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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诧异他又有什么动作，瑾瑞握了握的肩，看了半晌，垂下头。

“耘笙，我保护不了你。”

我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从何说起？害我的人居然说是保护我？

“母后要我杀了你。”瑾瑞五官纠结得不行，“可是我下不了手。”

“你还有下不了手的时候？”我冷笑。

“事情说来太过复杂，现在没时间解释。我叫老乌做了点吃的，你好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吧？吃完饭，换身衣服，你走吧！”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门外有人敲门，瑾瑞过去开门，老乌端了满满一托盘的饭菜进来，一一放好又退出去。

“快吃啊，没多少时间了！”瑾瑞焦急催促。

我很真诚地开始吃饭，只是吃饭，并不在意吃的什么。我只知道自己肚子已经很饱了，却不清楚到底吃了些什么。不过那没关系，有离开这里的力气就够了。

守门的侍卫进来收拾了碗碟，顺便带进来一套灰色的粗布衣服。瑾瑞指了指衣服，吃力地对我说：“换了衣服，你就走吧。里面的一包银子是盘缠。”

我没说话，抱了衣服转到屏风后面，透过屏风，我看见瑾瑞双手撑在桌上，无力的落寞。

待换装出来，瑾瑞看了我不说话。

“我可以走了吗？”我问。

“从这里出去，屋后有条小路，从后门出去。”

瑾瑞一脸留恋，我当没看见，抬脚出门。

第十三章

寒风凛冽，山道上更是人迹罕至。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和精神，转了半个山脊，走到官道上。天空中已经开始飘雪花，我盘算了一下方向，顺着这里往南，我就能回到南昭。雪花越来越密，我突然想起照雪还在宫里，不过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应该没人为难她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地上已经有了积雪。天色暗沉下来，不过遍地的白色映着，倒也不觉得什么。我现在才知道，有精神寄托的人是多么强大。

以前成康告诉我，有一次他带着兵打仗回来，大家已经疲惫不堪了，天色将黑，离家不过十里。本打算就地安营扎寨，可是大家都一致表示想连夜赶路。

成康说他回来安排好一切，再回家时，已近子时，他娘做了满桌子饭，还吩咐下人烧了热水让他沐浴。可他什么都没做，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当时我觉得他很奋勇且不能理解，现在终于了解那种归心似箭的急切。经历坎坷甚至生死之后，只觉得家才是安全的所在。只觉得要达到这个目的，真是一刻都不能等。

雪已经积得很深了，我也走得越来越艰难。最后跨出的每一步完全不在自己的意识中，好像腿是别人的，而我已经不能指挥了。

天完全黑下来，空旷的原野似乎无边无际，永远走不完。我觉得意识有些模糊，几次差点跌倒。当手指触到冰冷的雪地时，清醒一些，打起精神来再走几步，又重复之前的状态。终于我象耗尽全力一样扑倒在雪地里，脸贴着积雪，冷得骨髓都要冻结了一样，身体却不想起来，就这么先休息一下，我对自己说。慢慢的，觉得雪好像不那么冷，纯白的颜色，象皇嫂种的白山茶。那种花春天才开，而且非常娇贵。可叹皇嫂居然把它侍弄得那么好，开的花有碗口大。每到春天，皇嫂会邀我们一起赏花，然后摘一朵别在我的发髻上，还笑说，什么时候有了夫君，就轮不到她来为我簪花了。

南昭啊，可能我回不去了。我有些伤心地闭上眼睛。

风声在耳边呼啸，寒气层层渗透进心里。迷糊间听见有人唤我，眼皮重得挣不开，手指已经冻僵了，连抬都抬不起来。

有人扶起我，温暖的指尖替我拂去脸上的霜雪，一件温暖的长袍将我包裹起来。我把脸埋进温暖的裘皮中，安心地睡过去。

身体一阵如被泡进冰水，一阵又象被烈火炙烤。鼻端萦绕着松柏清冽的香气，偶尔听见缠绵悠长的琴声。

我眼前无数人来往穿梭，待想伸手触摸，那人影立即化为飘渺的烟，越来越淡，最后混入黑色的背景里。

我就这样蹒跚着前行，从黑走到白，雾气弥漫中，瑾奕笑着向我伸出手，我进一步，他退一步，永远一步之遥，永远无法靠近。他渐渐的越退越快，我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脚步，白雾越发浓重，我想叫他停下来等等我，喉咙紧得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突然脚下一滑，我似乎跌入万丈深渊。又闻到松柏的香气，我睁开眼，我躺在一张竹床上，身上盖着蓝色花布棉被，一顶麻质的床帐，本是朴素到极致的东西，帐幔上栩栩如生的墨色的蝴蝶戏兰花的图案却说不出的雅致，与这幔子浑然天成，仿佛不是人画上去，倒是这布上自己长出来的。

屋子里的摆设也极简单，一张白木书桌上，除了文房四宝什么也没有。床边矮几上放了一套青花茶具，也不是什么珍品，一盏旧铜油灯光洁发亮，里面还有烧了一半的灯芯。

我慢慢起身来，不知今夕何夕，只觉得手脚乏力，头似有千斤重。我正揉头，一个梳了羊角辫的小姑娘推门进来，一身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红棉袄衬了明亮的眼神，让人一看就觉得喜欢，小丫头不过十岁的样子，突然看见我坐在床上，微微一愣，马上转身往外，边跑边喊：“先生，先生，醒了！”

我有些迷惑，看着样子，也不象灵堂，为何那小姑娘一副见着诈尸的样子？

片刻后，那小丫头随着一个年轻男子重新出现在门口，男子一步跨进来，小姑娘躲在门口只探出个头，活生生见鬼的样子。

我对她笑笑，抬眼来看眼前的男子。我不得不说，活了这快二十年，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搜罗书里所有用来形容男子英俊的词语，都不足来描述他的样貌，一身青布袍穿在他身上都胜过最华丽的绫罗，长发用一只木簪挽着，脸上是温和的笑。

“姑娘可好些？”语调温和，声音低沉，仿佛一只温暖的手在抚摸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谢公子相救。”我及时收神，端正地行了个礼。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男子伸手，但并未触碰我的身体。真真君子之风。“姑娘请坐下说话。”

“恕在下冒昧，风雪交加，姑娘只身一人，又伤病缠身，是要着急去哪里？”

“敢问公子，我在此昏迷多久？”

“四天四夜。”

我有太多问题想问，南昭要怎么走，还要走几天，我是如何到了这里，这是什么地方，谁替我换过衣裳，等等等等。

所有的话哽在喉咙，我却无从开口。

“姑娘暂且在此休息，这几日大雪封路，走也走不了。”

我点点头，能看出主人的热心。“小女子莫昙，公子不必客气。”

对不起皇嫂，借用一下你的名字。我在心里默默念。

“在下姓秦，名子瞻，姑娘叫我子瞻便是。”

说罢，他唤过门口的小姑娘：“红巧，去拿些吃的来。”

那小姑娘笑着跑开，不一会儿端来一碗米饭和一碗青菜汤。不想她小小个子，端了东西一路过来，汤水一点没有洒。我忙接过来，道了声谢。

“这是预备着你醒过来吃的，时间仓促，将就吃些。”子瞻笑道。

“太客气，这样的天气，有这些就不错了。”

见我坐下来准备吃东西，子瞻便离开了。那红巧站在桌边望着我，一双眼睛清澈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