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3)
他认识曲央四、五年了,她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地出现他眼前,第一次,她披头散发,居然风情无限。
“怎不说话?看傻了?没见过美女?”她试着开玩笑,不让气氛尴尬。
他腼腆一笑,“你今天很不一样。”
“怎么说?”
“我认识的方曲央,很拘谨。”
是吗?是吧,她只在家人面前才放得下面具,大部分时间,她给人认真、勤奋的刻版印象,尤其……在他跟前。
“好啦,你见识到我的另一面,明天开始,可以到处破坏我的名声。”她开玩笑,在他面前放弃谨慎,没有想象中困难。
“要不要试试贿赂我。”
他坐到她床边,用棉被把她瘦瘦的肩膀包起来,她太骨感,让人觉得她像疾风中被吹弯腰的小草。
曲央慷慨,把棉被分给他,两个人挪挪位置,挪到床头,背靠枕头,缩缩脚板,不经意地,两人缩进同一个温暖空间。
是寒冬呐,这样的举动很正常!
“我很穷,出不起好价钱。”曲央缩成虾球,她怕冷。
他大方,手一张,把身上的温暖同她分享。
“你可以常邀请我到你家吃饭。”继爱上曲央的厨艺之后,他也爱上她母亲的厨艺。
“你被我妈的菜吸引?”
曲央偏头,窝进他胸口,自然而然,虽然脸颊已经红过一大半,但这个胸膛、这份温暖呵,这样的促膝长谈,她喜欢。
“若不是你爸爸捷足先登,说不定现在你要喊我老爸。”他记得她说,方妈妈是用厨艺引诱方爸爸。
“你那么容易上钩?”难怪阿嬷老说,想留住男人,要先留住他的胃。
“我就是那么容易上钩,吃饱是我人生最大要求。”她的轻松带领了他的轻松。
“别把自己说得像个穷光蛋,要不是我知道你有多凯,肯定会被你诚恳的语气欺瞒。”她缩手呵气,下一秒,发现他的手握住她的,传来暖意。
“我的父母亲是游民,七岁之前,我所有的记忆只有饥饿和寒冷。”
游民?第一次,他对她说过往。
“很辛苦吗?”抽出手,她回握他的。
“辛苦?忘记了,只记得我成天幻想食物香味,所以,一旦我有钱,我每天都上五星级饭店用餐,把肚子填得饱饱才甘愿。”
直到曲心加入他的生活圈,纪骧才恍然大悟,原来只是简单炒饭都能炒出好味道,然后昨天,在一年的最终一天,吃进嘴里的饭菜不但满足他的味蕾,还大大地满足了他对家的想望。家……一群人守在一圈……他暗暗发誓,将来他要创造一个这样的家庭。
“还饿吗?我去煮火锅给你。”她心疼。
“不饿。”
他把食物连同感恩吞进胃里,尤其从方家爷爷、爸爸、叔叔、姑姑手中拿到红包那刻,感动溢满心胸,这是他第一次拿到红包。过年对他而言,不再是清冷孤单的代名词。
“后来呢?我没见过你的父母亲。”
“有一年寒流来袭,公园里,我和父母窝在一起取暖,朦胧问我睡着,清醒后,发觉自己躺在医院,听社工人员说,我父母亲在那个夜晚被冻死。”多年过去,他已记不得父母亲的长相。
“对不起。”拉拉棉被,她舍不得他冷。
他摇头,续道:“我被送进育幼院,认识子翔,他告诉我,我们这种年龄的男孩没有人愿意收养,他叫我安安分分当个孤儿,别多想。他自己说别多想,还是常和我一起幻想一个温馨、幸福,有爸爸妈妈、有兄弟姊妹,有笑声、会吵架的家庭。”
就像他在方家见到的这样,大家说说闹闹,把过年的气氛吵到最高潮。
他会有的。守得云开见月明,早晚芃芃觉醒,发觉深爱她的男子在身边,他们会组织幸福家庭,有爸妈、有儿女,有幸福、有甜蜜。尽管胸口发酸,曲央坚持要他快乐。
