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4)
·唯有忘记,才能重生·
话说从前在学院,安颜然自认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老师一词,素来是神圣而严肃的。
师长对她的评价,总是离不开乖巧、懂事和礼貌这几个词。事实上,安颜然也的确是个表里如一的好学生。
她不喜欢撒谎和伪装,也压根就不会。那会儿她做过最大胆出格的事,也无非是用虎视眈眈的火热目光注视着温雅如玉的关佑,直至对方转过视线,她再抱着素描本慢吞吞走上前,借口请教拉近距离伺机而动。
最初的最初,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变成关佑的女朋友。
s城的美院并不乏美女。学美术的,无论是安颜然所在的造型油画系,还是其他各类艺术设计系,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一定的美术功底。女生们在打扮方面品位都不错,气质美女更是随处可见。
论长相,安颜然是不会输的。她的五官玲珑脱俗,每一处都长得恰到好处,眉毛浓黑,眼瞳是墨色的,翘鼻精致,嘴唇圆润,下颔小巧。再加上纯黑的长发和胜雪肌肤,完全是一美女。
只可惜美院的男生们素来品位独特,比起美女更爱有个性的女生。安颜然的个性,实在说不上出彩。简单来说,她根本没个性,就像偶像剧里总站在女主角身边的女配角,虽然外貌不错,可一站在特立独行又冷艳高挑的高菲身边,立刻便成了陪衬的绿叶。
从入学起,高菲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她很有才华。系里素来以严苛著称的教授对她赞赏有加,就连美院不常露面的理事长也对她有所耳闻。以至于后来,当那件事发生时,安颜然成了不被相信的一方。
她不是会辩解的人,没有如簧巧舌,那时靠近关佑,完全凭着一股傻劲。
两人同属油画系,她刚进学校,是基础部的一年级生,关佑比她大一年,在为下学期进入油画工作室而接受油画基础培训。因为功底好,加上才华出众,开学没几节课后,他就被教授提前调入第二工作室,为其开小灶。
油画系的工作室一共分四个,每个工作室的侧重点都不同。第二工作室侧重把欧洲写实绘画的遗产与中国艺术传统相结合,特别注重色彩方面的研究和发展,更要求创新和艺术表现力。
这样提前进入工作室的例子,几年都甚少有一个。也因如此,原本就受学院女生欢迎的关佑成了系里人气最高的风云人物。
基本每天都有以这样那样的借口捧着书或者画册来找关佑的女生,安颜然也是这支大军里的一员,并创下了连续两个月每天报到以及连着两个月都没跟男主角说上一句话的丢人纪录。用同寝室小茹的话来说,种个香菇估计都发芽了,她怎么就如此不开窍!如果真喜欢,就要主动大胆,系里这么多喜欢他的女生,她再磨蹭下去,关佑早晚被人吃干抹净!
受了刺激的安颜然终于狠下心,在男生宿舍的楼下堵住了关佑。那是秋天的夜晚,她抱着画册低着头,仍旧一句话不说,只在那道纤长身影出现时直直地站在他面前。
他往左她也往左,他往右她也往右。最后他忍不住了:“同学?”轻柔优雅的嗓音带了些询问的意味。
“抱、抱歉!”结果她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两个字,人却下意识地想给对方让路。哪知眼神不好,一脚踩在小石头上,整个人重心不稳打滑摔倒,结结实实的一跤,痛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一双温热的手握住她的肩膀,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将她扶了起来。她迷迷糊糊地抬头,瞬间撞入那双清澈温软的眼瞳里。
安颜然至今仍记得那一眼的悸动,带着关切的眸底映出一脸傻气的她,眸底有错愕,还有缓缓漾出的淡淡笑意:“是你?”
原来他竟认识她?!
连续两个月的站岗多少起了些作用,他不认识她,但他知道她。
她心脏跳得厉害,手臂和脚上的疼痛似乎都远去了,唯独握着她肩膀的那双手传递来的温度,清晰如斯。
后来,他搀着一瘸一拐的她去了医务室,他注意到她的画册,知道她是同系的学妹。她伺机递上画册,表达了自己的来意。他们就这样认识了。那一天,被她称为幸运日,记录在厚厚的日记画本里。很长一段时间,她喜欢从那页开始,一张张往下翻阅,仿佛稚气的孩童,凝视着自己那些字画记录,会莫名地笑,偶尔有淡淡的惆怅,还有控制不了的怦然心动。
现在想来,果然所有的初恋都是一样傻气。自以为独一无二,世间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再没有比这更珍贵的感觉。那时,哪怕一直如此单恋下去,在他身边当个谈得来的朋友也是欣慰的。
习惯了仰望,没有料到他的俯身低头,可当渐渐习惯了与他平等地对视,那人却又转身离去。
从无到有,从得到失,那样的心情,她有生之年,不想经历第二次。
她被提早赶回了城。
安颜然在城内的住所距离画廊很近,只隔两条街,位于白领公寓大厦的十七楼。这里地段尚算繁华,所以价格也偏贵。她租下的公寓只有三十平方米,格局非常紧凑。房东匠心独具,把狭窄修长的空间分成前中后三段。
公寓位于大厦最左侧,左手边除了进门处的自带小阳台,还有三处落地窗,采光非常好,加上米色系木质装饰和大面积的磨砂玻璃,令公寓的空间感大大提升,半点不觉得狭小。
进门靠左是敞开式厨房,干净整洁的电磁灶台占地很小;中段的落地窗前用黑色大理石打了个休闲吧台,右侧靠墙是沙发茶几,这块算是活动区,安颜然的三餐都习惯在吧台解决;公寓的后段被隔离成上下两块,二楼用米色扶手和矮玻璃做围栏,再配上精致小巧的米色木楼梯,创意十足。
房东本意是将上面多隔出一个房间,但安颜然入住后,就把楼下的榻榻米床移到了楼上,把楼下临窗的睡房改成了工作间,用来练画和摆放杂物。因为洗手间就在楼下睡房旁,所以即便空间小,作画也非常方便。
梅雨季的初夏虽不算太热,但气压低,从外面回来总觉得身上黏黏的。她冲了个澡,换上画画穿的套头大t恤,进了工作间。
这七个多月,虽然那人一直没让她碰过画,可她从来没真正停下来过。
素描是每天都要练习的,手感这种东西,一旦停止就会荒废。
没有人催促,她一直练习到天色暗下。窗外的雨早已停了,灰蒙蒙的天空逐渐染上华灯的霓彩,傍晚一刻,从十七楼朝下看去,整个城市成了光的海洋。
又一个周六晚上,长久没在城里过周末,对着这种原本早已熟悉的喧嚣竟有些恍惚。
冰箱里只剩下鸡蛋,她取了方便面正在煮,小茹打来电话:“宝贝,猜猜我在哪儿?”
