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步步凶险(2/3)
胡矮子江湖阅历丰富,走在前头,每逢十字路口或丁字路口,留下一个特定记号,弓展便依着这个记号向前行。
如果前途发生异常或紧急情况,胡矮子便在正常记号之外,另附各种警号。
他们的衣着和容貌,当然都经过一番乔装。
不过,这种乔装的效果,并不足恃。
若是碰上有心人或大行家,仍然不难认出他们的本来面目。所以他们一路行来,却都小心谨慎。
五天过去了,他们已抵达天门山附近。
天门山是断魂寨吴火狮发迹的老巢,左傍必湖,右带汉水,地形相当险要。由于吴火狮已将主力逐渐移去长沙,这一带的市面也跟着慢慢的繁荣起来。
黄昏时分,弓展进入镇区。
根据他跟胡矮子的约定,除非遇上特殊情况,他们是三天会合一次。而刚才他在镇外桥头的记号上看到,胡矮却指明今晚要在进镇后第一家客栈里跟他见面。
他一踏人镇,想了很久,仍想不出胡矮子何以要提前一天跟他见面的原因。
镇上的第一家客栈开在丁字路口,为过往客商必经之途,脏乱嘈杂的景象,自是想像可知。
弓展背着包裹走进客栈,在店堂里拦住一名伙计问道:“今天中午时分,到你们栈里落脚的那位胡爷住几号房间?”
“胡爷?”伙计一怔:“哪一位胡爷?”
弓展拿手比了一下道:“个头儿矮矮的,只有这么高的那一位。”
伙计摇头:“没有见过。”
弓展暗暗吃惊。
胡矮子不是个任性的人,他决不会留下记号而不按记号行事。就算临时因故必须改住到别家旅舍,相信他也一定会在这家旅舍留话交代。
而今胡矮子竟然违背常情,既不见人影子,也没留下口信,这个矮子哪里去了?
最后合理的推断,便是胡矮子过了石桥,在抵达这家旅舍之前,半途出了事故!
弓展没有再追问下去,向伙计随便要了一个小房间,然后放下包裹,信步走出客栈。
这座小镇,名叫天马集。
是天门一带蚕丝、木材和茶叶的集货转运站。由于出产丰富,水陆交通便利,这一带居民的生活过得都很宽裕富足。
它也像国内其他重要的水陆码头一样,镇上除了生活上必须的各式行业之外,到处都是茶馆酒肆,喧嚣的赌场,低级的妓院。
胡矮子会不会为了跟踪一名可疑人物,不及落栈留话而追去了这些场所呢?
弓展各处转了一圈,结果一无所获。
胡矮子依然音讯杳然。
镇上已是万家灯火,时序进入秋冬之交,一阵阵冷风扑面,令人倍增萧瑟落寞之感。
从来不向任何困境低头的弓展,如今也不免有点沮丧起来。
胡矮子酒量不错,人又风趣,像这种天气,要是不出事故,两人来一盘冷切羊肉,叫一大碗羊杂汤,烫两壶烧刀子,谈谈江湖往事,该是何等惬意?
弓展无精打彩的回到客栈,在闹哄哄的店堂一角,叫了一盘冷切羊肉,一碗羊杂汤,一壶烧刀子,闷闷的吃喝着。但酒菜味同嚼蜡,愈吃愈没有味道。
突然问,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际。
“为什么不去找丐帮弟子?”
是的,他的确一时急昏了头,居然没有想到这条路子上去。
丐帮弟子,无所不在,像天门这种水陆码头,尽管大部分行业均为附近各路水寨所把持,但凭丐帮雄厚的势力,绝无不插—脚的道理。
他自结识大穷神以来,已深谙丐帮内部的联络诀要,同时大穷神还送给他一支具体而微的金仗令符,不论谁拥有这种金仗令符,都会被丐帮弟于视为特级上宾。
即使丐帮帮主见了这种金仗令符,都会像见了金仗长老本人一样的尊敬礼遇。
他既跟丐帮有着如此密切的关系,为什么还要窝在这里喝闷酒,而不去找当地的丐帮弟子求教?
