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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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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大雁塔下有个名字古怪的村子,叫爻堡,人人却都能打鼓。相传,爻堡的祖先是秦王军中的一名鼓师,后落居在此了,鼓师的后代为纪念祖先的功德,也是要团结了家族,就一直以鼓相传,排演秦王破阵的鼓乐。世代的风俗里,二月二是龙抬头的日子,在爻堡却是他们的鼓节,总要打了一面杏黄旌旗,由村中老者举旗为号,数百人列队击鼓去城里大街上威风。那时街上店铺图吉祥,鼓队所到之处,便将三尺三寸红绫缚于带旗人的头上,千支头万支头的鞭炮放得天摇地动。到了这些年,形势衍变,爻堡人仍是击打鼓乐,却以鼓乐为生。城市郊区的农民经营企业,一有新开发的产品要宣传,突破了多少万元要报喜,就请爻堡人的鼓乐。因此上,城墙圈内的市民不光在二月二满街跑着瞧鼓乐队,平日一听得鼓响,就知道那又是城郊农民发了业了,有了钱了,来城里张扬显夸的,就潮水般地涌了去看。

这一日,是星期天,鼓乐又在街上击响,声势比往昔又大了许多。牛月清和柳月光是在家里缠毛线团儿,鼓点子就惹得心里慌。双手握着毛线束儿的柳月不时地走神儿,牛月清骂句猴沟子你坐不稳!却收了毛线,要柳月去拿了她的高跟鞋来,说要看咱都看去。两人就收拾了一下头脸,来到街上。街上人山人海的只是走不过去。柳月就牵了牛月清的手,跃过了行人道栏,只从自行车道里避着车子往前走。牛月清挣脱柳月的牵扯,嫌不雅观,却又喊:柳月,你走那么快,是急得上轿吗了牛月清只说庄之蝶赌气住了文联大院那边,一两日即回来的,没想到许多天日不见踪影,自个心就有些软了,却也要长一口作夫人的志气,硬撑着也不去的。这样在家呆得烦闷,也寻思丈夫往日嫌其不注意收拾,就买了几件新衣,把平日穿的并不旧的衣装全给了柳月,今日看鼓乐出来穿了一双尖头高跟皮鞋,走不到一会儿,已憋得脚疼,只恨柳月走得快、柳月返回来,只好放慢脚步,说:这鼓乐队我可没见过,陕北乡里逢年过节闹社火,但鼓也没敲得这么紧的,把人心都敲得跳快了!牛月清说:街上看鼓乐是要看的,但不仅是看鼓乐,还要看看鼓乐的人才有意思呢!柳月这才注意街上的人物怎么这般多,都穿戴这般鲜艳。便立即发现了有许多人瞅着自己看,悄声说:大姐,你好漂亮,人都看你的。牛月清说:看我什么,老太婆了谁还看的,是看你哩!柳月虽穿的是夫人送她的旧衣,但柳月是衣服架子,人又年轻,穿着并不显旧,更比新做了的衣服合体。听了夫人的话,知道街上人在看着她,偏高扬了头脸,不左顾右盼,只拿眼角余光扫视两旁动静,将那一副胸脯挺得起起的。牛月清说:柳月,不要挺得那么起!柳月就吃吃地笑。好容易挤到钟楼下,鼓乐队从东大街就开过来,围观的人更多。两人跳上了一家宾馆门前的喷泉石台上,便见三辆三轮车并排驶着,一个巨大的标语牌就横放在那三轮车上,牌上金粉写了101农药厂厂长黄鸿宝向全市人民致意!三辆三轮车后,是一辆三轮车上站着一个黑胖汉子。笑容可掬,频频向两边人群挥手。再后又是四路三轮车纵队。两边的车上是钹手,持着黄铜黄系儿的响钹;中间两排车上各架一面大鼓,红色鼓圈,焦黑泡钉,而所有人都是右肩斜着到左胯,挂了黄边红绸绶带,上写101农药厂报喜队。

