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七十六章 尾声(2/4)
许栩抱着膝盖坐在潮湿的沙滩上,手里拎着个深色的酒瓶,里面已经空了一半。卷着白沫的海浪打湿了她的裤脚与膝盖,刚刚它们离她还有一两米的距离,现在已经漫上了脚背,涨潮时的海水总是上升得很快。她安静地坐着,体会着浪涌掠过皮肤时的触感,很冷但也很热烈,就像情人的手指般贪婪又疯狂,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爱意。
其实夜晚坐在海水里是很难受的,寒意会一寸寸地夺去身体上的温度,皮肤像被无数细针刺扎般痛,然后疼痛不断深入,直到骨头缝里也泛起阵阵的酸涩。但许栩并不想离开,因为这样能让她感到稍许的平静,起码能让她分出神来体会一些别的东西,而不至于让胸口里空无一物的麻木彻底将自己占据。
她灌了口酒,55度的威士忌滑过喉咙和食道,像着火的燃油般灼烧着她的胃部,僵硬的身体终于能感受到一丝的暖意。漆黑的大海在风和月亮的蛊惑下变得越发汹涌暴怒,“哗哗”的浪潮声传来让她想起自己当年飞越大西洋的那个晚上,那时候的她和现在一样觉得又冷又累,面对无穷无尽的大海,不知道那里才是降落的陆地,而阿诺则递过酒瓶命令她喝下去。飞行时喝酒,也只有他那样狂放率性又大胆妄为的人才敢干的事,不过却很有效,事实上她正是拼着那股酒劲冲破了暴风雨的密网,逃离死亡的追杀。
精明狡黠,心思缜密却不墨守成规是阿诺向来的风格,热爱冒险,又总能在瞬间看清问题关键从而一击即中是他致胜的法宝。他并不是一个性格完美的人,更不是一个脾气和善的人,少年时代所经历的宫廷斗争和巨大变故以及亲人的早逝,造就了他的坚韧,强悍以及玩世不恭的性格。初见时的他甚至曾一度令她恼火,目中无人,傲慢自大,像驯服野马般去征服女人,像强盗般粗暴地闯入别人的内心世界……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不完美的男人陪她渡过了人生中无数最黑暗的日子,用他宽厚的肩膀替她撑起一片广阔天空。没有他的帮助和支持,她走不出马修的阴影;没有他的鼓励和爱意,她无法完成飞越大西洋的冒险;没有他,她无法熬过失去孩子的痛楚和战火的伤害;没有他,也就没有现在的她。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是给了她八年幸福生活的人,是用生命来爱护她和守护她的人,是她死亡来临时都不愿放手离弃的人。
上天意外地让他们相遇,意外地结合,意外地相爱,一切都是那么地意外而毫无因由,就连他们的分离也是如此。
许栩又灌下一口酒,她始终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残酷地对待自己?为什么要让她穿越?既然穿越了为什么又要回来?回来又有什么用?呆在这个没有他的世界里!就像一个人本来做着美梦,突然毫无预兆地醒来,却发现自己的所有都早已遗留在梦里,然后得用半辈子清醒的时间来追忆梦境中的一切,孤独地终老,麻木地等死。
八年迷梦,一朝惊醒,换来的却是半生凄凉,这到底是为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忽然间,许栩愤怒了,以前对于命运的捉弄和反复无常她总是默默忍受,并尽最大的努力去顺从和适应,一次又一次,毫无怨言。但她是有极限的,而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承受下去,也不想再承受下去,她必须得反抗!让这该死的世界见鬼去吧!她把酒瓶狠狠地朝海面扔去,支起胳膊按着松软的沙子想站起来,但刚直起身体脑袋里突然一片天旋地转,此时一波强劲的海浪涌来,扑头盖脸地将她摁倒在水里,然后就着回冲的力量将她往海里拖去。
许栩整个人被卷入了海里,冰冷咸腥的海水呛进了口鼻中,头脑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她挣扎着想重新站起,可之前灌入的大量酒精让她四肢虚软无力。海水簇拥着她,晃动着她,即像摇篮又像某种奇异的召唤,让她全身放松,心头一片平静,不再愤怒,不再悲伤也不再想些什么,只想就此闭眼沉沉睡去。“我已经很累很累了,我需要休息……”她的意识在这样告诉着她,引导着她,然后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摊开手脚,有种如挣脱束缚后的自由飞翔的畅快。
然而,命运并不允许她就此解脱,也不打算让她这样轻易逃离。突然,“哗啦”一下,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从水里拉扯了起来,并剧烈地摇晃着她的肩膀。“许栩,许栩!快醒过来啊!”,急迫的呼唤声震撼着她听觉,也撑开了她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许栩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看到他那双深邃如海的绿眸正焦灼而痛惜地盯着自己,就像无数次她做梦时看到的一样。“阿诺……”她恍惚地叫了声,然后又恍惚地微笑了起来:“你终于来找我了?”
