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2)
“好辉煌,浓淡绿叶映日光……”
有人在念名为《日光》的俳句。
其声音柔软又轻盈,像空气中的蝴蝶轻触翅膀时发出的细碎摩挲。
于是,扑凌——
扇第一下羽翼时,有飞鸟掠过屋檐,廊下系着信笺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
扑凌——
扇第二下时,阳光游离,尘埃落在午睡之人的指尖上。
静谧的罅隙时光,五条家的小少爷好像在做一个梦。
梦中,蝉鸣不已,远山飞来了蜻蜓。
金绿的稻穗垂在翻涌起伏的波浪之间,古池之上,青蛙跳进水中央,扑通一声响。
松尾芭蕉的俳句应季而来,正被某个人轻轻念叨着。
恍惚间,睡意就被某种淡淡的花香驱散,他稍稍睁开眼,然后发现,今年的夏天,似乎来得有些快了。
200X年,初夏。
娑由将五条悟的俳句词集轻轻合上,放到了一边。
她坐在五条家的一处偏静的走廊上,看见坪院里的青苔与翠竹交织出了一片绰绰的剪影。
早些时候,下了一场雨。
院中的光景呈现出一片朦胧的天青水色。
而日光荡漾,睡在廊下的少年还是青涩的身形,就像羽翼未丰的雏鸟一样,其雪白的发丝洋淌在木板之上,像浮动的波藻。
闲暇的时候,五条悟独自一人大大咧咧地躺在一处偏院的地板上睡着了。
他的手边,是各种各样类属高等数学的书和喝完的果汁瓶,还有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
娑由提着自己形影不离的编织箱轻车熟路地潜进五条家找到他时,他还在睡。
白昼时分,天光阴翳,柔软的雾霭未散。
娑由的脚步轻得像落在青石之上的绿叶,惊不起一丝涟漪。
遮凉的帘席从大开的格栅门檐上垂落下来,娑由隐在那一片光影中,眨了眨眼睫,稍稍弯下身子去看五条悟。
她鼻子上架着玩的墨镜后是一双细瞅他的眼睛。
许是在家,今天的五条悟难得换上了和服,多了分端庄。
平日里嘴巴像淬了毒的家伙闭上眼睛后少了几分桀骜与不羁,睡着的样子莫名安静又乖巧。
与此同时,娑由发现他身上的和服有些眼熟,好像是去年夏天他们初见时穿的那件。
她将墨镜从鼻梁推到了额头上,认真地去细数他雪白的眼睫。
数着数着,见他还不醒,她不禁轻轻吐出了一句话:“真是毫无危机感呢。”
语毕,她也不吵他了,就自己找乐子。
安静的午后,清风吹来,院中的青松翠柏摇摇曳曳。
娑由无聊得看起了俳句,轻念那些她觉得没有意义但是却能打发时间的东西,口干舌燥的时候,还偷喝了那杯五条悟动都没动过的清茶,结果被苦得皱起了鼻子。
到最后,实在太无聊了,娑由便去偷摘了别人的雏菊花。
蓝色的,小小一朵,展着柔软扁长的花瓣,被娑由用指尖捻住了枝。
她玩心大起,俯身凑近那个小少年,逆着廊外的光,将那朵盛开的花瓣贴着五条悟的鼻尖,逗弄似的转了转花蕊。
结果,须臾间,他就睁开了眼来。
朦胧的光晕安静地偏倚,带着熟悉的温度。
恰逢娑由耳后的几丝黑发垂落,堪堪扫过了他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
那一瞬,像被惊扰到似的,他苍蓝的瞳孔微缩,极其短暂的,那双眼睛浮光掠影般倒映出了世界的一切——
日光,清风,花,垂落的竹帘和浮动的尘埃。
以及她微眯着眼笑得狡黠的脸。
雨天之后的阳光总是朦朦胧胧,让人一时分不清时间。
见他醒来,娑由也不玩了。
她将那朵小小的蓝色雏菊坏心眼地别上他的鬓角时,他的呼吸轻得好像没有,但是下一秒吐息却变得温热起来。
几乎是没有间隔的,清醒了的五条悟如临大敌一般,突然伸出手来就要推开她的脸。
