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后生(1/2)
金陵城里这一日发生的事,于当天傍晚时都传到了会云堂。
陶云蔚得知皇帝派禁卫拿了范氏,冷笑道:“她也是个蠢的,晋王明摆着就是一早准备好了一旦有人要追查就把她抛出来,将此事当做安王府后宅争宠来了结,她还当真以为害了曦月自己便能上位么?”
只要晋王说一句自己也是出于关心,所以没有细想为何兄长的侧妃会来找自己报信,担个好心办坏事的名,再假模假式地当众道歉两句,安王又能拿他如何?
只不过估计晋王也没有想到,最后来追查这事的不是安王,而是皇帝。
他更没有想到皇帝会联想到其自身安危。陶云蔚敢肯定,要不是有范氏这个挡箭牌,晋王今日绝不会仅仅只受这些惩罚。
陆玄淡淡一笑,说道:“这事估计范家也有牵涉其中,背后相信定有楼氏授意——以晋王的性格和脑子,他就算要为了那伶人之事报复安王府,也该是冲着安王本人去,怎会想得出用这种迂回的手段来陷害你妹子?此事最终的目的是破坏安王府与陆、崔二氏的姻亲之系,他想不到那么长远,更不大可能沉得住气去想这些。只有真正对安王心存忌讳之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因为他们既怕昭王如虎添翼,更怕昭王最后把控不住安王,养出个对他们而言更棘手的对手。”
更何况当时直接下手坑那伶人的是元瑜,就算晋王不敢冲着崔家去要迁怒陶氏女,那倒霉的也该是三娘,而非二娘。
陶云蔚恍然道:“所以这事到最后果真还是为了争储……”说罢又忽想起什么,忙问道,“既然楼家有这种担忧,那昭王应该也有吧?同晋王受这点处罚比起来,昭王难道不会有一星半点地将计就计之意么?”
出力这种事只要把握好度,说不定就能趁机收获打击晋王府和削弱安王与盛门之系的双重效果。
陆玄给了妻子一个“你这小脑袋瓜果然灵光”的眼神。
“昭王对安王府自然也是有猜忌的,即便安王现在向他靠拢,以昭王的性格也会小心又谨慎。”他说到这儿,略顿了顿,方又续道,“但反过来,我也可以借此机会,帮安王把去封地之事推一把。”
陶云蔚一愣。
“只要他们夫妻去得封地,以安王的本事自然能做出一番经营。”陆玄缓缓道,“将来不管是谁在天子之位上,想要动他都不会太容易。”
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
“你这样做,除了是想帮二娘他们,”陶云蔚看着他,忖道,“也是想试探昭王一番吧?”
陆玄微有愕然。
她笑了一笑,说道:“倒不是我聪明,只是比较了解你而已。你先前说那话时神色淡淡,提到不管是谁在天子之位上也不容易轻易动安王时,眼睛里明显有嘲色——上次朝廷要给圣上赎身时,你说起那些人没有胆色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陆玄怔了怔,旋即竟朗声笑了起来。
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飞快地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爱惜地道:“你还说你不聪明,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便是你了。”
他说的话,他的心志,她全都记得,也全都晓得。
不错,他的确不太看得上昭王。
他当时去劝说昭王为李衍进言,虽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帮安王府,但妻子说得对,他还是下意识地对昭王做了试探之举。
在陆玄看来,昭王若是个可取的,知道何谓真正的收揽人心,何谓着眼大局,那这件事就不该要他开口来劝才去做,昭王身为兄长,又志在储君之位,此事本就该想到,也该去做。
即便退一步,这人自私了些,那作为一个有胆色的人,也该继续把安王留在眼皮子底下,自己亲自照拂、亲自来用,以换取安心才是。
结果昭王两样都不是。他才说了安王因此事感到心力交瘁,为维护妻儿康健只想远离是非去封地,并表态将来若兄长有需要也愿意回报——而他们也可以借此机会打击晋王府时,昭王便立刻同意了。
显然是如了楼氏所愿,昭王不想为这个关系微妙的手足承担后续未知的其他风险,且也和楼氏一样对安王和他们的连襟关系心有担虑。
可见此人不仅私心重,而且当真怯懦。
陆玄当时见到昭王是这样窃喜的反应,心里就知道自己这样做没有错,不然将来安王府的麻烦还要不断,他希望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安王妃过得顺遂。
况且李衍也值得这份顺遂。
“这大齐皇室是这个样子,”陆玄幽幽轻道,“我也想给那些如草芥一般活着的人们留些希望。”
这是陶云蔚第一次听他亲口说出这样的话。
她抬手回抱住他,低声道:“我明白。”
***
有了御医院的倾尽全力,李悯的病情果然很快有了起色。
之前因宫里担心把疫症染回都城,更担心会惹及皇室,所以御医院里那些要紧的医者都没有去疫区,全都等在宫中合议对策,但这样来来回回收效甚慢,直到窦氏来了之后才又开始商量起是不是要亲自去开阳那边查看一番,说情势若实在严峻,只怕也只有烧村断疫一途可行。
也就在这时候,安王府里出了个近在眼前的病例。
幸运的是,陶曦月并没有被传染,她腹中的孩子也未因这趟离园之行受到太大折腾,只是她孕期劳累,李悯醒后她又足足睡了两天才恢复过精神。
浴佛节那日她自然是没能出去,李衍也是一样地陪着妻儿留在离园。
陶云蔚、陶新荷还有丹阳的家里不约而同让人送了信来,陶曦月每看一封都会忍不住抿嘴笑。
李衍看着她,亦不由微笑地道:“他们写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么?”