“尼斯,还是京都?该不会跑去南半球了吧?”
小茹是个富家女,当年学画完全是为了满足她那暴发户出身的爸妈的虚荣心。在校三年,混的日子比画的日子多,大四那年被二老以镀洋为名丢去了意大利。对个性dú • lì又随性的她来说,远离爸妈倒是件好事,反正家里有钱,在外国学院混完最后一年,就背上画板和相机开始了她的流浪生涯。
结果这一流浪就是一年,这一年里,她踏遍了欧洲和东南亚各国,连过年都是二老飞去外国凑合过的。天大地大,她玩野了心,压根没想回来。对于她这种有钱有闲的生活状态,同学朋友嫉妒多过羡慕,背后议论也多,小茹懒得跟人烦,只是慢慢断了和她们的联系。这两年,她唯一联络的旧友也只有安颜然。每到一处,她都会给她打电话,完全不顾她这边的时差,转去下一个城市前她会买一份礼物外加一张明信片寄来。
这种惬意的人生,是安颜然一直向往却始终无法达成的。
小茹的来电与礼物,算是她的另类寄托。
泡面没吃几口,手机再次响起,是个陌生号码,之前曾发过消息来,她知道是谁,也知道来意。在答应高菲去她工作室当助理时,她就料到之后的日子会陷入一种纠缠不清的局面。
不过她暂时还没准备跟他正面碰撞。这个周末她想清清静静地过,顺便好好思考,该怎么和大人物交代这件事。
果然,周一在高菲工作室填入职资料时,那人来了电话。
没温度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解释。”
“咳咳……”安颜然咳了两声,她早上去画廊辞职兼拜托老板别这么快告知某人时,对方明明一口答应的……
她定定神,走去一旁轻声道:“我不是故意先斩后奏的,只是那天你也知道,你那么快赶我走,我根本没来得及开口。”
“这不是你私自做决定的理由。”
“我只是觉得工作室助手比画廊打工更适合目前的我,你放心,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就这一次,答应我吧,好不好?”她靠在玻璃窗前,一边留意走廊上经过的人,一边软语道。
“是吗?”那声音像是渗进了冰碴子。
安颜然抓抓额头,貌似以前她也说过类似的话,而事实证明这种保证水分居多。她捏着手机,声音再度柔软了百分之五十:“真的,这次绝对真的,老师……”
“你最好对自己的决定负责。”电话被挂断,安颜然松了口气。
新工作的前几天,高菲并没有过分为难她。工作薪金虽比以前少,但在同行里比较也算得上公道。
其他几个助手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几乎很少交谈,安颜然乐得清闲,每天只做应该做的事。
这家工作室刚刚开张,一切还未走上轨道,目前来说属于入不敷出的状态。而以高菲目前在画界的名气,只能算得上初出茅庐。
所幸她有个在外国得了大奖的男友——关佑。
那天后,关佑没再给她打过电话,但他偶尔会来工作室,来时都会带一两个朋友。高菲个性虽傲,但该做的交际半点都不含糊。
工作室目前除了曾获奖的《奔流》,大都是高菲后期的作品,虽不能说差,但也不太醒目。不过艺术这东西见仁见智,单纯做生意的人里真正懂行的很少,况且有关佑护航,所以情形尚算不错。
两周下来,接了几笔类似壁画的小订单。
定好时间,高菲便要开始忙了。周四这天,她带了另外两个助理前去,安颜然照旧留在工作室做琐碎杂务。快下班时,工作室的办公间只剩下她一人,一旁桌上传来手机铃声。手机是高菲忘记带走的,来电人是关佑。
这两周他每次来工作室,她都很巧妙地寻事避开。她并不想太早正面地去惹高菲。
不过今天——她顿了顿,拿起手机,接了。
“你好,高小姐忘记带手机了,有事我可以帮你留言。”
“小然?”对方一愣。
“没事的话我先挂了。”安颜然语调淡冷,对方看不见的唇角却含着一抹淡笑。
“等一下,别这么快挂,我有事要跟你说,你现在出来一下?”
她到达时,他已经等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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