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2)
进包厢后,她才明白他会选这里吃饭的原因。这家餐厅没有大堂,一楼为咖啡室,只限会员。二楼全是包厢,只对高级会员开放,每一间都有私人电梯直达,隐秘性极强。
她过去时夏浔简已经到了,正靠在窗旁的沙发上,撑着额头闭眼小憩。看他眉宇间的微微褶皱,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
也是,以他的个性,被人捧着围着赞美了一下午,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
安颜然挥手让侍应离开,搁下包,轻轻绕去沙发后面,手指摁住他的太阳穴,为他慢慢按摩。
她边按边细细观察他的表情,在她手指触上他皮肤的一刻,男人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并没睁眼。片刻后,眉宇间的褶皱却松开了。
就在她慢慢放下心时,他冷不丁开口:“买了什么?”
安颜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礼物,忙从包里取出一个小时前才准备好的盒子递过去。
原木色的长形盒子里,是一条菲拉格慕的银扣黑色皮带。花了她近三千元,心痛异常。
盒子底部还搁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好长一段话,大致内容是:感谢老师近一年的教导,学生安颜然十分感激,在以后的日子里,希望老师继续鞭策我,我会奋发图强,蒸蒸日上,好好画画,不辜负老师对我的教导等。
“鞭策?”男人把玩着手里的皮带,抬头瞥她,“用这个?”
“这个是买给你戴的……”如果他真愿意如此“鞭策”,她早把自己洗白白送上门了。问题是他的防线实在太严密,她压根无从下手。
“从下周起,我每周六会抽两个小时教你画画。”他放好皮带,缓缓道,“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撑不住就自动消失。”
安颜然难掩喜色,应了声好,去沙发后继续为他按摩。
大约是她服务到位,过了片刻他竟又出声:“哪里学来的?”
“嗯,以前自己总有头痛的毛病,之后跟按摩店的师傅学了几次,因为经常自己按,时间长就熟了。”她低下头,其实当年经常头痛的人是关佑,“你喜欢?喜欢的话以后每周回去都给你按?除了这个我还会很多,你哪里不舒服都可以告诉我!”安颜然趁机拍马屁,自他太阳穴按到肩膀,再一路沿手臂敲到大腿,人也半跪在他身侧,标准的小媳妇姿态。
灯光将他立体深邃的五官打出淡淡的侧影:“我的学生不必做这么多。”
“可是我喜欢。”她接得很快,仰头朝他露出笑容。粉色的唇如同缓缓绽开的花朵,衬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越发清透晶莹,宛如熠熠生辉的宝石。
他盯着这张脸看了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重新合眼休息。只是眉宇之间,隐约多了抹细小褶皱。
一根皮带换来每周两小时的教导,这桩买卖怎么想怎么划算。尼罗那顿饭夏浔简自然不会真让她付,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用付,餐后签单,简单异常。
次日是周日,夏浔简前晚就直接回了别墅,她被告知休息一日,不用跟着回去。安颜然睡了一天,周一神清气爽地去工作室上班。刚到那里,就听见几个助手围在走廊角落谈论周六的画赛颁奖。
特别创意奖得主遗憾缺席,画界煞神夏浔简却突然亲临后台。虽然她们并没见到其本人,但各新闻报道早已把这个轰动的消息洋洋洒洒地铺开。小助手把从她“菲姐”那里听说的过程描述得绘声绘色,就好像她亲眼见到了夏浔简一样。
事实上,就连高菲自己也不过是隔着数人,站在贵宾室的门口远远看了一眼,之后便被重新关闭的大门阻隔了。
他们一行人里,只有刘辉进得了贵宾室,连关佑都没资格进去。刘辉倒是大有提携后辈的打算,无奈他也只是个客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加上他本人再见大师情绪激动,一时间也顾不上尾随他到达贵宾厅外的两个后辈。
艺术这一行就是这样,不问年龄,不问出处,不问背景,只看那人在这行的成就。
其实早在画赛计划的初期,伯翔老板就依靠他的人脉邀请过身在s城的夏浔简。那时他期望对方能成为评委的一员,结果匆匆一面,当即被拒。
日前对方主动表示有兴趣见见获奖新人,实在让伯翔老板喜出望外,哪怕对方提出不想在媒体前露面这种近乎不可能的要求,也一口答应下来。
尽管后来夏浔简并没有现身颁奖现场,并将冠军作品批得一文不值,伯翔老板依然半点难色都没露。他心里很清楚,所谓比赛颁奖展出都只是宣传伯翔的手段,即便有较出众的新人画家也是数年后才能见分晓的事。
而夏浔简,才是能把伯翔真正推向国际的人物。
s城这几日的诸多报道,大部分都是他自己放出去的,反正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伯翔老板很会把握这个度,料想大师不会太介意。
