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重阳(1/2)
陆玄下了学,正打算回照金巷的宅子,没走多远,便被人从身后追上来给叫住了。
“总算逮着你了。”来人笑着,又颇无奈地道,“你好歹照顾下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莫要走那么快行不?”
他便问道:“思远兄找我何事?”
叫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陶云蔚在陆玄宅外见过的长者——出身康陵江氏的大齐名士,江邈,江思远。
江邈不答反问道:“你最近在忙什么?我瞧着你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大家想找你聚一聚都轻易难见人影。”
“人活于世,本就各自忙于心之所欲。”陆玄道,“今日思远兄赶着找我,也应是有什么事要忙着与我说吧?”
江邈哈哈大笑:“简之说得对,是我这老家伙俗了。”说罢,又坦然地道,“实不相瞒,今日我确实有事找你——走走走,去我哪里喝盏凉饮再来详谈。”
江邈显然是有备而来,话音落下后也不给陆玄开口拒绝的机会,直接上手拽着人就走。
陆玄本也没什么急事,也就由了他去。
江邈拉着陆玄回了他暂居的那间小院,吩咐随从送上两盏冰沙甘草绿豆水后,便屏退了左右,笑吟吟地开了口:“你近来可见过陶家大姑娘么?”
陆玄刚沾到唇边的盏倏然一顿。
少顷,他平静说道:“没有。”
“那你重阳那天有无什么安排?若是没有的话,我想托你一件事。”江邈说罢,又笑着补道,“不对,应是说,你那天若无什么要紧事,还请务必要帮我这个忙。”
陆玄敏感地道:“同陶家有关?”
江邈也没什么可婉转的,颔首便道:“我想把陶家大娘说给我侄儿,昨日家里头来了回信,也说是可行。”
陆玄:“……”
江邈见他顿住不说话,疑惑道:“怎地?你好像不是很看好啊。”
“嗯。”陆玄随手将瓷盏往案上一放,也回得直接,“不合适。”
“为何?”江邈不免纳闷,“你既然能引陶大娘为友,想必她也定是品格清越之人吧。”
陆玄看了他一眼,淡笑道:“思远兄是否有些想当然了?我说不合适,却没说是她不合适你们。”
江邈猝不及防地被他噎住,硬是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随即尴尬且带了几分不可思议地反问道:“那……依你的意思,是我侄儿不合适陶家了?”又颇不甘心地道,“你都没问我打算把她说给我哪个侄儿呢!再说,她兄长的婚事不也是我侄媳娘家做的媒么。”
“哪一个都不重要,何况并不难猜到。”陆玄淡淡道,“陶云蔚并无心嫁入高门,你可以省省力气。”
江邈有些意外:“难道你也想把她说给你们陆家的子侄么?她对你说她不愿意了?”又好奇地问道,“但这又是为何?她家二娘嫁的可是皇家,难道她就一点不羡慕?”
陆玄蹙眉,语气又淡了两分:“你既将她看得这样俗气,那就更不必给你侄儿乱点鸳鸯谱了。”
江邈其实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这话不妥,果然下一刻就见陆玄动了气,他也素知这陆小三的脾性,见状便知不好。
但江邈也不是个自恃身份的——何况他在陆玄面前还真恃不出什么优势来,于是立刻识时务地挽回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很是惊讶,像她这样出身又在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少有心性这般淡薄的。当然了,能得你看重的定然也是有特别之处,不过我却很疑惑,撇开崔家不说,单论有她与你的交情,还有他兄长婚事与江园的联系在前,她完全是有机会嫁入高族的,却为何要舍高就低?”
他说完这话,就看见对面的人沉默了一阵。
“大约,是嫌麻烦吧。”陆玄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缓缓道,“但也确实很麻烦。”
江邈想了想,觉得自家侄儿还是有点希望:“那麻烦也是麻烦在宗支,我们又不是宗房里头的,她若是嫁过来,也只需随着我侄儿好好在族里过日子便是,大家大族的也不用她操心什么,能有多大麻烦?”