就在弓展心念一决,正待起身付帐出栈之际,忽然从客栈外面进来了一个人。
弓展看清这个走进来的人,不禁当场一呆。
原来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胡矮子。
胡矮子背后也背着一个小包裹,活像一个卖了一担谷子,准备替小媳妇买胭脂花粉,因为误了日头,不得不在镇上留宿一宵的乡巴佬。
他看上去精力旺足,神情十分愉快。入栈之后,驻足店堂中,四处张望,仿佛想找个熟悉人打打招呼,好显示他荷包丰盈,也是个经常在小镇上走动的时髦人物。
弓展看到这位胡矮子,不但没有喜悦之感,反而恨不得过去当胸赏他一老拳。
因为这个胡矮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曾经出过事故的样子。
既然什么事故也没有发生,又干嘛要拖到现在才来这家客栈?
他为什么不替别人想想,想想别人等他找他的滋味?
胡矮子终于朝他这边走过来了。
弓展坐下,偏开面孔,装作没有看到。
一名店伙跟过来招呼,胡矮子指指弓展道:“这位老弟是我们同村子的,替我添一壶酒,我在这里搭双筷子就行了。”
店伙很快的就送来一壶热酒,一双筷子。
等店伙离去后,胡矮子道:“我知道你老弟一定想问,为什么我没有依约定行事,而且迟到这个时候才过来。”
弓展轻咳了声道:“我知道原因,那是因为你一过石桥就看到了一个人。”
胡矮子一怔道:“你都知道了?”
弓展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胡矮子将信将疑道:“否则——”
弓展道:“这是江湖上时常发生的一个老故事,我只不过随便引用一下而已。”
胡矮子轻轻一拍桌面,兴奋地道:“你完全引用对了!你猜我见到的这个人是谁?”
弓展道:“谁?”
胡矮子道:“你猜猜看。”
弓展道:“猜不着。”
“算你老弟有自知之明!”胡矮子又敲了一下桌面道:“我矮子敢跟你老弟打个赌,这个人就是让你老弟猜上五十次,你也一定猜不着。”
这是一种激将法,弓展不理。
“这个人起先我也没有特别留意。”胡矮子接着道:“我最先注意到的,是他腰间的一把刀,一把很奇怪很奇怪的刀。”
“什么刀?”
“凤翎刀。”
“凤翎刀到处可见,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知道你一定会这样说。”胡矮子笑了:“我说这把凤翎刀奇怪,是因为它的刀身只有一般凤翎刀的一半宽,却比一般凤翎刀长了四寸左右。”
“凤翎刀是依形式取名,本来就没有一定的尺寸,刀身狭一点或是长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胡矮子笑道:“如果长沙颜尚书府的大窃案里没有一把凤翎刀,当然算不了什么。”
弓展大感意外:“你意思是说,这把凤翎刀是颜府窃案里的赃物之一?”
胡矮子笑着反问道:“现在你说吧!看到了这样一把刀,我该不该对它的新主人多多留意一番?”
弓展道:“它的新主人是谁?”
胡矮子道:“小金枪马其武!”
弓展不觉又是一楞:“跟毒牡丹胡美娘被人合称为‘欲海双绝’的‘小金枪’马其武?”
胡矮子道:“就是这个家伙?”
弓展不得不承认,胡矮子刚才一点也没有说错,如果要他猜这个人是谁,别说五十次,就是一百次,他也猜不着。
小金枪马其武积案如山,而且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奸杀案,很多被害苦主,不借重金雇请杀手,四处追捕截击,致令这位小金枪已很多年未敢再在江湖上露面,如今何以忽然在天门—带出现?难道这厮最近也像胡美娘一样投靠了神武极乐教?
弓展道:“这家伙如今在什么地方?”
胡矮子道:“一本万利堂。”
弓展道:“赌坊?”
胡矮子道:“是的。”
弓展道:“这就怪了,刚才我在镇上找你时,也曾去过那家一本万利堂,怎么没有见到你跟那个家伙?”
胡矮子道:“我们在后面,贵宾厅。”
弓展道:“你怎知道这家伙今晚不会离开那里?”
胡矮子道:“是他自己说的。否则,我又怎会舍得抛下那家伙抽身跑来这里?”
弓展道:“他怎么说?”
胡矮子道:“他跟一本万利堂的大总官癞痢头好像是老朋友。一本万利堂的大赌局,经常都是半夜开场。所以他吩咐那位癞痢头替他收拾一个房间,弄点酒菜,他要先饱啖一顿,休息一下。”
弓展道:“他既然清楚一本万利堂的大赌局要到半夜才开场,为什么这样早就赶过去?”