阳光底下,两边的铜钹在手中猛拍三下,呼地一声双手高举,将钹一分,齐刷刷一道金光闪耀,那击鼓人就里敲三下,边敲三下,在空中绾了花子,一槌却在空中停了,一槌落下。如此数百人动作一律,鼓钹交错有致,早博得街上两边看客齐声喊好,掌声不绝。牛月清看了半会儿,突然说道:瞧那黑丑汉子,像máo • zhǔ • xí检阅部队的,现在有钱,什么格儿都可以来了!那人我是认识的,到咱家去过的。柳月说:我说怎么眼熟的。我记起来了,他这般威风,到咱家对庄老师却龟孙子似的!突然叫起来,哎,哎--!牛月清说:胡叫什么,尖声乍语的像个什么!柳月说:那不是唐宛儿吗?牛月清看时,人窝里正是唐宛儿和夏捷,两个人容貌美艳,服饰时兴,显得非常出众。听见叫声,唐宛儿的一颗头转轴似的扭着四周看,终于看到了这边,就叫道:柳月,你和师母也看热闹了,庄老师没来?两人就挤过来,跳上石台,拉手攀肩,嘻嘻哈哈不停。这边原本花团锦簇,笑得又甜。早惹得众人都拿眼光来瞅,便有一帮闭汉在那里冲了她们笑。四人忙避了眼。听见一个人说:小顺,小顺,你没听见吗,你魂儿走了吗?一个说:瞧,四个炸弹!柳月听着了,悄声问夏捷:炸弹是什么?夏捷说:就是说你能把他震昏!柳月就捅了唐宛儿的腰,说;你才是炸弹的。今日打扮得这么娇,让谁看的?美死你!动手偏拔了她头上一个发卡,别在了牛月清的头上。牛月清取下来,看是一枚大理象牙带坠儿的发卡,说:宛儿,周敏也给你买了这卡子?唐宛儿脸先红了,嗯了一声。牛月清说:你戴上好看的,你庄老师前年去大理开会,也买了一枚给我,太白艳,我怎么用得出来!还一直放在箱里。我只说大理有这货,西京也有卖的!?就重新卡在唐宛儿头上。唐宛儿就用脚踢了一下柳月。柳月从石台跳下去,没站稳跌在地上,把那灰白萝卜裤沾了土。就使劲抖着,重新上来。唐宛儿说:你好大方,遗下那么多好东西也不捡了?!柳月就往地上看,说:什么东西,没有啊?唐宛儿说:一裤子的眼睛珠子,让你全抖了!三人愣了一下,就都笑起来。牛月清说:宛儿这骚精想得怪!今日要说让人看得最多的怕只有你宛儿!这时候,鼓乐突然停歇,产品介绍单就雪片似的在那边人头上飞,森林般的手都举起来在空中抓,柳月便跑过去抢了。就见得鼓乐队的人都突然戴上了面具,有的是蚜虫,有的是簸箕虫,有的是飞蛾,有的是苍蝇,奇形怪状,形容可惧,一齐唱起来;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101--!把我们杀死!把我们杀死!杀死!杀死!

