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矛盾(上)(1/2)
?开罗的五月并不是那么让人愉快,阳光强烈得令人睁不开眼,炎热就像个无所不在的暴君统治着整个西奈半岛。拥挤的马路上尘土飞扬,路边的椰枣树灰头土脸地呆在烈日下发蔫,就连那些原本洁白美丽的清真建筑也被烤得发黑发黄。蒙着面纱的穆斯林女人拖着长长的黑袍在街巷里穿行,利用宗教强大的力量与高温抗衡,让人看上去更热了。
许栩半靠在枕头上,看着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头顶的电风扇卖力地转动着,发出单调的“嗡嗡”声,但额头还是不停冒汗,身上轻飘飘地使不上力气,就像晕船时的感觉。自四月从托布鲁克回来她就一直在生病,先是发烧,腹泻,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昏睡,连起床都觉得困难。医生说是痢疾,并毫不犹豫地指出病源就出在她在托布鲁克喝的那杯污水上。她平素体质很好,极少生病(除了那次流产外),没想到这次一病就病得厉害,经过十多日的打针,吊针等治疗才渐渐好转,只是身体仍然虚弱,得卧床静养。
门轻轻地打开了,阿诺抱着个水晶花瓶走了进来,瓶里插着一大把红玫瑰,花瓣呈现出冷冽的暗红色,衬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有着奇异的和谐感,同样地张扬而富侵略性。许栩向来都觉得红玫瑰是种具有雄性气息的花,其实并不适合女人,但阿诺却很喜欢用来送给她。
“今天感觉好点了吗?”阿诺放下花瓶,弯腰摸着她的额头,端详着她的脸问。
“好多了,就是身上还没什么力气。”
“你已经躺了十几天,待会我抱你到花园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阿诺别开眼视线扫过床头柜,眉头突然皱了起来。那里放着另外一个白瓷花瓶,里面插着束紫丁香,花朵中别着张卡片,卡片上的字迹潇洒苍劲。
“这花已经谢了,扔了吧。”阿诺瞄了瞄卡片上的落款,拎起白瓷花瓶把它放到墙角,然后按铃让佣人进来。
“把它拿走,以后没有我允许,别随便把外人送的花放进太太卧室。”阿诺低声对女佣吩咐道。
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不悦的眼神还是让女佣吓出一身冷汗,她战战兢兢地捧着花瓶和紫丁香退出了卧室。
许栩一直在静静地看着,看着脸色阴沉的阿诺,看着可怜兮兮的女佣和那束无辜的紫丁香,心里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花才刚开,并没有凋谢;女佣也没有做错,她只是按照日常的惯例办事;送花的也不是什么外人,而是他们的好友,所有的错不过是卡片上送花人的名字—马修.斯特林。
阿诺转过身替她整理好头发和衣服,将一条宽大的开司米围巾盖在她的身上,然后抱起她走出了卧室,整个过程中没说一句话。许栩靠在他的肩膀上,凝视着他线条冷峻的下颌和嘴唇也同样不做声。他在生气,因为马修,她知道的,可她就是不愿开口,因为他的霸道,心里也憋着股气。沉默化作一道无形的薄壁,在两个人之间铺展开来,他们坚守着各自的阵地,谁都不肯踏前一步。他抱着她,她搂着他,两人的身体紧紧相依,却又似乎彼此都无法触碰。
两人间的僵持直到在花园里才被打破。许栩坐在树荫下的藤椅里,一边把玩着围巾上的穗子一边观察着阿诺的脸色,然后说:“气完了吗?要不你干脆骂我一顿,省得憋在心里闷坏了。”
阿诺没有看她,只是点燃一根烟,慢慢地吸了几口才说:“我为什么要生气呢?为什么要骂你一顿?难道你也认为自己做错了?”
“我……”他连续三个反问问得许栩瞪目结舌,因为他的提问方式很巧妙。他要她先回答他生气的原因,再说出她该骂的原因,最后问她是不是错了,表面看来他并没有表达自己的任何观点,但其实他是拐着弯来让她自己承认--她错了。许栩在口舌上向来都争不过阿诺的,她干脆跳出他设下的圈套,避轻就重地回答:“对不起,阿诺,我不该用偷走的方式离开害你着急,可是你先把我锁起来的,我也是没别的办法才请马修帮忙的。这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不要迁怒于他好吗?”
在许栩昏迷醒来之后,威斯太太偷偷告诉她,说在她生病期间,艾琳少校和马修曾几次上门拜访,但都被阿诺赶了出去,马修和阿诺理论,两人还差点打了起来。而今天,阿诺连问都不问她一下,就直接将马修送的花给扔了出去,她知道他是为了自己逃跑的事情而责怪马修。
“首先,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把你锁起来?你几乎就死在了托布鲁克,我真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把窗户也锁起来。再者,我为什么能不怪马修?他是我的好朋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唆使你去参加什么运输辅助大队,这不摆明着要你去送死吗?还敢背着我帮你逃走?实话说,我不但气他,还想把他狠揍一顿,将他的脑子给揍醒!”阿诺把烟扔在脚下,用力地踩熄,眼中的怒火让他的脸色看起来非常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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