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 98 章（2/2）
洛神立刻起身回屋，重新梳头换衣。匆匆收拾妥当，正要出门，见母亲来了。急忙迎了上去，扶她坐：“阿娘，你肚子里有我阿弟阿妹，要小心，有事唤我一声便是，自己必特意过来。”
萧永嘉笑道：“阿娘又是纸做人儿，吹一口便倒。放心吧，我自己有数。”她打量了女儿，点头：“我女儿真出落得越来越好，比阿娘这么大时，好看了知道多少。”
洛神知道母亲是建康数一数二美人儿，年轻时更不用说了，捉住她衣袖晃了晃：“阿娘，你又拿我取笑了！”
母女笑了几句，萧永嘉便叫人都出去，带上门。
洛神见她似乎有话要说，收了笑脸，看向母亲：“阿娘，你可是有事？”
萧永嘉望着女儿：“阿弥，敬臣今日上朝，你知是何事？”
“应当是皇姐夫封赏郎君吧？”
萧永嘉点头：“错。他已是卫将军了。再往上，便是车骑、骠骑，还有大司马。大司马一职，从你皇阿祖时起，朝廷便设。应当会轻易再封。我若所料没错，今日应会封他骠骑军。也是二品正职，今武官所能做到的最gāo • guān职了。”
洛神出生于大贵之家。若不是当初高峤力辞，她自己也是郡主，本怎会这官职放在眼中？
但想到这是自己郎君靠着军功挣来的，从初赴义成四壁荒野，到有今日，个中艰辛，再无人比她更清楚。
这官职，在她心中，量自然也是与众同，格外沉甸。
“郎君能有今日，全是他应得。”
她的语气，自觉地多了几骄傲。
萧永嘉点头：“确实。但旁人只看他升官加爵，又怎知他是如何得？你却不一样，你是他妻。”
“阿弥，你从小被我和你阿耶捧在手心里养大，天真有余，防人足。须知如今，你和从前一样了。做功臣之妻，尤其敬臣这样的功臣，遇人遇事，你要多留心眼。能旁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人心难测。上有一心对你好的人，便也有那些看似忠善，实则暗怀心思，想要以你为谋之人。”
洛神还是第一次听母亲和自己说这种话，一凛，立刻点头：“阿娘，我明白了。我会记住你话。”
萧永嘉微笑：“你从小聪明。日后你自己若多留心眼，阿娘也就不怕你吃亏。”
洛神本就是个冰雪聪明的人。
母亲早不说，晚说，挑她就要进宫去见堂姐这个时候，突然特意和自己说这些话……
她迟疑了，试探地问：“阿娘，你莫不是提醒我，要提防阿姊？”
话问出口，她自己都觉匪夷所思。
阿姊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对自己这么好，阿娘又是不知道。怎会意指阿姊？
她急忙摇头：“我若想错了，阿娘莫怪！”
萧永嘉凝视着女儿，亦跟着摇头。
“阿弥，你没有想错。阿娘确实是想提醒你，对如今阿姊，你可再拿小时的她去看待了。事多变，人更是如此。小时候，你阿姊固然对你极好，舍己救你，阿娘也至今忘。但正如你已不是从前还在阿娘阿耶跟前你一般，你阿姊，她也是你从前阿姊了。阿娘从小长于皇宫，见得比你要多。非阿娘诋毁，人一旦接近皇宫里那把椅，便极少有失本心。越是靠近，越面目全非，更不用说，那些已经坐在上头的人了。”
“你阿姊，她如今是大虞皇后。她坐上了那位子，就算和你依然姐妹情深，阿娘敢说，她如今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带着她如今身份地位考虑。尤其，你今是敬臣的妻。她和你皇帝姐夫，今要用敬臣。”
萧永嘉顿了一顿。
“阿娘和你说这些，并非是挑拨你们姐妹感情，要你视她为敌。你阿耶是朝廷的重臣，阿娘更是出自皇家，今日一切，皆来于皇室天恩。倘若今后，你阿姊和皇帝，能与你阿耶还有你郎君，都如今日这般君臣相和，阿娘自然是求之得。今日告诉你这些，过是为提醒你，防备万一。”
“今日起，你和你阿姊相处，须时刻牢记，你仅仅只是高氏女，更是李穆之妻。你阿姊，也仅仅是你堂姐，更是当今皇后。该有礼节，能少。凡事再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
“你懂阿娘意思吗？”
洛神屏住呼吸，良久，慢慢地吐出一口气，点头。
“我懂了。多谢阿娘提点！”
萧永嘉面上露出笑容，抬手，爱怜地替女儿整理了发鬓，催促起身。
“去吧。莫让她等久了。”
……
来接人的宫使，毕恭毕敬。
洛神坐上了车，在高七等人的陪送，去往皇宫，路上反复思量着方才母亲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心中泛着难言滋味。知不觉，车入宫门，停后，早有宫人在旁等候，请洛神改坐四人抬的乘辇入内。
坐辇入宫，此待遇，只有太后、太妃或是帝后、太子级别，才能享受。
洛神怎敢僭越，再三地推辞，叫那宫人在前头领路，自己走路进去。
宫人无奈，只好领她步行，最后来到高雍容所在的皇后寝宫，进去传话。
