一日就能收到好几两银子。”
林青槐:“……”
不愧是他们的爹。
“对了,柔柔的外祖母到了上京,想恢复之前的亲事,我让爹娘去提亲了。”林青榕忽然岔开话题,面颊泛起一丝明显的红,“等她金榜题名再成婚。”
“你喜欢她吗就去提亲?”林青槐不悦皱眉,“她那外祖母做出害她的事,还想要婚事?当初就不该让你去查,我自己处理早弄死他们一家了。”
“咳咳……”林青榕被口水呛了下,俊逸的面容彻底红透了,“我反正不会娶别人。”
齐悠柔要是红了眼,他会着急会心疼,别人怎么哭他都没想法。
他也不清楚是不是喜欢,看到她跟医学院的男学生说话,心里就格外的不舒服。
“我丑话说在前头,若她科举之后不想嫁你,你得答应她退婚。”林青槐按了按眉心,头疼莫名。
哥哥是男人,名声差点就差点,大夫人决不能受委屈。
“行,我答应你。”林青榕答得爽快。
林青槐见他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索性吩咐谷雨去叫张才良过来。
从桐固到延平府的这一段官道,张才良去勘察过两回,从延平府到磐平关的官道,他也看过。
把人丢给哥哥,勘察完西北所有的官道,也差不多到了该开工的时候。
省得自己看到他就烦。
她离京也没多久,一直没苗头的哥哥怎么就定亲了呢?
……
过了中秋,桐固依然没下雨。
清湖每隔一段就时间开闸放水,靠近水渠的大片田地,粮食的长势虽比不上往年,但也没绝收。
哥哥也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和洛星澜带着纪问柳一起回京。
林青槐送走他们,开始考虑开书院和给当地百姓找活干的事,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她的任期便满了三年。
天风楼在蛮夷开了十家分部,只都城就有三家,有点风吹草动林青槐这边就能收到消息。
她还易容去过几次都城,阿不都没有发觉。
桐固县的百姓从最初的四万多人,增加到六万多人。从蛮夷拿回来的棉花种子种出来后,结的果实可以用来纺线织布,还能用来做被子。
林青槐在当地开了一家织布坊,一家专门做被子的作坊,做出来东西通过商队卖到全国各地。
青云书院也开了起来,当初被她收拾过的乡绅主动帮忙安排老师授课,还捐了不少银子给县衙,用以办学。林青槐念他们知错能改,在书院门外的功德碑上,给他们刻了名字。
任职三年,骂她的人依旧不少,尤其是被她取消了名额,不得参加秋闱的那几十个生员。
宁绥县扛过一年半的旱灾后,开始在荒地上种树种草,放养鸡鸭,百姓的日子眼见的蒸蒸日上。
林青槐回想着这三年的点点滴滴,想到回去后可能很久才回来,心中隐隐生出些许不舍。
“南宫大人的车驾到了门外,该上路了。”谷雨拿起包袱看她,“不想走?”
“有点不舍。”林青槐笑了下,起身整理好衣服,又回头看了眼住了三年的卧房,大步走了出去。
新修好的官道畅通无阻,可同时经过四架马车,她舍了车,骑着踏雪慢悠悠隔着车厢,跟南宫逸闲聊。
这三年他们常常一起吃饭喝酒,也会为了两县之间的官道从哪分争执,感情好得不是兄妹胜似兄妹。
绕到常泽县,温亭澈跟贺砚声等在城门外,早已做好了准备。
温亭澈去桐固和宁绥取经回到长泽,便找匠人在高处建了不少的水窖储水,尔后找农户商议改善土质的办法,种了不少能够挡沙固土存水的树和草。
他还从桐固拿了棉花种子回去种,当地的搬走的百姓,这两年陆续往回般。他又找张才良过去帮忙,在常泽县上游,挖出来一个比清湖略小的人工湖,开了许多的水渠。
用司徒聿的话说,事情办得都不错,银子花的也特别多。
在路上又走了十日,终于到了宜城。
几个人一合计,决定在宜城住一晚,好好喝一顿酒隔日再回上京。
林青槐酒量好,贺砚声他们这几年没少领教,趁着她上楼放置行礼,几个人偷偷商量怎么灌她酒放倒她一回。
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司徒聿坐在角落里听得清清楚楚。
惊蛰握紧了剑就要站起来,被他给拦住。
林青槐不会喜欢他干涉她的事。
她会点头留在宜城喝酒,是因为她很清楚,这顿酒过后不久大梁要改国号了。
父皇和母后的时间只剩下几个月。
司徒聿等了片刻,林青槐从楼上下来,她没注意到自己,大大方方坐到贺砚声身边,招呼小二上菜上酒。
“青槐,你给太子送信了吗?”温亭澈压低嗓音问她,“你不会没告诉他,你回京述职吧?”
他们比预计的时间提早了一个月上路,太子就在驿馆,他们都发现了,她竟然没发觉?
“说了明日到。”林青槐环顾一圈,脸上浮起揶揄的笑,“三一你们也喝不过我,何必自取其辱。”
温亭澈默了默,决定不跟她说话了。
比政绩比不过,酒量也比不过,还让不让人活了。
贺砚声和南宫逸相视一笑,眼里有彼此都懂的默契。
酒菜很快送了上来,连日赶路都没休息好,两坛酒下去贺砚声他们三个便倒了。
林青槐也有了醉意,回房梳洗干净躺到床上,竟然看到不可能出现在这的司徒聿。
她闭上眼,抱着被子小声嘀咕,“你才入梦呀,我这些年没有一日不想你。”
为了缓解旱灾整夜整夜睡不着的时候,想他。
发现棉花大有用处的时候想他。
看到清湖的水滋养了一方百姓时更想他,想亲口告诉他,她这回做的比上一回更好。
“不是做梦。”司徒聿喉咙发紧,过了许久才放轻脚步过去,伸手抱她起来,嗓音哑哑的唤她,“随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