弓展道:“他也许只是路过本镇,临时动了赌兴,想留下来杀一下手瘾的也说不定。”
弓展道:“这厮为躲避仇家,已经很久未在江湖上露面。如今竟敢公然招摇过市,你猜想这是什么原因?”
胡矮子道:“我猜这厮大概是找到了什么扎硬的靠山。因为有人撑腰,胆就壮起来了。”
弓展微微点头,没有出口。
胡矮子虽然没有明白说出小金枪马其武找到的是什么靠山,但谁也不难听得出他暗示的是神武极乐教。这正跟弓展的猜测不谋而合。
胡矮子接着道:“这厮一身武功不弱,人又机警诡诈。要想逮住这个家伙,逼问颜府窃案的始末,我看得你老弟出马才行。”
弓展沉吟了片刻,抬头道:“你发现这姓马的,是过了镇外那座石桥以后的事。在没有发现这姓马的以前,你在桥头留下记号,要我提前一天,在这里跟你会面,又是为了什么?”
胡矮子的心情,好像一下子沉重了起来。他望着桌上的酒壶,缓缓道:“昨天在路上,我听了一个消息。”
(四)
胡矮子没有马上说出他在路上听到的是个什么样的消息。
弓展也没有追问。
因为他们都知道,天马集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而现在这座店堂中,三教九流,无不俱备,谁也弄不清谁的身份。如果在这种地方谈论极密大事,岂非愚不可及?
于是,他们开始喝酒。
两人由于常年行走于江湖,对陌生环境都养成了一种高度的警觉性。所以两人看上去好像只是在那里喝酒闲聊,其实两人一丝也没有放松对店中每一名食客的观察。
经过一番观察之后,胡矮子一边挟菜,一边轻声笑着道:“我看这座店堂中,至少有半数以上是天门山三十六寨的‘英雄’和‘好汉’。”
弓展喝了口酒,笑笑道:“其中有三位仁兄,我看很像是来自龙虎谷。”
胡矮子有点意外道:“你指的是哪一桌的三个家伙?”
弓展道;“靠店门左首的那付座头。”
胡矮子朝地上吐了一块黏在瘦肉上的肥羊脂,借扭头游目之际,他已将店门左边那付座头上的三名食客,打量清楚。
那一桌上,坐的是一名满面皱纹,五官慈祥的老者,一名中年胖汉,以及一名青布包头。眉日秀雅,略带病容的中年妇人。
胡矮子回过头来,带着疑问之色道:“你是怎么辨认出来的?”
弓展微笑道:“是他们的神色告诉我的。”
胡矮子道:“因为他们一直对你很注意?”
弓展笑道:“不错,如果他们是天门三十六寨的人,他们就不该把我的一举一动,看得比他们面前的酒菜还重要。”
胡矮子道:“你看他们在极乐教中是什么身份?”
弓展道:“除了那个胖子,其余两人的身份显然都不低,很可能都在金武士和黑衣护法之间。”
胡矮子道:“该教目前已将我们师徒两人当作头号公敌。以这三人在教中的地位,既然认出了你的身份,岂非马上就有麻烦发生?”
弓展笑道:“如果怕麻烦,我们就不会赶去龙虎谷了。现在我只担心他们的胆量不够。”
(五)
在兵法上,以寡敌众,是一种艺术。
若是在敌众我寡的情势下,而能完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要求,那更是艺术中的艺术。
胆敢面对这种处境,凭恃的并不只是视死如归的勇气。
比勇气更重要的,还有智慧。
弓展两者俱备。
这是老浪子佟二先生肯放心将—付重担子交给他这位爱徒的原因。
同时,这也正是神武极乐教自成立以来,不以武林中各大门派为意?而将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的原因。
弓展身负重任,面对强敌,他将要以什么样的心情和行动,来为整个武林割除毒瘤,完成恩师对他的殷切期望?
弓展心情稳定,行动快捷。
他们离开店堂时,正是起更时分,胡矮子道:“再过一会儿,那边就开场子,我们去别处溜溜怎么样?”
