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3/4)
姨妈顿时语塞,她停顿了一下,随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哦,行啊。”
白玲又用粤语继续追问道:“那您行的时候喜欢拿着什么,风铃还是风车?”
姨妈又停顿一下,下意识地说道:“风铃。”
白玲“啊”了一声,随即说道:“可我听说风铃和风筝都是男人拿啊。”
姨妈有些招架不住,慌乱地说道:“哦,现在……”
这时,郑朝山进屋了,他打趣白玲道:“白玲,你就是喜欢开玩笑,行通济哪有这个规矩。风车、风铃还有提生菜,就是个习俗,什么时候分过男女?”
厨房里的秦招娣一边切菜,一边留心客厅,手中的刀越来越慢。
郑朝阳继续问道:“姨妈到广东好多年了吧?”
刚才幸亏郑朝山进来,姨妈重新恢复了冷静,她对答如流:“我十七岁嫁到广东,到现在快三十年了。”
郑朝阳笑道:“一个山西人到广东生活一定不容易吧?”
姨妈打着哈哈:“哦,也还好啦。那时候小,适应能力也强。”
郑朝阳突然提问:“姨妈怎么会有我们局的电话啊?怎么会想起来找我呢?”
“招娣之前跟我说的,万一没接到我,就打电话给你。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这时,白玲用眼神示意郑朝阳:“咱们去帮帮嫂子吧。”
郑朝阳和白玲出屋,走到院子里。白玲小声问道:“有什么发现?”郑朝阳皱着眉头说道:“滴水不漏,但一切又太过完美了。”
丰盛的饭菜上桌。郑朝阳开了红酒,给姨妈倒上,也给郑朝山、秦招娣和白玲满上。
几个人边吃边聊,姨妈突然问郑朝山今天是什么日子,郑朝山摇头,姨妈说今天是招娣的生日。郑朝山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方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精美的生日蛋糕。
秦招娣看着桌边的这些人,突然间百感交集,她在心里默默祈求上苍:希望能和五哥一起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不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恩怨,以后太平地过日子。
众人欢声笑语,只有姨妈冷眼观察着郑朝山。
酒足饭饱后,秦招娣刷碗,姨妈帮着一起收拾。
秦招娣问道:“怎么样,没有露相吧?”
姨妈心虚地说:“差点儿。那个姓白的很鬼。我在东莞待过但没去过佛山。这丫头差点儿蒙住我,幸亏姑爷把话接过去了。我后来才反应过来,她其实也没去过佛山。这女人很扎手,你千万小心。”
秦招娣点点头,吩咐道:“你明天赶紧离开北京。”
夜深人静。秦招娣拎着一个篮子来到胡同口,在地上摆好方砖,开始烧纸,嘴里念念有词:“招娣,今天是你生日,你连蛋糕都没吃上。姐给你烧点钱,想吃什么就自己买吧。”
她感慨着,看着纸灰在空中飞旋。
在慈善堂,小东西端着一盘蟹黄豆腐进了宿舍。
齐拉拉尝了一口,激动地说道:“嗯嗯,好吃。豆腐我就吃过小葱拌豆腐和红烧豆腐,这蟹黄豆腐还是第一次吃。真好吃。妹子,你这手艺,绝了。”
小东西十分骄傲,笑着说道:“那是,我可是正经在大馆子待过的。就这蟹黄豆腐,你知道多金贵吗?是用螃蟹黄做的。”
齐拉拉惊得咋舌:“我的天,这道菜得多老贵啊。我这辈子就吃过一次螃蟹,还是在刘财主家帮工的时候人家吃剩下的螃蟹壳。这么贵的东西你拿来做豆腐,你个败家娘儿们。”
小东西佯装生气:“你说什么?”
刚说完,绷着脸的她就忍不住笑了:“好了,不逗你了,这个蟹黄豆腐是用鸭蛋黄儿做的。”
齐拉拉坐下来,嘴里嘟囔着:“鸭蛋黄?干吗叫蟹黄豆腐,这不是坑人吗?”
小东西笑了:“我也不知道,反正人家就是这么叫的。好啦,你快吃吧。”
胡同口,多门背着手叼着烟袋溜达着。郑朝阳骑车过来了,请多门回局里上班。多门还因为郝平川批评自己的事情而感到憋屈,边说赌气话边往胡同里走。郑朝阳推车在后面跟着。
郑朝阳嬉皮笑脸地说道:“多爷,我可是诚心诚意地请您啊,怎么地,非得叫我替您挨一刀才显得心诚是吗?”
