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1/2）

·他一定不会爱她·

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他还只是个少年。

画画已有数年，始终不太顺利，机会太少，机遇更少。由于年龄的关系，这份美术馆的兼职来之不易，但他的目的不是这份工作本身，而是这份工作所能带来的便利。

《绝尘》花了他两个多月的时间。两米高的大型画，画起来本就困难，何况他还要同时应付学校的课程和另外一份兼职。

只是，像这样的画展并非常有，小型画作挂在这种地方，吸引不了多少目光。

既然要挂，那就干脆画一幅足够吸引眼球的，虽然容易被工作人员看见，但也容易被其他人发现。

他很小心，每次只在自己当值那日悬挂，选择的又是远离其他画作的走廊尽头。这里靠近楼梯，虽然隐蔽但也会有人经过。画展开了几天，有不少画陆续被收藏家或富商订购。他的《绝尘》也有人停下观赏，但那些人的统一反应都是蹙眉，接着离开。冒了这么大风险却没带来他希望的结果，他很失望，那天本已准备把画取下不再悬挂。

然而，他遇见了她。

她是唯一一个在他的画作前停留超过五分钟的人。

她很小，穿着简单的白裙，五官精致，瞳仁纯黑，看起来就像个瓷娃娃。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他不会有任何帮助，他已准备上去取画，却发现那个凝视画作的女孩正在流泪。眼泪从她漂亮的黑瞳里流出，安静无声，却充满了悲伤。

他怔住了，停下脚步。

她看画看得很专注，视线自下而上，再由上至下，因为身高，她必须努力仰头才能看到画的全貌。可能是视线被泪水挡住，她伸手胡乱地在脸上擦了擦，之后又踮起脚凑近看画里的天使。

她看得入了迷，丝毫没发现身后还有一个人。直至很久后，呼叫她名字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他看见她匆匆应了声，眼神留恋地在画上停留了会儿，最终朝声音的方向跑去。

“颜然……”少年仰头看着面前的作品，下意识地默念了遍这个名字。也许，他不该这么快就放弃。假如这是一幅能让某个女孩看到流泪的画作，说不定它没有他想象中那般糟糕。

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那之后的第三天，他遇到了一个改变他命运的人。

压抑、黑暗、意义不明、手法粗糙……他将他的《绝尘》批得一文不值，却在最后留下这样一句话——如果不服气他今天的评价，就去参加比赛吧。他递给他一张比赛宣传单，笑了笑转身离开。

直到那次比赛的颁奖仪式上，他才知道，那个批评他画作的中年男人是个非常非常有名的画家。

没有意外，他的《绝尘》无缘任何奖项。

惨败，甚至在海选时就被刷了下来。

幸运的是，那次比赛后，他成了那个中年男人的学生。

很多年后，当失败已彻底从他的人生里远去，他曾问过他的老师，当初为什么会收一个被他评价得一文不值的画手。

“这一行的人，来来去去都只是相似的画风。传统固然是好，可我觉得也是时候增加一些不同的风格了。艺术这行需要突破和创新，而这点，是当时的你唯一拥有的优点。”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走眼。

夏浔简十九岁之后参加的所有比赛，全部夺冠，无一例外。

他就像一个耀眼的奇迹，用魔魅的画笔，不断惊艳着众人的眼球。

他二十一岁那年，老师因心肌梗死去世，他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整整三天没有出来。那三天时间，他完成了新的作品。

那是幅抽象画作，由黑白两色渲染而成，没有线条，但依然能隐隐看出是一个中年男人的侧脸。明明是那么简单的颜色，却让画作给人一种华丽的错觉。那些深浅不一的黑和白，仿佛在画布上绘制出了一个魔力的旋涡。视线投去，就再也挪动不开，悲恸的气息铺天盖地，仿佛坠入深渊看不见希望。

可看到最后，眼前却会掠过一抹曙光。浅色的白像深渊的出口，让困在黑暗里的人重新有了挣扎的勇气，最终奋力抽离，回到他们所处的现实。

这幅画，无题。也是夏浔简真正意义上的成名作。

那之后，他越发低调，所有赛事均不露面，谢绝一切媒体访问，并且隐匿行踪，不收任何学生。

之后的数年，夏浔简成为画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传说。

人们总以为他低调，不想受到骚扰，但其实他真正躲避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生母，另一个，是他的亲生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