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离世(2/2)
她身上的披肩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寒风吹来,旁人见了只觉冷。
“柠柠。”早已在身旁却被察觉的陈沿走过去,将外套披在她身上,低声安抚,“起来吧,法医待会要过来。”
“我哥哥走了。”
“我知道。”他下一句是抱歉,可无从抱歉。
泪濛濛之间,白柠抬头,望着他。
仿佛看到什么希望。
她去回拉他的手,救命稻草似的抓紧他的腕,句句如椎心泣血,哀求道:“陈沿,你把哥哥还给我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把他还给我吧,求求你了。”
无望到一定境界后,她竟然把他当死神一般哀求。
男人缓缓蹲下,依着她,大手掌心拂过她面庞,覆过一层泪水,冰块似的冷,连他的手都浸凉了。
她刚才哀哭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她的每一声,对他而言如抽筋剥骨,万箭穿心。世上没有绝对的感同身受,可他竟生生地感受着另一种丢魂失魄的痛。
好像自己拼命挽救,重新编制塑造的无形搭桥在一瞬间崩塌了。
她与他两岸隔绝,她没走,同他保持绝对相等的距离,可他永远也碰不到。
最后,是陈沿把哭晕的白柠抱起来。
今日的残阳,红得仿佛能从云朵里浸出血来。
旁人只看见一个衣着西装的男人抱着新娘,或猜测他们为何会在医院,无人知晓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有人陷入绝望,有人被悲伤淹没。
还有人,回到他一直想回的地方。
陈沿抱着怀里的人,每一步都好像是最后一步。
她的新娘发饰掉落在地上。
长发垂落,再由风吹起,拂在哭湿的面庞上。
腾不出手去拂开,男人低头,冰凉的唇覆着她的额际。
“柠柠。”
两个字,黯哑又无奈。
*
白柠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那时的她还在上学,住在学校里,每逢周五放学,总能从一堆接送的家中里,看见傻哥哥的身影。
他虽傻,事情是能做的,比如过来帮她提提行李,还会用自己攒的钱给她买校外的小食。
他买一串冰糖葫芦,一个都没舍得吃,全部留给她,然后说自己吃不得酸。
他会帮她提所有的行李,再重也能提,他说,女孩子这么可爱,怎么能吃苦受累。
他是个能在冬天把她早餐揣进衣服里保暖的哥哥。
也是给别人家做半个月小工只为给她准备生日礼物的哥哥。
哥哥啊。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呢。
可是有一个词叫做无能为力,哪怕她们明知道哥哥是无辜的,却没有证据去证明,没有办法去辩解,只能看着至亲至爱的人离开。
无穷无尽的黑暗里,白从就像一束光,降临在面前,他笑容温厚,揉她的发,对她说,走吧,我们一起回家。
一起去走熟悉的小路,回到温暖的家。
哥哥……
不要走……
再等等我……
我们一起回家……
白柠伸出手,什么都没碰到,前方的白从不再像以前那样等她,他的步伐很快,最后从她的视野里彻底消失。
白柠猛地睁开眼睛。
这么真实的感觉,竟然是梦啊。
悲到极致的心还在隐隐作痛。
“柠柠。”
现实中的男声将她从梦境里彻底地拉出来。
陈沿一直在床侧等,在她眼睛睁开的一瞬间心头的石头仿佛放下来。
“你睡了很久。”他低低道,抬手去揉她的发。
却在那一瞬间,白柠忽然坐起来,错开他的手。
那眼神好似能将人瞬间冰结,“你别碰我——”
排斥感一目了然。
陈沿悬着的手微顿,收起来的动作滞缓而无措,“柠柠。”
她逃婚了。
他们的婚礼毁了。
他今天,是全城人的笑柄,比当初在她生日宴泼她水还要让人笑话。
从来都是风光无限漠视他人的陈家少爷,被自己养的金丝雀甩开,当场逃婚——
多丢人啊。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
他望她的眼神,早已不似当初那般肆意拿捏,不再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猎物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他们之间,唯一的牵绊没有了。
“是假的吧。”白柠忽然一笑,“今天是多少号?13号?对吧?”
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来不及。
她一定要让哥哥参加她的婚礼。
一定,不会抛弃他一次。
“柠柠。”陈沿不由得去握她的手,“你冷静点,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哥哥已经死了。”
她这模样,像是要重覆白从的命。
痴痴傻傻,是非不分。
“不是的,你们都骗我。”白柠摇头,“陈沿,你亲口告诉我,都是假的,对不对?”
口吻几近哀求。
又何尝不知道眼前这一切是事实。
只不过想找个人陪她一起自欺欺人罢了。
自欺过后,再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吗。
陈沿轻轻拍着她的脸,“很抱歉,柠柠……”
他不能陪她演戏。
他将一张画纸递到她跟前。
“这是你哥哥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
白从临走之前,画了一幅两岁小孩都能做出来的画作。
一个方格小房子,里面住着三个火柴人。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回家和团聚。
不知道什么时候画的,被护工从床头翻出来。
“经过调查,警方已经排除他杀,判定白从是自行坠楼。”陈沿叙述道,“他可能就是想回家吧,柠柠,你振作起来,早点办他的后事,早点送他回去,让他安息。”
他的话,没有得到应答。
抬头,只见白柠看着那张画纸,目光呆滞,眼角溢泪。这一次,哭得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