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4）

他的眼前直到这现，还清晰地浮现着，来自那个孕妇的奋力一扑！

是的，虽然他不需要，可就在刚刚，他还是被一个危在旦夕的孕妇给救了，救的那般坚决而不留置余地！

高浪在这一刻茫然了，这样的女人，真的是他要狙杀的对方吗？

虽然这些日子，他早已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可在他的心里，难道不是存了等到叶无双生了孩子后就将她击杀了的想法吗？可为什么此刻这样的想法在自己看来，竟是那么的可笑呢？

如今大敌当前，国门将破，可为什么他们会将这样的一位一心抗日，全身心为人民的同志当成敌人呢？

以往的高浪不是没想过这些，他也不是不明白，可他原有的信仰在一遍遍的替他自己做着心里建设，所以他认为只要能赶走侵略者，他们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可今天，就在刚刚，随着叶无双下意识的一扑，高浪一直坚信的信仰崩塌了，瓦解了！

等到他反手握起短刀再次站起，朝着刚刚日军消失的方向而去时，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眼中也不再是那个只知杀戮的军统‘毒鹰’一惯的模样，随着某些信仰的质变，这个男人的眼中也有了让敌人更加害怕的东西，那不仅是‘杀’一个字就能形容的！

而前方早已是残败不堪的日军队伍，却丝毫不知道他们隐藏暗中的敌人正在不知不觉的强大起来，石原广一郞看着前面即将到达的沼泽地，回首看向武藤英时，还是徒然的张口问道：“需要停下来休息一晚明早过沼泽吗？”

面对石原广一郞的突然询问，武藤英还是愣了一下，看了眼被天羽英二扶着走，神智已经失常的高桥三吉，又看了眼他面前情绪依旧不稳的太田正孝，武藤英还是无言的点了点头，虽然他不是一个适合商量事情的士兵，可显然，这样的队伍已经禁不起任何的意外了，他们需要休息。

石原广一郞在得到他要的答案后，也是疲惫的一挥手，便示意众人在沼泽地前停了下来，但他却并没有就此放开叶无双，他在再次看了一眼太田正孝后，还是徒手将叶无双拉离了原来的位置，朝着不远处的草地走了过去。

静寂的夜晚，一切都显得很祥和，没有丝毫的异响异动，一如他们刚进山时的模样，可当石原广一郞看着身后那寥寥几人时，心中的悲凉却是一阵阵的涌上心头。

“为什么不杀了我？”叶无双感受着腹部那一阵又一阵的下坠感，她知道自己这两天定是要生了，可看着眼前好似仍然无穷无尽的山脉，她却又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而刚刚在丛林里的那个人又是谁？为什么要跟着他们？是前营救自己的同志吗？

对于这一切的一切，叶无双通通都不知道。

“杀了你？”石原广一郞的声音还是慢悠悠的响了起来，没有人知道在这声看似无情无绪的回答之下，他蕴藏着多少的怒气和无奈，“杀了你然后呢？别忘了我们为什么要抓你！相比一个特勤队的伤亡，我相信你在军部的价值绝对超地一个特勤队不是吗？”

“呵呵。”叶无双听到这里却笑了，她掉头看向眼前渐渐黑下来的天空，“我不知道我在你们军部的价值有多少，可我却知道自己绝不会给你们想要的东西。”

听着叶无双的话，石原广一郞竟丝毫没有一怒意显现出来。相反，他正慢慢掏出前襟里的锡制酒壶，一下一下颇有兴致的把玩着。很奇怪的，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等到他们再次独处时，竟没有了以往的各种情感纠葛，就好似两个相识多年的老友般，在这里谈论的也是别人的生和死。

“导师，后悔来中国了吗？”可能也是知道自己很可能命不久矣，叶无双喊出这声导师时，有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刚刚接到命令前往日本军校学习时，第一次见到石原广一郞的情景，那时候的石原广一郞在站场上军功赫赫，在军校里意气风发。

除去国籍和潜伏命令而言，叶无双不得不承认，那时午夜梦回时，有多少次这个男人曾进过自己少女怀春时的梦乡，她和他的相处，有多少情义是真，又有多少情义是假，只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也可能正是因为他们那段曾经的交往，让突然得知叶无双嫁给真琴二秀的石原广一郞一度陷入纠结中，以至于当时得知关于叶无双这个缉拿命令时，石原广一郞远渡重洋来到中国，可当此时的叶无双询问他是否后悔来到中国时，石原广一郞却在这时突然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暮色西沉的黄昏，一时竟答不上来，他后悔吗？说实话，他真的不知道，只是当他踏入中国的这片土地开始，他便像一个启动了引擎的战争武器，无时无不刻不在战争中击杀求活。

可慢慢的，就连石原广一郞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爱上了这种近乎变态的虐杀行为，他几乎欣赏着每一个死在他枪下的中国人，他觉得这些人临死前的挣扎痛苦，那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

然而，自从那个叫高浪的中国人出现以后，石原广一郞在这片连绵不绝的深山里，一次次地看着自己一手扶植训练起来的特勤队，在他眼前慢慢瓦解崩溃，他一手挑选出来的每一个战士，都相续以最残忍的方式死在了他的面前，从小野正一的陷阱尖刺，后藤文夫的短刀穿心，青木一男的一刀封喉，乃至于冈布长景的长木贯胸……

想到这里，石原广一郞忍不住掉头看了一眼已然呈痴傻状态的高桥三吉，刚刚叶无双问他后悔来中国了吗，不，他石原广一郞从未后悔过任何事情，可现在，就在此刻，他竟后悔进入这丛林，遇上那个已死的，手法诡异的高浪！

“我从没想过我们有一天，能这般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看着眼前属于中国的泱泱山河，心平气和的聊着这些。”叶无双不知道石原广一郞在想些什么，可在此刻，她的心境竟出奇的通透起来，不管丛林里的那个人是谁，只要石原广一郞他们能顺利出山，叶无双就不会让自己活着被他们送往日本军部。她断不能再让同志们，因为自己而增加无谓的伤亡，有些事情，有些情报空容，相较于她活着，唯有死才能让中共地下党的工作更通畅的运作起来！

只是可怜她肚子里这未出世的孩子了……

“其实我们一直有机会，是你从未给过我说话的机会。”此刻异常恬静安然的叶无双，也慢慢让石原广一郞柔和下来，一如他们多年前的那般相处，没有那么多的家仇国恨……

叶无双闻言，却在此时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冷冷看向石原广一郞道：“自从你以侵略者的身份踏上中国土地的那一刻开始，你我之间就再无说话的机会了！”

“可你明知……我对你与那些中国人，向来是不同的。”石原广一郞说到这里时，已经看到仇恨从叶无双的眼睛里猛然冒起，心底微微一叹之际，他便知道数十年来这唯一的一次谈话，也将告破灭。

“不同？”叶无双闻言果然嗤笑不已，她掉头看着石原广一郞，嘲讽的直视他的眼睛道：“有什么不同？你杀了我的家人，屠了我的村子，就连同是日本人的真琴二秀也被你们亲手斩杀！如今你告诉我，你待我向来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