唱毕了,鼓乐就又大作。如此唱了击鼓,击鼓了又唱,街上人一片欢呼,尽往前去拥挤,一时秩序大乱。就听见有妇人在破口大骂了。哪个死不要脸的把我的钱包偷了!小偷,小愉,你以为乡里人都有钱吗?101有钱,我哪儿有钱,就那些进城要用的五十元你倒看上了?城里人,你偷我的钱不得好死!有人就喊:是小偷偷了,你骂城里人?那妇人就又骂道:城里的小偷,你偷我的钱买好吃好喝,你老婆吃了不生儿,狗子吃了不下崽!有人就说:这好了,你给计划生育了!西京城里贼多,谁叫你不把钱装好?妇人说:我哪里没装好?我在人窝里,几个小伙子就身前身后挤,直在我胸上揣,我只说小伙娃娃家没见过那东西,揣呀你揣去,我是三个崽的人了,那也不是金奶银奶!谁知这挨枪子的挨砍刀的不是要揣我的奶是在偷我的钱!街上人一片哄笑,妇人说:我气糊涂了,我说了些什么呀?身子就在人窝里缩下去,人群又如浪潮一般。夏捷就对唐宛儿说:这你要吸取教训哩,今日又是没戴胸罩呀?唐宛地说:夏天我嫌热的!柳月就跑近来,说:大姐,这上边有庄老师写的文章。唐宛儿一把抓过了产品介绍书,说;让我看看,庄老师的文章怎么样?就念起来。牛月清说:别念了。把你庄老师的名字刊在这儿,多丢人的!姓黄的一定是又没打招呼!这么一说,旁边就有人指着嘁嘁啾啾起来。牛月清隐约听得一个男的对旁边人说:瞧见了吗,那就是一帮作家的夫人。几个声音问:哪个?哪个?一男的说:中间那个穿绿旗袍的,是庄之蝶的夫人。牛月清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人必定是认得我的,我却怎不认得他;他要是认得我,按往常儿也必是过来与我打招呼的,却不过来招呼,只在那里说长说短,这是什么意思?知道了我和庄之蝶闹了矛盾,在取笑了我?!当下就对三人说:咱们走吧,这里人多眼杂的。四人就走下石台,向南大街走去。夏捷说:既然不看了,这里离我家不远,去我那儿打牌去!牛月清说:我和柳月得回去了,逛了半天的。夏捷说:正是因了你,我才说这话的。平日你那么辛苦,总是忙得走不出来,今日有逛街的闲情,怎就不去我那儿?宛儿,柳月,你们两个架了她,抬也要抬去的!牛月清就笑了说:好,不过日子了,豁出击浪一个白天!四人就风过水皮一样拐了几条巷,到孟云房家来。

四人进屋洗脸擦汗,唐宛儿就又用夏捷的化妆品描眉搽红。然后支了桌子,掷骰子定方位,坐下码起麻将来。牛月清说;云房呢?孕璜寺里又练气功去了?夏捷说:鬼知道!

现在没黑没明研究邵雍哩。一只眼睛瞎了,还要再瞎一只的。孟云房一目失明大家都知道了的,就说笑要全瞎了谁看你夏捷这花不楞登的模样呀!夏捷说出一句:瞎了双眼,我引野男人来,他眼不见了心不烦!说得大家都哑了口,不知怎么接应。牛月清就听得门外有叫卖鲜奶的,说:柳月,这声像是刘嫂,你出去看看,是不是她?柳月出得门来,门口正是牵了奶牛的刘嫂。就说:刘嫂,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卖奶?刘嫂说:这不是柳月吗,你怎么在这儿?今日去北大街送了奶,回来路就堵了,怎么也走不过来的。柳月说:把牛快在那里挂了,你进来吧,我家大姐也在这里码牌的。不容分说,把牛拴了那棵紫槐树上,拉刘嫂进来。牛月清、唐宛儿、夏捷便招呼让坐,刘嫂说:我这模样,怎么到你们这儿坐了!牛月清说:这是我们的一个朋友家,没干系的。