“后来呢?”曲央问。
“子翔错了,没多久,我们同时被义父收养,他教导我们很多知识,长大后,好接手他的事业。”
义父没结婚,是个百分百的美国人,之前在美国FBI,退休后,以计件方式,接下国家不愿意承认的任务,但这种任务往往为他们带来难以想像的丰硕收获。
纪骧感激义父,他给了他们一份全新生活,但从没给过他们亲情,他和子翔是在严苛磨练下成长。
接手任务之后,他们做得比义父更好,从世界各地下订单的领袖、企业首领多到需要排队,每次任务完成,他们的名声更上层楼,然后涌进更多的任务,只是……除了钱,他们更想要的是家庭。
纪骧还是没告诉她,工作内容是什么,但曲央已经够满意了,她又多知道他一些些,可用来充实自己的心灵日记。
“别回想过去了,想想未来、想想希望,想想还有多少你有能力做的事。”
点头,纪骧同意她。
他想要一个家、一个由他亲手建立布置的家,只是芃芃太年轻,而他的工作会给家庭带来阴影……不过,他会的,他将慢慢淡出任务,他将有能力给妻子安定,因为义父新收养的弟弟表现不恶。
“为什么叹气?我说得不对?”曲央问。
“我羡慕你的家。”
“是啊,我们不富裕,但家人都开心、平安、健康,足够了。”
“说说你带小孩的经验吧!”他爱听她的故事,故事温馨得教人心动。
曲央合作,偏头想想,说:“曲平爱吃糖,满口烂牙,妈妈不准吃,他就大哭大闹,有次我灵机一动,从木炭上敲下来两小块碎渣,趁曲平睡觉时放到枕头边,他醒来吓坏了,以为是自己的烂牙齿,哭半天,下决心改掉吃糖习惯。换你。”
“换我?什么意思?”
“故事交换故事,公平!”
有道理。纪骧说:“前年我和子翔到义大利工作,才进饭店就有个热情的义大利女孩看上子翔,偏偏她不是子翔的型,子翔一眼瞧中站在路边的吉普赛女郎,巴着人家不放。他语言不通,但用了世界通用的恋爱语言。”
“什么叫做世界通用的恋爱语言。”
“那是子翔的理论——巧克力和玫瑰花。”
“哦。”懂了,下回她会为他做巧克力蛋糕,为他插一瓶酒红玫瑰。
“吉普赛女郎收下了,子翔认为自己很有希望。”
“然后?发展出一段缠绵悱恻的异国恋曲?”曲央眼睛发光。
见状,纪骧大笑,原来所有女生听到爱情都难免眼睛一亮。
“女郎指指子翔手上的钻表。”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想笑,风流王子认栽,那是他人生头一遭。
“子翔给了?”
“当然,不过是手表,子翔没看在眼里。”
“然后呢?”好像越来越精彩,她坐直身,紧盯他的表情。
“女郎要了手表、要了钢笔,还要了他的皮夹和他的西装外套。他着魔似地,一样一样剥下来给对方。”
“你当时在旁边?”
“在。”
“为什么不阻止他?”
“要我放弃看好戏机会,不!那是我难得的娱乐。”
“你是个很糟糕的朋友,然后呢?”
“然后吉普赛女郎一样一样把子翔身上的东西,交给身旁的小孩,最后,她说一句我们听不懂的话,就跑掉了。”
“怎么会?太扯!”
“后来,那位对子翔热情的义大利女孩说,那五个小孩都是吉普赛女郎的儿女,而她的丈夫是个酒鬼,可怜的子翔当场梦碎。”
没有同情心的两个男女同声大笑,她笑进他怀抱问,他把她的笑容拥入胸前,不熟的两个人突然熟了一百年,距离缩减、面具抛弃,他们把真面目送给彼此。
就这样,他们聊到深更、他们在隔天第一声响炮里,在同一张床上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