午饭时间,有关夏浔简的讨论还在继续。
工作室中午有专门的外卖订餐,午间一顿都在走廊另一头的茶水室解决。安颜然挖着盒饭,只感觉一旁叽叽喳喳不胜热闹。
助手们的话题已从画赛颁奖完全转移至夏浔简本人的私生活。她们本以为菲姐的男友关佑已是异常出彩的人物,外貌好气质好有才华,哪知传闻里的大师夏浔简不仅年纪不大,还俊美耀眼,果然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不是一点点。
也不知道那样的人物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如果谁被他看中,就真是场灰姑娘与王子的浪漫童话了。
不过这话刚出口就遭到反驳,有个小助手直道众人太天真,此类大师,往往私生活混乱,为寻灵感频换女人,更无所谓爱情。比较起来,关佑目前较夏浔简虽然逊色,但他不过二十四岁,前途大好,属于潜力股,若要恋爱结婚还是他这样的靠谱些。
这场讨论,最后以几个小助手“哪个男人都不可能是自己的”的叹息画上句号。
讨论得情绪激昂的小助手们并没有发现,她们口中那位与夏浔简相比差距太大的人的现任女友,曾在茶水室门外悄无声息地站了片刻。
在这短短的片刻,她冷艳脸孔上的每一分神态变化,都被安颜然不动声色地捕捉入目。
那是种很熟悉的微妙神态。
学院时代,她也在周围女生谈论她和关佑的恋情时,在高菲脸上见到过这种冷淡却十分微妙的神情。
没有错,从早上到现在,热议夏浔简的只有这些小助手,而曾亲眼见过夏浔简一面的高菲本人却对此事一直保持缄默。
如同那时,她对尚是安颜然男友的关佑那种自始至终的淡漠。
安颜然合上饭盒,抿着勺子将视线轻轻投向窗外天空。或许,她是时候做些什么了。要不然,岂不是浪费了高菲邀请她来这里工作的一番心意。
她撑着下颔,扬起惬意而清浅的笑意。比之从前,她果然长进了太多太多,嗯,这么夸自己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这家露天咖啡茶座位于关佑居住的大厦的马路对面,一旁是繁华的商业区,另一旁是市民广场。
回国以后,几乎每个周五下午他都会来这里,点一杯抹茶拿铁,一坐就是一下午。
咖啡不是他喜爱的饮品,一般都只抿几口。回国之后,琐事繁多,应酬也多,每周只有这时才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时光,能静静坐着,想一些事,想一些人。
只是,无论他怎么想,过去的一些事和人都再也不可能重来。
他缓缓将视线从广场上成双成对的男女身上收回,不经意间,却瞥见一道纤柔的身影。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定神再看,露天咖啡座另一侧的阳伞下,背对着他的那道身影果然是她!
初秋的风轻轻拂来,清淡的花香和浓郁的咖啡香混合在一起,是遥远记忆里的味道。
她撑着下颔,另一只手正轻抚着面前的咖啡杯。
他震住,有些控制不住,赫然起身走了过去。
银色圆桌上,是一杯简单的美式咖啡,同他桌上的一样,基本没有喝过。
那时他们都没什么钱,却偏偏爱这类小资情调。她喜欢抹茶拿铁,因为清香细滑,他喜欢美式咖啡,因为价格便宜。可有时钱不够,就只能买一杯。她每次都会买美式咖啡,只因他喜欢。起初他并没注意,等发现之后再来,他便会去买抹茶拿铁。
那时,即便两人只能分享一杯,也快乐如斯。
“小然……”他轻轻喊她。对方诧异回头的瞬间,有太多情绪蕴藏在那双墨玉般的眼瞳里。眸中微蒙的雾气、柔软的悲伤、难掩的错愕、随之而来的恨恼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眼底,直直地撞上他的心。
这绝对不是火锅那晚坐在桌子对面,用淡然的神态浅笑着告诉他时过境迁这样很好的安颜然。心脏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击了一下,疼痛。但随之而来的是隐隐的喜悦,难道她并非她自己说的那么风轻云淡,难道她对他……
对视间,她已重新回过头,手随即扬起,似乎在眼上擦了几下。
关佑的心忽然软成了一团,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小然……”
“放手!”她仿佛触电般缩回了手,回眸瞪他时,眼睛却仍有些湿漉。
“小然,我们谈一谈。”他发现自己竟有些笨拙。
“没有这个必要!”她匆忙起身,却因为着急差点绊倒,她推开他扶上来的手,转身离开。
去别墅的公交车上,安颜然颇为费力地对着小镜子一点点卸去眼上的妆容。之前小茹说过,这款眼影和眼线能营造出楚楚可怜的效果,她开始还不以为然,今日一试,果然非凡。
想着刚才关佑的表情,连她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
眼妆卸去后,镜子里的女子神态重新冷淡下来。手机响起,她看着来电漠然一笑,关机丢入包中。
周一下午,小助理采购回来,发现工作室的气氛明显不对。
高菲正在作画,画室门关得紧紧的,她原本想进去,结果被另两人拉住,直劝她别在这时去打扰。
“怎么了?”