陆玄听见江邈说“麻烦也是麻烦在宗支”,心头乍然微梗,越发地觉得他有点扎眼。
他凉笑了一声,淡道:“人不在宗支,性情又文弱,将来前程更不知在何处,岂不是在族里连话都说不上?我看跟了他只会更操心。”
江邈:“……”
陆玄起身就要离开。
“简之莫忙,稍留步。”江邈忙又唤住他,然后颇无奈地叹了口气,失笑地道,“你啊,怎么尽替陶大娘想些不好的,未免也太过未雨绸缪了些。这世家大族枝繁叶茂,儿郎中能有自己前程的又有多少?大部分人不都是依附于家族生活么?不然宗主所求为何?那在外头打拼前程的子弟们所求又为何?这些道理你不可能不知道的。”
“那陶大娘若是嫁给我侄儿,多大的前程我自是不敢说,但夫妻两个应该是能够过得安安稳稳的。你说她不想嫁入高门是嫌麻烦,那我叫我那侄儿不给她找麻烦不就好了么?你……”
江邈话还没说完,见陆玄忽地转眸朝自己看来,一副恍然有所思的模样,不免生出几分忐忑来:“又怎么了?”
陆玄似有些出神,良久,方若喃喃地道:“只要不给她找麻烦……”
江邈见他听进去了,当即趁热打铁地说道:“对啊,所以这事我看还是可以试试,先瞧瞧陶家的意思嘛!我是想着,重阳戏射那日陶大郎不是也要上场么?想必陶家人应该会去观赛吧,到时你帮个忙,让他们自自然然地先见个面。”
陆玄回过神朝他看来。
江邈期待地看着他,等着答复。
“不帮。”陆玄言简意赅地说道。
然后不等江邈再说什么,他已兀自续道:“她极聪明,我不想招她烦。你让你侄儿到时自己想办法吧,随缘而定,只不要来拿我当挡箭牌,否则莫怪我坏他的事——”
言罢,陆玄便不再去看顿时失语怔住的江邈,径直举步离去。
***
九月初九,重阳。
一大早,马家人便登了陶家的门,说是正好顺路来与陶家人会合,结伴同行去五梅坡。
当头的正是马氏宗主马逊,还邀了陶从瑞与他同乘一车。
对于和马家修好的事,陶从瑞原本心里还是有些疙瘩的,倒不是因为当日马逊这个与他称兄道弟了南迁一路的人突然冷落了陶家,而是为当初他从女儿口中知道了马家打的那上不得台面的联姻主意。
他只要想到那时候差点把长女陷进去,就很难说没有芥蒂。
但绵绵对他说,这样的事以后应该不会发生了——至少马家人是不敢再打这样的主意,像马九郎那种自己屁股没擦干净,亲娘又是那般拎不清的儿郎,马家是绝对不会再拿出来以作拉拢他们之用的。
陶从瑞想到那母子两个多少要受些马家自己的冷落,这才觉得心里头舒服了些。
所以之后马逊再来邀请他赴宴,他才没有拒绝。
只是陶从瑞没有想到,对方今日竟然又会这么着急地上门来邀他们同乘车,可见果然是很在意要表现两家破冰之后在众人面前携手出现的样子,好像生怕来晚一步之后陶家就要反悔,到时又坐到了别处去似的。
陶从瑞以前没觉得,现在有了对比,才发现王大娘子等人对自己女儿的态度也明显更热情亲和了些,感慨之余,他心里不免也有些扬眉吐气的得意,同时也对马家起了些防备,暗中嘱咐幺女新荷莫让马家儿郎接近她长姐。
两家人就这样在表面上的一团和气中结伴同行去了五梅坡。
同端午金明开园时的热闹繁胜差不多,此时的五梅坡上也早已绵延依势搭建了不少彩棚,其中亦不乏酒食店舍和博弈场所的临时所在。
“今天天气真好啊,”陶新荷深吸了一口气,畅然道,“有云遮日,清风恰好,还有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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