多门突然转身,一把薅住郑朝阳的衣领子把他按到了旁边的墙上,并捂住了郑朝阳的嘴。郑朝阳感到多门的手在微微颤抖。
意识到事情不对,他往多门的身后看去,发现段飞鹏正站在胡同口的道边上察看,一边看,一边在小本子上勾勾画画。
郑朝阳猛然想起:这是首长去先农坛开会的必经之路,而且,是这条路最狭窄的一段。于是,他对多门示意道:“先别惊动他,看看他藏在哪儿。”
段飞鹏在本子上画着地图,过了会儿把本子揣进怀里,点燃一支烟往胡同里走。
郑朝阳嘱咐多门:“您等在这儿。”
说完,他就远远地跟着段飞鹏走了过去。多门的腿微微发抖,一跺脚,他跟在了郑朝阳身后。段飞鹏转过弯,在一个胡同的岔口失去了踪迹。郑朝阳焦急地看着,对多门说道:“您往这边,我往这边!”
郑朝阳往左边的胡同走去。多门犹豫了一下,往右边的胡同走去。
多门谨慎地在胡同里搜索,路过一个厕所,段飞鹏从里面出来,和多门几乎脸对脸。多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段飞鹏的身边经过。错身的瞬间,段飞鹏看到了多门脖子上的冷汗和倒转烟杆的防御动作。
他冷笑着拔出了匕首,跟在多门的身后。多门感到段飞鹏跟近,大喊一声撒腿就跑。段飞鹏在后面急追,一刀刺了过来。多门转身用烟杆格挡,烟杆段成两截。多门魂飞魄散地号叫道:“哎呀,救命啊!”
他转身就跑,但后脖领子被段飞鹏抓住。段飞鹏的短刀猛地向多门的后腰刺了过去。郑朝阳从旁边蹿了出来一下子撞开了多门。段飞鹏的刀刺进了他的腹部。郑朝阳一把攥住段飞鹏的手,段飞鹏的刀一时间拔不出来。
郑朝阳冲着多门喊道:“快走!”
多门转身就跑。
郑朝阳被段飞鹏按到墙上:“松手!再不松手我真弄死你啦。”匕首在一寸一寸地往里刺进。郑朝阳命在旦夕,突然段飞鹏的刀停住了。
多门蹿出来,眼睛血红地大喊:“哎呀!”
一包面粉结结实实地砸在段飞鹏的脑袋上。
段飞鹏满头满脸都是面粉,松开匕首向后跳开。多门从后腰上抽出两把菜刀,疯魔一样冲着段飞鹏砍。段飞鹏结结实实地挨了两刀之后转身就跑。
郑朝阳慢慢地坐倒在地,多门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
乔杉藏身的小院响起敲门声,他过来开门,段飞鹏冲了进来,身上带着刀伤,脸上都是白面,狼狈至极。
段飞鹏吼道:“堤漏了,快走!”
乔杉转身进屋。屋内的桌子上都是瓶瓶罐罐,还有几包做好的炸药。乔杉把炸药放进提包,戴上口罩。
院子里,段飞鹏洗干净头,扯下一块儿布来包扎伤口。然后二人迅速离去。
郝平川和齐拉拉带人悄悄包围了乔杉藏身的小院。
宗向方解释道:“这个院子是一个叫胡德义的人长租的,我刚才把段飞鹏的照片给治安小组的人看了,他们认出他就是叫胡德义的人。”
闻言,郝平川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屋内空空,宗向方等人跟在后面。郝平川下令搜查。
郝平川在桌子上发现了些黑色的粉末,用放大镜仔细地看:“是黑火药。如果用黑火药提炼炸药,数量一定很大,这应该只是临时的藏身地。”
齐拉拉拿起地上的纸篓,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桌子上,发现了药渣儿和一张撕毁的包装纸,药渣的包装纸由于浸泡已经字迹不清。
郝平川立刻说道:“马上送去技术科化验!”
医院里,白玲匆匆赶到,她一见到多门就急匆匆地问:“老多,怎么样了?”
多门内疚地说:“还在手术,组长是替我挨的刀子,我……”
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郑朝山走了出来。多门等人急忙迎上去。
多门急切地问:“郑医生,怎么样了?”
郑朝山擦了擦汗:“还好,不算致命。但失血过多,需要马上输血。”
多门一撸胳膊带着哭腔说:“输我的血啊!”