弓展仲伸懒腰,打了个呵欠道:“不行,累了一天,我想睡觉了。”
他说时朝胡矮子递了眼色,胡矮子立即会意。
然后,两人分手,胡矮子由前门出栈,弓展则向后院栈房走去。
弓展进了自己的房间,吃了两口伙计送来的冷菜,关上房门,熄了油灯,躺上炕床不久,即告沉沉睡去。
隔着天井,对面的一同客房里,乌灯黑火,住宿的客人似乎也早已进人梦乡。
不过,你如果走过去,凑上窗户,仔细瞧瞧,你就会发现,褪色的窗纸上,已经被人戳了三个洞孔,每个洞孔后面,这时都正闪睐着一双发亮的眼睛。
这三个在黑暗中偷窥对面弓展动静的人,正是适才店堂中的那两男一女。
这时那个胖子首先压着嗓门,低声道:“大家都说这小子如何精明,如何机警,我看这小子似乎也并不怎么样。”
老者冷冷一笑道:“你看,我看,嘿嘿,我看你是吃得太饱了!”
胖子像受了委曲似的,抢着分辩道:“冤枉了!金老,今晚我没有吃饱啊,当时若不是您老使眼色,我本来还想叫碗牛肉面……”
那妇人轻轻推了他一把道:“别又说呆话了,铜肥。金老的意思,是说你像吃撑了一样,脑袋里空空荡荡的,说起话来,像说梦话。”
胖于仍然不服道:“我没有说错啊!我的话哪里像梦话?”
老者冷笑道:“好得很,你说姓弓的并不如外传的那么精明机警是不是?现在这桩功劳让给你,你过去捡个便宜吧!”
胖子道:“去就去,你以为俺铜肥不敢?”
胖子说着,转身离开窗前,真的想出房门。
那妇人又一把将胖子拉住道:“铜肥,不许乱来!”
胖子乖乖止步转身,口中嘀咕着道:“苗护座,您不知道,金老的话,实在气人,就好像我铜肥除了穿衣吃饭睡觉,什么事都干不了似的。”
从三人的语气上,可以听出,胖子是一名铜武士,老者则是身份相当崇高的金武士。
而令人吃惊的是,那妇人竟是一名护法。
以毒郎君丁羽的一身武功,以及在江湖上的名气,在该教中也只被编为一名神勇武土,这妇人职位既在毒郎君之上,武功和名气,当然也在毒郎君之上。
这姓苗的妇人是谁?
金武士身份的老者,脾气相当孤傲,他显然很瞧不起这个比他低了两级的胖铜武士。但因为有位比他身份更高的护法在场,所以他这时只哼了一声,便没有再跟铜肥呕气。
那妇人推开铜肥,转向老者道:“我懂金老的意思,金老是不是说那小子在使诈?”
老者道:“老夫的意思,正是如此。”
妇人道:“金老认为,小子在店堂中就已识破了我们几个人的身份?”
老者道:“这是不难想像到的。”
妇人道:“那么,依金老之意,我们今夜要不要采取行动?”
老者沉吟道:“这一点实在很难决定。”
妇人道:“马其武马护法以身作饵,歇在一本万利堂坐等这小子上钩,我们如果不动手,这件大功荣,岂不就变成马护法一人独享?”
老者又想了片刻,毅然道:“是的!这种机会,的确千载难逢。就算那小子已经有了警觉,我们也得试着拼一下。”
妇人道:“按照原定的老方法行事?”
老者道:“不错!”
他们计划好了的老方法,果然不错。
如果弓展一时大意,事先警觉不够,未能觉察在这么一家小小的客栈中,居然也埋伏了重重危机,这两男一女的图谋,十之bā • jiǔ,必能如愿以偿。
铜肥虽然体躯臃肿,头脑也不太灵活,但他能被极乐教编为铜武士,当然也有他某一方面的长处。
这个铜肥最大的长处,便是身手敏捷。
他是第一个从容房中窜出来的,尽管人如肉球,但速度之快,脚步之轻,却几乎已达到了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他像一阵风似的,快而无声的贴去弓展那间客房的窗户下。
接着现身的,是金武士老者,和苗姓女护法。
天井里有一排专接无根水的大水缸,金武士一矮身,伏去缸后。
苗护法身轻如燕,香肩微晃,上了屋脊。
铜肥双手分执着两根圆筒,一筒是mí • hún香,一筒是飞蝗驽。如今mí • hún香已经点燃,鹤嘴似的小铁管,正在慢慢插入窗缝。
弓展的用意,如果是想以诈睡诱使这三名教徒自投罗网,他这步棋显已落空。
而今三名教徒配置的方位,暗合奇正之道,弓展若是受不了mí • hún香的闷熏,想破门突围而出,则必然会遭上下三路夹击之厄。
弓展当初有没有想到这一点?