洛神还等在殿外，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抬头，见阿姊面带笑容，亲自从里头出来了，忙敛起心思，朝她下跪行礼，以皇后呼她。
高雍容急忙她扶起，望了眼身后，蹙眉斥责宫人：“宫门到我这里，路有些远。我是特意吩咐过，叫阿妹坐我辇吗？怎的还是走路进来了？”
宫人噗通跪，磕头告罪。
洛神忙开口解释，道是自己要走路。
高雍容才又露出笑脸，挽她胳膊，带她入内，叹气说：“做这劳什子皇后，也知哪里好了。非但从前自由自在，今连我阿妹，和我都这般见外。旁人尊我皇后，阿姊想你也和旁人一样。阿姊从小看你大的，你若也这般呼我，岂非叫我伤心？”
洛神笑着道：“我本想着，我心中还是将阿姊看作阿姊，但面上，须敬阿姊为皇后。因阿姊今是天人的皇后了，我和阿姊再亲，也能僭越位。”
“那些东西，过是做给外人看。你我亲姐妹一样，跟前无外人，只管叫我阿姊。”
高雍容亲手扶着洛神入座，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小女娃娃。
洛神也再执拗了，顺她之言，说：“多谢阿姊先前派人给我送来那些赏赐，早就想亲口向阿姊道谢了。今日才有机会。”
高雍容这才又露出了笑，摆了摆手，道过是寻常之物，叫她必挂怀，随即打量着洛神，赞她愈发美貌，说：“阿妹你和李穆，实是天造地设一双璧人儿。我只恨我自己，当初怎会此糊涂，险些害了你们这桩良缘说，还差点叫我大虞，损失一名忠臣良将！阿姊真是后悔！”
洛神惊讶，又有点不解：“阿姊此言何意？”
高雍容面露惭悔之色：“阿妹，我想伯母大约也早和你说过。当初你嫁李穆之前，他遇刺一事，乃我派人所为。当时我知你和柬之两情相悦，愿嫁他，伯父伯母，对他亦是切齿痛恨，却又无可奈何，我一时激愤，冲动之，便做了那事。后来时过境迁，你和妹夫琴瑟和鸣，我方知自己错了，倒两面不是人了，后悔已。来建康后，亦早早地去拜见伯父伯母，当面向两位大人认了错。所幸，二位大人亦理解我当时所为，并未责怪。我却怕阿妹你还埋怨我，故趁着今日，向阿妹当面认个错。阿妹千万莫要怪我。”
洛神呆住了。
当初那事，她一直以为是母亲痛恨李穆，为了自己，一时激怒做。
却怎想的到，行凶之事，竟是她一向认为稳重又柔善堂姐所为？
再想起今早出来前，母亲对自己一番教导，突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听阿姊口气，明是疑虑母亲已经告诉了自己此事。
以自己对她信任程度，倘若不是来之前，有过母亲那一番教导，阿姊此地引咎自责，以当时的情境言，她除了感动，还真会再有别念了。
此刻，再想母亲所言，道阿姊今一言一行，皆是带着她身份地位考虑，禁彻底信服，也隐隐明白，她为何会在自己面前主动提这旧事了。
她看向堂姐，见她两道目光投向自己，似带了一丝审视，蓦然醒悟，急忙道：“阿姊，快不要此说了！我实在是半也知此事！”
“阿娘阿耶，先前从未在我面前提及过半句，可见他们确实早就谅解阿姊了。便是我，此刻知道了，除了感激，也再无别的想法。当初那样的情境，莫说阿姊，便是我阿耶阿娘，也知后来如何之事。阿姊肯帮我，乃是出于对我一片爱护之心。我又怎会知好歹去怪阿姊？阿姊千万要再自责！否则，往后叫我何自处？”
高雍容露出释然的表情，柔声道：“阿妹你能如此想，阿姊便真放心了。”
她叹息了一声，笑着摇头：“谁人又能想到，当初那个引来高家人人切齿痛恨的李郎君，今日会是我阿妹乘龙快婿呢？可见姻缘天定，旁人便是阻，也是阻不了。”
洛神含羞笑。
“对了，陛赐宅邸，你夫妇可还满意？若觉哪里妥，只管告诉阿姊。”高雍容道。
“多谢陛，还有阿姊。宅邸极好。我和郎君，都很是感激。”
“妹夫替朝廷夺回长安，叫南朝终于得以扬眉吐气，立了此大功，再怎么封赏，也是不够。过一座宅子已，有何可感激。”
她握住了洛神手，凝视着她：“阿弥，你回去了，代我转话给妹夫，就说陛和我，对他寄予厚望，盼他往后，一既往，保我大虞之江山社稷，做我大虞之忠臣良将。”
“阿姊放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郎君定会恪守本分，效忠陛！”洛神立刻说道。
高雍容慢慢地露出笑容：“往后阿妹无事，记得多入宫走动，咱们从前何，往后也是一样。”
洛神点头，亦笑着应好。
她被堂姐留用了午饭，说了许多小时候事。自然了，洛神再次真心实意地感谢阿姊当年对自己救护之恩。
她终于从宫中出来时，朝会早已散了。
皇帝封李穆为骠骑军，金章紫绶，兼长安刺史。
“满朝文武，都在恭贺李将军。那等风光，实是羡煞了人！”
伴她出宫那宫人尖着嗓说，满脸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