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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做了三昼夜,道场已毕。唐僧想着雷音,一心要去,
又相辞谢。员外道:“老师辞别甚急,想是连日佛事冗忙,多
致简慢,有见怪之意。”三藏道:“深扰尊府,不知何以为报,
怎敢言怪!但只当时圣君送我出关,问几时可回,我就误答三
年可回,不期在路耽阁,今已十四年矣!取经未知有无,及回
又得十二三年,岂不违背圣旨?罪何可当!望老员外让贫僧前
去,待取得经回,再造府久住些时,有何不可!”八戒忍不住
高叫道:“师父忒也不从人愿!不近人情!老员外大家巨富,
许下这等斋僧之愿,今已圆满,又况留得至诚,须住年把,也
不妨事,只管要去怎的?放了这等现成好斋不吃,却往人家化
募!前头有你甚老爷、老娘家哩?”长老咄的喝了一声道:“
你这夯货,只知要吃,更不管回向之因,正是那槽里吃食,胃
里擦痒的畜生!汝等既要贪此嗔痴,明日等我自家去罢。”行
者见师父变了脸,即揪住八戒,着头打一顿拳,骂道:“呆子
不知好歹,惹得师父连我们都怪了!”沙僧笑道:“打得好,
打得好!只这等不说话,还惹人嫌,且又插嘴!”那呆子气呼
呼的立在旁边,再不敢言。员外见他师徒们生恼,只得满面陪
笑道:“老师莫焦燥,今日且少宽容,待明日我办些旗鼓,请
几个邻里亲戚,送你们起程。”
正讲处,那老妪又出来道:“老师父,既蒙到舍,不必苦
辞。今到几日了?”三藏道:“已半月矣。”老妪道:“这半
月算我员外的功德,老身也有些针线钱儿,也愿斋老师父半月。
”说不了,寇栋兄弟又出来道:“四位老爷,家父斋僧二十余
年,更不曾遇着好人,今幸圆满,四位下降,诚然是蓬屋生辉。
学生年幼,不知因果,常闻得有云,公修公得,婆修婆得,不
修不得。我家父家母各欲献芹者,正是各求得些因果,何必苦
辞?就是愚兄弟,也省得有些束修钱儿,也只望供养老爷半月,
方才送行。”三藏道:“令堂老菩萨盛情,已不敢领,怎么又
承贤昆玉厚爱?决不敢领。今朝定要起身,万勿见罪。不然,
久违钦限,罪不容诛矣。”那老妪与二子见他执一不住,便生
起恼来道:“好意留他,他这等固执要去,要去便就去了罢!
只管劳叨什么!”母子遂抽身进去。八戒忍不住口,又对唐僧
道:“师父,不要拿过了班儿。常言道,留得在,落得怪。我
们且住一个月儿,了了他母子的愿心也罢了,只管忙怎的?”
唐僧又咄了一声喝道,那呆子就自家把嘴打了两下道:“啐,
啐,啐!”说道:“莫多话!又做声了!”行者与沙僧赥赥的
笑在一边。唐僧又怪行者道:“你笑什么?”即捻诀要念紧箍
儿咒,慌得个行者跪下道:“师父,我不曾笑,我不曾笑!千
万莫念,莫念!”
员外又见他师徒们渐生烦恼,再也不敢苦留,只叫:“老
师不必吵闹,准于明早送行。”遂此出了经堂,吩咐书办,写
了百十个简帖儿,邀请邻里亲戚,明早奉送唐朝老师西行;一
壁厢又叫庖人安排饯行的筵宴;一壁厢又叫管办的做二十对彩
旗,觅一班吹鼓手乐人,南来寺里请一班和尚,东岳观里请一
班道士,限明日巳时,各项俱要整齐。众执事领命去讫。不多
时,天又晚了。吃了晚斋,各归寝处。正是那——
几点归鸦过别村,楼头钟鼓远相闻。
六街三市人烟静,万户千门灯火昏。
月皎风清花弄影,银河惨淡映星辰。
子规啼处更深矣,天籁无声大地钧。
当时三四更天气,各管事的家僮,尽皆早起,买办各项物
件。你看那办筵席的厨上慌忙,置彩旗的堂前吵闹,请僧道的
两脚奔波,叫鼓乐的一声急纵,送简帖的东走西跑,备轿马的
上呼下应。这半夜,直嚷至天明,将巳时前后,各项俱完,也
只是有钱不过。
却表唐僧师徒们早起,又有那一班人供奉。长老吩咐收拾
行李,扣备马匹。呆子听说要走,又努嘴胖唇,唧唧哝哝,只
得将衣钵收拾,找启高肩担子。沙僧刷鞄马匹,套起鞍辔伺候。
行者将九环杖递在师父手里,他将通关文牒的引袋儿,挂在胸
前,只是一齐要走。员外又都请至后面大厂厅内,那里面又铺
设了筵宴,比斋堂中相待的更是不同。但见那——
帘幕高挂,屏围四绕。正中间,挂一幅寿山福海
之图;两壁厢,列四轴春夏秋冬之景。龙文鼎内香飘
霭,鹊尾炉中瑞气生。看盘簇彩,宝妆花sè • sè鲜明;
排桌堆金,狮仙糖齐齐摆列。阶前鼓舞按宫商,堂上
果肴铺锦绣。素汤素饭甚清奇,香酒香茶多美艳。虽
然是百姓之家,却不亚王侯之宅。只听得一片欢声,
真个也惊天动地。
长老正与员外作礼,只见家僮来报:“客俱到了。”却是
那请来的左邻、右舍、妻弟、姨兄、姐夫、妹丈,又有那些同
道的斋公,念佛的善友,一齐都向长老礼拜。拜毕各各叙坐,
只见堂下面鼓瑟吹笙,堂上边弦歌酒宴。这一席盛宴,八戒留
心对沙僧道:“兄弟,放怀放量吃些儿。离了寇家,再没这好
丰盛的东西了!”沙僧笑道:“二哥说那里话!常言道,珍馐
百味,一饱便休。只有私房路,那有私房肚!”八戒道:“你
也忒不济,不济!我这一顿尽饱吃了,就是三日也急忙不饿。”
行者听见道:“呆子,莫胀破了肚子!如今要走路哩!”
说不了,日将中矣,长老在上举箸,念揭斋经。八戒慌了,
拿过添饭来,一口一碗,又丢彀有五六碗,把那馒头、卷儿、
饼子、烧果,没好没歹的,满满笼了两袖,才跟师父起身。长
老谢了员外,又谢了众人,一同出门。你看那门外摆着彩旗宝
盖,鼓手乐人。又见那两班僧道方来,员外笑道:“列位来迟,
老师去急,不及奉斋,俟回来谢罢。”众等让叙道路,抬轿的
抬轿,骑马的骑马,步行的步行,都让长老四众前行。只闻得
鼓乐喧天,旗幡蔽日,人烟凑集,车马骈填,都来看寇员外迎
送唐僧。这一场富贵,真赛过珠围翠绕,诚不亚锦帐藏春!那
一班僧,打一套佛曲;那一班道,吹一道玄音,俱送出府城之
外。行至十里长亭,又设着箪食壶浆,擎杯把盏,相饮而别。
那员外犹不忍舍,噙着泪道:“老师取经回来,是必到舍再住
几日,以了我寇洪之心。”三藏感之不尽,谢之无已道:“我
若到灵山,得见佛祖,首表员外之大德。回时定踵门叩谢,叩
谢!”说说话儿,不觉的又有二三里路,长老恳切拜辞,那员
外又放声大哭而转。这正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