可是娑由从容地往后一仰,他的手便只勾住了她的镜架。
下一秒,他的指尖不小心掠过了她的眼睑,温热到有些滚烫的的触感让她轻颤眼睫。
“你发烧了吗?”她随口一问。
与此同时,她的墨镜被他的动作晃掉了,刚好砸在他脸上卡在了他的耳边,其镜片微掩住了一只漂亮的蓝眼睛。
“啊……”娑由眨了眨眼,不禁想去拿开它,五条悟却在顷刻间用力地拍开了她的手。
“没有发烧。”
与他的体温相反,他的声音非常冷淡。
叮铃铃——
风铃随清风跳舞。
娑由看着自己泛红的手背,微微鼓起了嘴摸了摸。
可是没有道歉的意思,他也不觉得哪里有错,五条悟甚至看都没看她。
他只是将手搭上了那双眼睛,像被刺到一样,稍稍蜷起了手脚,掩去了满目晃眼的光。
娑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睡意还没完全褪去,以致于声音上还残留着一种似困倦又似慵懒的冷淡与颓唐:
“离我远一点。”
娑由听话地挪远了。
她算是知道了,这家伙有起床气,而且不轻。
不多时,五条悟终于完全清醒了。
清醒后的五条悟依旧还是那个五条悟,他坐起身来,咂了一声舌,揉着凌乱得翘起的头发开始吐毒液:“你丫的成咒灵了是吧?还是想要暗杀我?”
回答他的是娑由灿烂的笑:“一亿多哦,你的命,谁不心动呢?”
眼见白发的小少年因她的话蹙起了眉,自己想要的效果终于达到了,娑由心情好得再提醒了他一句:“太没危机了,五条小少爷。”
闻言,他的表情冷淡得像是白开水一样。
娑由却笑得很开心。
出乎意料的,不再开口追着他删照片,娑由只是拿指尖轻敲擦得褐亮褐亮的木板,认真地问他:“今天不去上学吗?”
语毕,她补充了一句:“这样青春是会被塞进垃圾桶的。”
惹得五条悟轻轻瞥了她一眼:“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娑由没有反驳,只是不再看他,而是放眼看向了廊外。
假山,池塘,浮桥,青木,以及湿润的踏脚石。
坪院的光景一向如此。
然后她就听到五条悟说:“今天休息天。”
对此,娑由一愣,随即轻轻翘了翘嘴角,发出了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哦。”
阳光浅薄,下过雨的天还没完全放晴的迹象。
廊外,有四季交替时特有的缥缈光影虚晃而过,屋里,散落一地的书籍多久都没人收,喝完的果汁瓶也东倒西歪没个正样。
而罪魁祸首坐在那之中,垂着嘴角百无聊赖地看那院子里碧光粼粼的清水池子。
他的手边,是一副被随手搁置的墨镜和一朵被摧残得有些萎靡的蓝色雏菊花。
不久前,五条悟将娑由的‘恶作剧’取下时实在算不上温柔,以致于那朵娇嫩的花儿被他一个不小心揉得皱巴巴的,还掉了两片花瓣。
但好在没人在意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反正之后也会被他扔进垃圾桶里的。
娑由想。
倏时,娑由敏锐地听到有人踱着细碎的脚步而来。
她在五条悟的注视下一闪就躲起来了,对于五条家的人来说,现在的她算不速之客。
果不其然,来人是五条家的一个仆从。
她给五条悟送来了甜点,说是谁谁谁路过仙台时买的特产,特地拿来给自家嗜甜的小少爷尝尝。
言毕,她便安静地退下了。
与此同时,娑由像一抹脱离了影子的魑魅魍魉,从最不起眼的地方蹿出来。
她一边心想五条悟真是受宠,一边凑到他身边去,眼巴巴地看着那份甜点:“是喜久水庵的「喜久福」。”
言毕,她眨着眼睛去看五条悟,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