躺在床上的李悯也睁着双眼睛盯着她。
陶曦月含笑道:“也没有什么,阿姐和三娘只是讲了讲昨天在大慈悲寺里的情况。”
陶云蔚说昨日里几乎遇见的每个女眷见到她第一句话都是先关心安王妃的情况,陶新荷也说几乎每个人与她打招呼时都在劝她宽心。
姐妹两个语气不同,措辞不同,但最后都用了同一句话与她玩笑:二娘/二姐,还是你最招人惦记。
李衍、李悯两人听着也笑了出来。
“阿兄这封也是说阿爹记挂我的情况,”陶曦月道,“他还说吏部已给了他消息。”
她说着,将陶伯璋的信递到了李衍手中。
陶伯璋在信中说吏部打算擢他入御史台任检校御史,但三妹夫崔元瑜却问他愿不愿意入公车署为令,他现下还没有决定。
要说官职,这两个职位品阶都一样,皆为从八品,无论他应哪个都算得上是连升了两级。但李衍看得出来,陶伯璋在字里行间还是透露出了偏向于崔元瑜那边的意思。
只是不知这是他的本意,还是觉得既然妹夫提了便不好拒绝。
李衍想了想,说道:“吏部给兄长检校御史的官职,我想应该是过了陆丞相的眼的。此位虽不高,但御史台比起公车署来说却是离圣上更近,况公车署既属卫尉寺,维明日后行事只怕也多有顾忌——依我之见,倒不如去了御史台,以后大家也方便照应。”
他说完这些,又笑笑补了句:“不过还是要看维明自己的意思。”
言下之意便是提醒陶伯璋在此事的选择上不必太碍于情面。
陶曦月听着他的话,微微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我看阿兄既然信中说还未决定,估计对他自己对检校御史之职也不是不动心的,那我还是写封信回去与他说说,妹夫本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这些事大家摊开来商量就是了。”
李衍含笑颔首,然后看着她,又不知想到什么,笑得更深了些。
“怎么了?”陶曦月被他笑得莫名。
“没什么,”李衍道,“我就是觉得这几日听你一口一个你啊我的,比以前的‘殿下’、‘妾身’顺耳多了。”
陶曦月面颊微红,默然而笑。
李衍笑着握住了她的手。
他虽然从没有后悔过来这里,但此时此刻他却仍然觉得,这真是他这辈子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大约也就只有当初娶她这件事可以媲美了。
崔十二娘的公爹窦充进来给李悯施针。
陶曦月清了下嗓子,从李衍掌中抽回自己的手,和往时一样,换去轻轻抓了李悯的小拳头,安抚他不要紧张。
李悯也在起初习惯性的紧张之后,握着她的手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身体情况虽已好了许多,但味觉却还没恢复,窦充说根据疫区那边之前反馈回来的消息,这应该是本有的病症之一。
所以李悯的每日两次扎针和三次苦药仍在继续。
窦充收针的时候笑着表扬了他一句:“大郎君今日又比昨日更勇敢了些。”
李悯平日里还有些含蓄,此时却忽然回了句:“我想快些好起来,不想让阿爹和阿娘一直陪着我在这里,小阿妹也要憋坏的。窦翁翁,你可不可以把明天的针一起给我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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