铜肥侧身贴着寺壁,倾耳细听。
他见房中毫无动静,一张圆滚滚的面孔上,不由得渐渐露出得意之色。
他使用的这种mí • hún香,气味极淡,毒性却十分强烈。这是他私人花大价钱,从一名黑道人物手上买来的。若干年来,他已使用过不少次,从来没有失手的记录。
时间慢慢过去,铜肥愈来愈兴奋。
按照教方订定的赏格,如果杀死或逮住弓展这小子,除了可以分到现银一千两之外,他还可以连跳两级,直升金武士。
铜肥想到这里,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奶奶的,那时候,身为金武土,荷包又是鼓鼓的,那可就要轮到他神气了。
那时候,别的不管,他决定先找一家大饭馆——
铜肥正在想得出神,天井里忽然哗啦一声巨响,吓得他浑身肥肉一颤,差点跳了起来。
天井一只大水缸破了。
是给一块石头砸破的。
那名金武土老者正好躲在这只水缸的破洞后面,水缸爆破,带棱角的碎片,一齐撞上他的面孔,在他脸上第二次开花。
这当然不是一次意外。
金武士老者像血人儿似的,从缸后跳了出来,一边抹着脸上的鲜血,一边破口大骂:“是那个狗娘养的臭杂种,竟敢暗算老夫,有胆的就给老夫站出来!”
有人站出来了,是胡矮子。
金武士老者一只眼睛受伤,一时没有看清楚,还以为从暗处走出来的是个大孩子,不禁当场一怔。
胡矮子招招手,笑道:“老杂种,你来,别惊吵了住宿的客人,我们到外边游戏游戏。”
金武士老者听出是个大人的口气,怒火再度升腾。
他一声闷吼,人如怒矢,突向胡矮子飞扑过去。
胡矮子捷若灵猿,一个倒翻,上了屋顶。
金武士老者当然不肯罢手,双足落地,一顿复起,眼看追了过去。
铜肥有点发慌,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身后肩上忽被人轻拍了一下。
只听有人轻笑着道:“胖哥,找个安静的地方吃老米饭去吧,你这一套早就不时兴了。”
伏在厢房暗处的苗姓女护法,虽然知道下面的金武士出了事故,却仍然潜踞原处,无动于衷。
他们之间,没有私人情感可言。
一名金武士,应该可以照顾自已。退一步说,就算金武士不幸失手丧生,对于她和铜肥,也没有任何损失。
她们主要的目标,是消灭弓展。
奖赏的金额,是个定数。三个人或两个均分,都是这种数额;少掉一个人,少分一份,能说是种损失吗?
所以,她现在最留心的,是铜肥的动静。
月色下,嗖的一声,铜肥突然于屋顶出现。
苗姓女护法大喜,起身轻跨一步,迎上去悄身道:“怎么样?小子放倒了没有?”
铜肥闷声不响,突然张开双臂,向苗女护法搂扑过去。
苗姓女护法又羞又急,又气又怒,低叱道:“铜肥,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你疯啦?”
铜肥没有疯,他只是被人点了穴道,身不由己而已。
苗姓女护法拧身一闪,铜肥扑空,叭的一声,趴的一去。因为他身躯太重,瓦片给格里格卜的被一下压破了好几十块。
苗姓女护法终于弄清了这是怎么回事。
铜肥原来只是在客串着一段没有提线,和没有音响效果的傀儡戏。
铜肥冲前扑倒,原处仍然立着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自是不问可知。
苗姓女护法发现上当,右手急向腰间革囊探去。可是,她的动作不够伙,至少跟弓展的动作比起来,她是慢得太多了。
弓展只是一伸手,便如巨蟒吐信般,一把抄住她那只想去掏取暗器的右手。
她暗中运气,仍想挣扎。弓展五指广紧,她右臂一麻,全身顿告酸软无力。
弓展淡淡一笑道:“省点力气吧,苗师父。你能列名极乐教的黑衣护法,仗恃的并不是武功修为,这一点你心里应该清楚。”
苗姓女护法一呆道:“你称呼我什么,苗师父?”