“不清楚,反正关佑哥刚走,他们似乎在里面吵了一架。”
“他们俩从来不吵架的啊,为了什么事?”
“我们哪里知道,可能是为了个人画展的事吧,好像是关佑哥原本答应菲姐什么现在做不到,两人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之后关佑哥很生气地走了,菲姐就一直在里面没出来过。”
小助理闻言怯怯,打算把刚采购回来的画具先拿去别处。
“我来吧。”一个清淡的声音插了进来,三人回头,安颜然抱着一沓资料正看向她们,“我正巧要进去,我一起拿进去。”
不受欢迎的人准备当炮灰,众人自然没意见。
她接过画具,敲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室内光线明澈,高菲正在画架前工作,闻声回头,目光在看清来人后变得犀利:“谁让你进来的?”
“我有敲过门。”
“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高菲转回头。
“这是你早上要的城内各会场资料,目前最适合的地方还是美院的艺术展厅。”安颜然脸色平静,将资料和画具搁在一旁的工作桌上。
闻言,高菲的视线再度回转,自上而下将她扫了一遍,随即冷笑:“想看热闹?还不是时候。”
“我只是关心你。”安颜然挑挑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要论心机,你才几年道行?”
安颜然笑了笑:“你一意如此想我,我解释也没用。你真不放心,大可以辞退我。”
“辞退你?我有那么傻吗?他多有同情心啊,不过他现在有的也只是同情心而已。”
“你这么肯定?”
高菲搁下画笔,转身走到她面前,勾勒精致的媚眼风情撩人:“颜然,我觉得,你还是安心帮我做好个人画展的杂务吧。毕竟这样的画展不是每个学美术的人都有能力举办的,有些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个人画展。
安颜然在心里念了一遍这四个字。果然,高菲就是一病原体,稍一靠近便激励不断。
她承认,这回她是真被刺激到了。
可反过来想,这场原属于高菲的个人画展,亦是她一直等待的好机会。
能扭转全局的,唯有那个人。
周末来临前,小茹又来了电话,机不可失,她决定向游走情场无往不利的流浪艺人虚心求教。
小茹第一次听好友在谈话里讨论两性问题,不禁好奇:“哟,你有男人了?什么样的?”
“等真成了再告诉你。”小茹禁不住安颜然的重重赞美,于是隔着半个地球,如此这般地详细教导起来。
她告诉她,身为女人,最忌讳直接。女人,就该好好利用自身的优势,学恶狼扑倒,不如变身可口小绵羊诱惑恶狼。看似被动,实则主动。
安颜然大感受教,之后两天,不断练习。哪知周五动身前却接到夏大师的电话,说此周末他另外有事,让她不用回去。
重任在身的安颜然怎肯错过这个机会,忙表示自己已经在半路了:“我还是过来吧,你有事忙我怎么能安心歇着?再说每周原本就只有两天能见到老师你,我想跟着你学东西,无时无刻都离不开你的教导……”不要脸星人一边胡乱地拍着马屁,一边简单披了件外套,拎了包包就下楼打的。
“你有病?”电话那头的男人明显不耐。
“对啊,这叫学习综合征。我一直知道自己资质差,如果不好好努力,就完全没希望了。现在好不容易有老师的教导,我不想错过任何机会,我——”
“半个小时后,别墅大门。”大师显然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简单两句就挂了电话。
安颜然捏着手机,冲司机喊道:“半小时内赶到郊区半山别墅大门外,加你一百!”
黑色的跑车已等待许久。
她知道他素来钱多,但每次出门都换一辆车还是令她很有压力。她出意外那次他开的是bwx6,后来颁奖那回又换成了卡宴,这次更夸张,直接换成最新款的r8。
车发动后,他瞥了眼她的包,问道:“就一个包?”
“是啊。”见他发问,她这才想起开口,“我们去哪儿?”
“n城。”
她惊:“这么远?!”她一直以为他说的有事是去城中某处。
话音未落,他又甩来后半句:“五天。”
“……”
“你可以现在下车。”
“谁说我要下车!”她甜甜地笑道,“做老师的学生这么久,还没一起出过远门,我好期待呀!”
“坐好。”他一脚油门,车子如同离弦的箭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