平日总是吃你卖的牛奶,今日既然这么迟了,也不急着就回去,在这儿玩吧,中午饭咱都在她这儿吃,不怕吃穷了她的!就硬按她坐了牌桌。刘嫂平日在村里也是好码个牌的,如今见这些城里夫人要她玩,也巴不得乐乐。更觉得体面。但不知她们玩多大的价儿,按了按贴身口袋里卖奶的零钱,只怕输了精光白跑一趟城,更是伯欠帐惹人家笑话,就不来。牛月清看出她的意思,便说:数儿不大,五角一元的,你来替我打好了,赢了归你,输了算我的!唐宛儿说:师母有钱,今日咱就赢她的!刘嫂只好坐了,说:那我只替你打,我手臭的,打一圈你来。柳月见牛月清立在旁边,就说:大姐,你来打吧,我得赶文联大院那边给庄老师做饭去。唐宛儿故作糊涂说:庄老师近日住在文联大院那边?牛月清没回答她,只对柳月说:甭管他,他整日在外说回来就回来,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他以为咱就不会?!唐宛儿就问柳月;他们闹矛盾了,不在一块住的?柳月低声说;哪里!不再理睬。唐宛儿鬼机灵,不知庄之蝶两口到底怎样,见柳月这样,有些恼,却不显在脸上,一边码牌,一边心里嘀咕庄之蝶两口到底是怎么样了,就把一张不该打出的牌也打出去了,乐得柳月吃了夹张,捡了那牌用嘴梆掷地亲。唐宛儿说:我真是个好饲养员!就站起来说要去厕所放放毒的。让牛月清替她码牌。出去到大门口,看见奶牛像一尊石头一样卧在那里,只有尾巴活着。左右摇赶了苍蝇、牛虻。就暗中打卦道;庄之蝶一再说要我等他,他真是寻机闹了矛盾还是平时的口舌唠叨?若是为我。这牛就唉一声的;若不是为我,这牛就是不动。

看了一会,牛双耳耸起,打起一个响鼻,却是没叫。唐宛儿也说不准是为了她还是不为了她,怏怏返身回来,在门口,却突然尖锐锐叫道,哎呀,庄老师、你怎么也来啦?这真是山不转路转。竟在这里都碰着上啦!屋三听说庄之蝶来了,牛月清忙推了牌说:不要说我在这儿!闪身进了卧室,放下帘子。唐宛儿平看见牛月清的动静,明白他们真是有了生分,就越发得了意,一边笑着给那三人摆手,一边说:庄老帅你这儿坐。师母也在这儿的。师母呢?众人见她这样,也都跟着耍恶作剧。说:师母知道老师来了,在那里女为悦已者容哩!就憋住笑。唐宛儿也强忍了,说:你怎么要走呀?你一听说师母在这里就要走?!便自己踏了步走到院里,又重重地摔了一下门。便听得牛月清在屋里骂道:让走吧,都不要拦,让他走吧,他不愿见我,就永远不要见我罢了!那骂声中却带了哭腔。众人就哈哈大笑,夏捷和柳月跑过去拉了牛月清出来说;都是唐宛儿作的恶,哪儿就来了庄之蝶?宛儿。你还不快些给师母磕个头儿道歉!唐宛儿好一阵开心,摇头晃脑走进来,却真地跪在牛月清面前。牛月清又气又笑,一把拧了唐宛儿嘴,骂道:你这骚精货,真该是街上唱的我们是害虫,用101,把你杀死!要了四圈牌,孟云房却回来了,领了一个小孩,正是前房老婆生的儿子孟烬。孟云房让孟烬来-一问候众婶娘,孟烬眼并不看各位,嘴里只道了牛婶娘好、唐婶娘好,就钻到孟云房书房去翻书动笔。夏捷脸上不好看起来,却没有说什么。孟云房就高兴地去厨房做饭,声明谁也不得走的。刘嫂过意不去,用五个缸子出去挤了牛奶要给大家一人一杯。牛月清说她不喝生奶的,让给孟烬,孟烬一口气尽喝了。牛月清说。这孩子都这般大了,活脱脱一个小孟云房。夏捷低声说:为这事我和云房没少怄气!当年结婚时我就约法了三章,第一条就是孩子判给了你前妻,你要照看他可以,但不能让到这个家来、他那时答应得好好的,可现在却常把孟烬领回来。我说了他,他嘴上说以后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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