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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君冶偷笑着站开一旁,仰着头故作在欣赏一幅山水。阿戚总说自己性急,爸爸还不是比自己更急?老爷子对儿子一直孤家寡人的生活心怀不满已久,看来这次是要亲自出手了。
怀月在姬君冶脸上看不出究竟,只好又带着疑问去看姬君陶。
姬君陶也正看着她,神情复杂。她琢磨不出那意思是想让她答应还是想让她拒绝,不由心中暗暗着急。
姬仲明把怀月局促的神情尽收眼底,笑着问:“怎么?怀月信不过我?”
“不不不,”怀月慌忙道,“只是怕耽误你们一家相聚的天伦之乐。”
姬仲明在心中又一次点头,怀月没有说虚空的客套话,倒是一言中的,他确实和孩子们分离得太久了。“没关系,让他们也跟着,他们也难得听我的点评。”
怀月只好惴惴不安地跟在姬仲明身边。姬仲明居中,她在左,姬君陶在右,姬君冶在后,她觉得这个位子十二分的不妥,可又没法说什么。
“这是君陶的母亲,”姬仲明径直走到一幅油画前站定,“是我35年前的作品,那时我们刚刚得知她怀上了君陶,是经过了十年等来的孩子,我为她作了这幅画以作纪念。你看,她多么幸福的样子。”
姬仲明的手轻轻覆上画中女子的手,分明是一双老人的手,却让怀月似乎看到无限的缠绵之意。
“她的手搁在腹部,很轻很柔,但是着拇指微微勾起,说明她很紧张很激动。你再看她的脸部,”姬仲明的手指向上一指,“君陶的母亲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笑不露齿,温婉沉静。但是这张脸给人的感觉是极度的快乐。为什么她明明没有笑你会觉得却是在笑?因为她是真的开心,很开心。”
姬仲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她的眉窝很深,五官的立体感很强,搭配在一起却很柔和。你看,不是每一个人笑的时候都会眯起眼睛的,君陶母亲笑的时候,眼睛就特别大,特别漂亮。”
怀月看着画上的女子,很年轻很美,婉约如一首词,让人不自觉地在她面前会自惭形秽。她不禁侧目看了看姬君陶,长得很像他母亲。
“这是我凭着自己的记忆画的,因为她开始时身体不是很好,终日需躺在床上保胎,我自然不会让她辛苦地做模特,所以是记忆之作。我一直以为这是我迄今为止最好的人物画。人物画的最高境界不是相似,而是感情。你看得出画中人的感情,也看得出作画者对画中人的感情。”姬仲明缓缓道。商怀月看到老人眼中似乎隐隐的泪光。
一行4人继续往前走,经过一幅《人约黄昏》,姬仲明又停了下来。
怀月一看,月上柳梢,空寂的河流,河上的小桥只有柳枝淡淡的影子。没有人烟的小镇,一盏灯笼挂在一扇矮矮的门前。整个画面暗色而忧伤,偏偏半轮明月透着淡淡的金黄。
姬仲明道:“当初我一看到这幅画,就知道我儿子决心要抛弃我的画风。你看,他在水墨画中开始用鲜亮的油画的色彩,甚至带一点突兀,用光用色受了印象派的影响,这就是他在走的路,用水墨作背景,用色彩述说主题。怀月,这幅画给你的感觉如何?”
怀月万分踌躇,偷偷瞥了一眼姬君陶,他正鼓励地看着她,便鼓起勇气道:“我看着觉得难过,好像要等的那个人不会来了。”
姬氏三人顿时沉默,怀月有些难堪,回头求救似地找姬君冶。姬君冶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低声道:“是的,不会回来了。怀月你看懂了。”
很长时间姬仲明不再说话,只是偶尔在哪幅画前停下来,看一会儿,又继续向前。怀月想能让他驻步的画总是好的吧,便也多看几眼,细细琢磨。姬君陶见她皱眉苦思的样子,很想替她解说一番,却碍于父亲和妹妹在不方便示以亲近,只好闷闷作罢。
最后,姬仲明停在一幅《春》前。
他看得认真极了,心无旁骛。怀月感觉到他的激动,便也细细地去看那幅画。
画面上是一截枯木,被雷电击落后甚是惨败,又经历了风雨欺凌,十分腐朽不堪。但是现在,那枯木上出现了两双脚,一双是女子的纤足,那么精致,白玉无瑕,一双是孩子嫩生生的脚丫,每个脚趾头都是圆圆的饱满的,这双小脚紧紧跟在另一双脚的后面,快乐而依恋。
因为这两双脚是那么的美,仿佛这世间最温柔最纯真的美丽都聚集在此,使人反倒对两人的身姿面容忽视了,瓜棚下,他们可能再摘瓜,也可能再浇水,宽宽的绿叶遮住了大半的身影,却仍让人感受到他们无限的快乐。这份快乐点燃了枯木,他仿佛正在阳光下奋力地苏醒。
“君陶,你这次所有的画加起来都及不上这一幅。”姬仲明竭力平静自己的声音,却仍带着一丝颤抖,“爸爸上次说错了,只说你的作品比我35岁的时候更见功力,因为我没看到这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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