郑朝山摇摇头:“朝阳的血型是rh阴性ab型,比较少见。我们血库里没有这样的血。”
白玲立即对一个警员说道:“马上回去告诉局里的同志,不当班的能来都来。”
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地赶到医院门口,一个小警察跳下车匆忙跑进大门,在人群中找到白玲:“报告,白组长,您的急件。保卫科的人叫马上给您送来。”
白玲走到一边,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文件仔细看,突然面色凝重,转身叫过另一个警员,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两个警员来到郑朝山的身边,其中一个说道:“郑医生,白组长叫您马上到办公室去,她有事情要问您。”
两个警员一前一后,郑朝山在中间,很像是押解犯人的样子。郑朝山在经过走廊的时候,发现魏樯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魏樯目不斜视,似乎没看到郑朝山。
郑朝山进到办公室,见白玲坐在座位上,表情十分严肃。
白玲挥手叫两名警员出去,示意郑朝山坐在自己对面。
郑朝山有些疑惑:“有什么问题您尽管说,朝阳还等着输血呢。”
白玲从面前的文件袋里抽出一张陈旧的信纸放到桌子上。郑朝山看到信纸,感到血液似乎凝固了。那是当年在河南郑州圣英教会医院时,自己请假外出两天写给卫孝杰的请假条,当时杨义正好来跟卫孝杰借蔡司相机,问他请假干吗去,自己回答去拜访一个十多年没见的老朋友。
白玲说道:“您在1944年冬去河南授课的相关档案已经遗失了。我记得政审的时候,您说过,那段时间您一直待在郑州,没有出去过。但这张假条您怎么解释?这,是您的亲笔签名吧?”
郑朝山犹豫了一下,说道:“白组长,如果我说了,您能替我保守秘密吗?”
白玲点头说道:“在不违反组织原则的情况下,私人的秘密,我可以答应您。”
郑朝山咬了咬牙,说道:“其实,我和朝阳不是亲兄弟,他是我父亲在他两岁的时候在大街上捡到的,我们一直在寻找他的家人。那年冬天,有人告诉我,说朝阳的父母可能在登封。”
郑朝山从屋里出来,白玲跟在身后,两个人跟没事人一样边走边聊去了病房。医院的拐角处,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走了出来,看着郑朝山和白玲的背影。
戴口罩的女人从医院出来,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到家里,她摘下口罩,原来是杨义的老婆。
杨义说道:“怎么样?”
“你说得没错,他们真是官官相护。”
杨义晃着摇椅,若有所思:“本来以为这个白玲是从莫斯科回来的,和郑朝阳、郝平川这帮老炮儿不一样,才把这个证物给她。现在看来,都一样。”
公安局会议室。郝平川把一沓资料放到了桌子上,桌旁坐着宗向方、齐拉拉、多门等人。
郝平川面无表情地说:“现在通报一下案情。”
宗向方站起来:“我们刚刚从虎坊桥搜查的房屋,确定是桃园行动组成员段飞鹏化名胡德义租住的房子。屋里应该住过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段飞鹏,另一个,我们怀疑是金城咖啡馆的经理乔杉。屋里发现了制造炸药的痕迹,主要原料是黑火药。要想制造足够的炸药,需要一定数量的黑火药和硝酸。搞到这些原料最方便的地方一个是矿山,一个是烟花厂,而烟花厂不久前刚刚发生爆炸。”
宗向方严肃地说:“烟花厂的副厂长承认,因为dǔ • bó债台高筑,他经常利用职务之便盗取工厂的爆破原料出去卖,其中最大的买主就是段飞鹏,他先后卖给段飞鹏的原料有数百斤。这么多的黑火药不会藏在城里,因此,段飞鹏很可能在城外某地还有藏身之处。
“药渣子和包裹中药的纸张,也是在租住屋里找到的。技术科的同志说,这个药渣是治疗哮喘病的,而段飞鹏有哮喘病史,这个上面有药房的字,但已经模糊不清了。”
多门起身走到纸张前仔细地看着:“这是老松鹤堂的旧纸!松鹤堂就是现在的聚宝斋。”
郝平川想了想,问道:“就是琉璃厂卖古玩字画的聚宝斋?”
多门点头确认道:“对!前清的时候叫松鹤堂,古玩字画是后来才搞的。以前他们的主要业务就是卖笔墨和宣纸,前清末年的时候改叫聚宝斋,这种印着松鹤暗花的纸张就废了。转眼好几十年了,也就是我啊,当年家里用的都是松鹤堂的纸,小时候家里还存着一些,所以有印象。”
郝平川皱着眉头问:“那这种纸后来干什么用了?”
多门解释道:“不少是用来当包装纸了。这纸的质量其实不错。只是,一般的包装纸都会有店铺的名号,怎么这家药铺没有呢?”
郝平川思索着:“除非,这家药铺的名字就叫松鹤堂。马上去药业协会调查一下,有没有一家叫松鹤堂的药铺!”
一个开会的警察举手:“我家附近就有一家松鹤堂药铺,前店后厂,规模还不小呢!”
郝平川问道:“你家在哪儿?”
“门头沟。”
郑朝阳躺在床上昏睡。郝平川带着宗向方等人来到医院。
郝平川轻轻地走进病房,看着郑朝阳:“老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小伤不叫事。今儿在这儿我向你保证,段飞鹏跑不了,我一定会亲手毙了他!”
郝平川回身,看到郑朝山站在自己身后,说:“郑医生,您也辛苦了。”
郑朝山点点头:“没事,已经脱离危险了。我这个兄弟,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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