弓展微笑道:“不然你说应该怎么称呼,是不是该喊你一声了因师太?”
苗姓女护法,赧然低头。
这个大恶棍既然识穿她的易容术,知道她就是长沙慈云庵的了因尼姑,当然不会不知道她的出身以及过去的历史。
“如果我说我知道你跟毒牡丹胡美娘是姑嫂关系,你听了一定很惊讶。”弓展又笑了一声道:“其实,我知道的秘密还多着哩。总而言之,一句话,你自己应清楚你跟胡美娘这对姑嫂,是两个什么样的女人?在过去的十数年中,你们为武林中制造了多少罪恶?清楚了这一点,你就不难清楚自己该有什么样的下场!”
了因尼姑忽然全身颤抖起来。
她曾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男人,她也曾以不同的手段对付过各式各样的男人;无论处在何种环境之下,男人们只要碰上了她们姑嫂,都会变得像面团一样,任她们揉搓绞捏。
但是,她清楚,这个大恶棍不同。
这个大恶棍虽然不是柳下惠,却很少为女色所迷。她的小姑毒牡丹胡美娘化名混入长沙三湘第一楼时,使尽浑身解数,虽然差一点几乎得手,但那次是掺杂了很多有利的条件,她相信这种事决不会发生第二次。
所以,她很快的想到了她的下场。
她抬起头,抖索着道:“那……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弓展冷冷道:“因为你还有一条唯一的活路。”
了因嘴唇微张,双目中露出惊喜之色,隔了好半晌,才像梦呓似的道:“弓大侠说的是真话?不……骗……我?”
弓展道:“是的,只是你说出极乐教主是谁,我会饶你不死。”
了因一怔,脸色惨白,忽又垂下头去,颤声道:“你还是动手吧!”
弓展诧异道:“你不肯说?”
了因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我纵然说出实话,弓侠也一定不会相信。”
弓展道;“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怎会不信?”
了因道:“我不知道教主是谁。”
弓展一呆,大感意外。但是.他看看了因那付瑟缩的神情,想想对方此刻的处境,又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没有说谎的理由。
“你是该教的黑衣护法,居然会不知道你们的教主是谁?”
“所有的黑衣护法都不知道。”
“既然连教主是谁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投靠这个极乐教?”
“为了享受,为了取得庇护。有些说不出口的事情,弓侠客您应该清楚;若干年来,我们这一群,得罪的人太多了,只是投入极乐教,我们才能活下去。”
“你们从未见过你们那位教主?”
“是的。”
“既然教主有位无人,是谁为你们编列职等,是谁向你们下达各项命令?”
“柳长老。”
“七巧夫人柳淑贞?”
弓展听了,不禁又是一呆。
他怎么也想不到,名列江河五奇之一的七巧夫人,另一身份却是神武极乐教权力最高的长老。
“你们那位极乐教主,你想会不会就是这位七巧夫人?”
“绝不是。”
“你相信极乐教主真的另有其人?”
“是的。”
“何以见得?”
“有很多事实都可证明这一点。”
“你能不能举个例子?”
“太极神翁萧平野一家灭门血案,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这话怎么说?”
“当时龙虎谷总坛接到密报,说我们极乐教的活动情形,已被太极神翁查悉,正准备联络八大门派,发起剿灭行动。如果教主就是七巧夫人,便该由七巧夫人下令,或指派人手采取对策。但是,她当时并没有这样做。”
“她是怎么处理的?”
“她只放出一只信鸲,未动龙虎谷一兵一卒。结果,不出半个月,血案就发生了。由此可以证明,教主不但另有其人,教主身边显然还带领着一批高等杀手,准备随时从事狙击行动。”
弓展微微点头,沉吟不语。
下面很多住客,都被惊动了,不过大家都是出门人,都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所以院子里仍然显得很安静。
弓展四下望了一眼,忽然以左手点了子因三处穴道,然后将了因挟起,纵落栈后的小巷。小巷中一人正在揉着自己的小肚子喘气,身上好几处地方都在流血。
这个人正是胡矮子。
弓展放下了因道:“伤得重不重?”
胡矮子道:“还好。”
弓展道:“行动方便不方便?”
胡矮子道:“不碍事,除了肚皮上挨了一腿,其余都是皮肉之伤。想不到那老小子竟然还真有那么两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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