“许栩,你清醒一点,是我啊!比尔!”比尔见她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情急之下只能用手不断地拍打她的脸颊,希望借着疼痛去唤醒她的理智。
终于,许栩彻底地清醒了过来,她捂着自己生疼的脸颊,茫然地看着比尔,又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湿透了的身体,脑海中空白了几秒,然后才意识到刚刚她差点就把自己溺毙在海里。
“你到底在干什么?!不过就是一架飞机,值得你为了它而自杀吗?多么软弱而不负责任的行为!简直就是愚蠢,幼稚!”比尔一边把她拉回到岸上,一边毫不客气地教训着,同时心里也感到后怕:如果他再来晚几分钟,可能她就真的命丧大海了。
“对不起,比尔。我喝了点酒,脑袋有点不清醒,我只是想睡觉,没想到……”许栩慌乱地解释着,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躺在了海水里。
比尔在沙滩上坐了下来,他想开口再叱责她几句,可转脸瞧见她青白的脸颊和冻得发紫的嘴唇以及惊慌失神的眼睛,溜到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叹了口气才说:“别再做傻事了。我知道你不仅仅是为了那架飞机,还为了某个人或者某些事而一直难以释怀,但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我这么晚过来找你就是为了告你一件有希望的事,我见过了t-1028的买主,他现在正急着找人替他修复飞机,我向他推荐了你,他答应了下来,还邀请你明天去内罗毕机场和他见面。”
“让我修复t-1028?”许栩抱紧了自己冻得发抖的肩膀,看向比尔,声音有点不敢置信。
“是的,那个拉米罗先生已经答应了。而且,我看得出来他不是很在意t-1028,可能他只是为了低买高卖才买下它,也就是说你还是很有机会从他的手里买回t-1028的。许栩,放弃是很容易的,你刚才已经试过还差点成功了。既然你连死的勇气都有了,为什么就没有再等待一会和坚持一会的的勇气呢?听我说,给个机会你自己也给个机会t-1028,好好地修复它,说不定在你修复它之后会有奇迹出现呢?譬如那些你一直等待的人和事。”比尔拍了拍她的肩膀说。
许栩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比尔,眼里依旧是一片惘然困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把比尔的话给听进去。过了一会,她拨开了粘在额头上的湿发,像是拨开遮挡在眼前的阴霾,又像是拨开某些将她和现实世界阻隔了的障碍。她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清亮起来,然后说:“好的,明天我会去内罗毕机场。”
早晨,拉米罗开着他那辆最新款的跑车驶在通往内罗毕机场的公路上。今天的他心情甚是清爽,一则是因为他订购的新车提前送到,令他成为内罗毕第一个驾驶这款车的人;二则是因为他追寻多年的那张西班牙债券,一个小时后就能乖乖地躺在他的公文箱里,成为他又一件心爱的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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