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一章 心如深渊,骄阳似火(1/2)
墨君狂果真折腾她一整夜。
水意浓四肢酸痛,很困很累,半梦半醒之间,好像他仍然伏在自己身上,但又觉得是做梦。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真的。
昏昏沉沉地睡着,她不想动,一动就痛。好像有人在耳边叫她,她转过身继续睡。
金钗又叫了两声,见她睡得沉,就没有叫醒她,摇头叹气。
直至午后,陛下回来了,她还在睡。
墨君狂直入寝殿,金钗赶紧道:“陛下,皇贵妃还未起身。”
他放慢脚步,“怎么不叫醒她?”
“皇贵妃想必是累了,叫不醒。”她谨慎地回道。
“下去吧。”
他坐在床沿,看着她的侧脸,心澜分外平静。
她鼻息匀缓,嘴唇粉红的色泽令人想一亲芳泽;她眼睫纤长,静静地覆着,隔绝了外界的干扰;她蛾眉舒展,额头光洁,他忍不住伸手抚触她白里透红的腮。
触感从指尖传至心中,他无法克制摸她的想法,触摸她的唇;也许她觉得痒,羞恼地推开他的手,但没有醒。
墨君狂勾唇笑起来,抚触她洁白的额头,忽然,他心生一念,捏起她几根青丝,轻轻扫的腮和鼻子。她觉得痒,挠了几下,继续睡。他继续逗弄她,她紧蹙眉心转过身,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酣睡。
他不罢休,还是逗她,她“嗯”了几声,嗓音娇柔而慵懒,然后用薄薄的锦衾蒙住头。
他换了个方向,靠躺着她身边,把玩着她滑溜的青丝。
水意浓被他闹醒了,拿下锦衾,看见他坐在身侧,立即坐起身,眼中浮动着惊恐。
他看着她,揶揄的目光往下滑,似有火光溅出。
她低头一看,立刻扯了锦衾遮掩身体。想起昨晚,她慢慢后退,慢慢远离他。
墨君狂冷冷地勾唇,站起身,面上没有半分暖色,“来人。”
守在寝殿外的金钗立即进殿,“陛下有何吩咐?”
“侍候她沐浴。”他往外走去,不曾回头看一眼心有余悸的女子。
“奴婢遵旨。”
金钗取了寝衣,“皇贵妃,随奴婢去浴殿。”
水意浓慢慢下来,穿上寝衣,去浴殿沐浴。
沐浴,更衣,上妆,用膳,花了半个时辰。之后,她想去御花园走走,金钗道:“陛下说,皇贵妃想散心,就在澄心殿附近走走。”
水意浓知道,墨君狂决意把自己软禁在澄心殿。
于是,如此没有自由的日子过了五日,她感觉自己快病了,总觉得无力,还是安乐公主把她带出澄心殿。
这日午后,墨明亮闯入澄心殿,说要见皇贵妃。水意浓正在殿后长廊树荫下乘凉,听到前面的吵闹声,就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墨明亮看见她,欣喜地蹦过来,甜甜地笑,“皇嫂。”
“公主有什么事吗?”水意浓淡淡地问。
“你气色不太好。”墨明亮凑在她耳畔道,“是否皇兄不够怜香惜玉,以至于皇嫂……”
水意浓脸腮一热,“公主!”
墨明亮笑得秀眸弯弯,“母后的寿辰快到了,我想在母后的寿宴上为母后献舞,你教我跳一支让所有人耳目一新的舞吧。”
水意浓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答应了她。
没想到,这安乐公主定要水意浓现在去春华殿,两人一起想跳什么舞比较好。
金钗冷着脸,恭敬道:“公主,没有陛下口谕,皇贵妃不能离开澄心殿。”
墨明亮拉着水意浓的手,抬起下巴,有恃无恐地说道:“本公主现在就要带她走,你敢拦我?”
“请公主莫为难奴婢。”金钗不卑不亢道。
“公主,不如这样吧,明日这时候公主再来澄心殿,我再教公主……”水意浓规劝道。
“不行!”墨明亮卯上了,挺起胸脯,好似为朋友两肋插刀,“此事由本公主担待,你无须担心。金钗,皇兄要找人,就去本公主的春华殿。”
“公主,奴婢担待不起……”金钗拦阻,却被公主的近身侍婢莫颜推开。
墨明亮拽着水意浓离开,澄心殿的侍卫想拦阻,却又慑于安乐公主的盛气凌人而放行。因为,安乐公主回京不久,太后宠溺,什么都依着她。前不久,陛下想为安乐公主觅一个文武双全的驸马,安乐公主说了一番动情的话就让太后改变了主意,待她自己找到良人再赐婚。
春华殿并不大,主殿、东西侧殿,加上后苑,一会儿就走了个来回。不过,安乐公主很喜欢春华殿,因为后苑有一条紫藤花廊和一架秋千。
盛夏时光,日光明晃晃的,晒久了会疼。紫藤花廊却很阴凉,后苑有一株枯木,宫中的花匠依株枯木搭了一个又宽又长的棚架,建成花廊,紫藤缘木而上,灰褐色的枝蔓如龙蛇般蜿蜒、攀绕,与树连理,犹如枯木逢春。碧绿的叶子密密麻麻,千瓣万瓣簇拥在一起,犹如碧海波涛,笼出一方阴凉。若是暮春时节,紫藤吐艳,一串串硕大的花穗垂挂枝头,紫中带蓝,灿若云霞。而今已经结果,垂挂在碧叶间。
长廊碧色盈盈,风吹拂而过,碧叶掀动,沙沙声响。
墨明亮身穿翠色衫裙,在紫藤花廊随意地跳着、舞着,好似一个绿色的精灵在舞动,应景而又赏心悦目。
“皇嫂,什么舞才能让人耳目一新呢?”她站在那里,碧叶为背景,浅笑嫣然,青春动人。
“我正在想。”水意浓笑道,欣赏这美轮美奂如仙境的碧色长廊,“这里是避暑胜地。”
“可不是?一到午时,我就躲在这里,很凉快。”墨明亮笑嘻嘻道,因为多年不在宫中,她早已不习惯自称“本公主”了。
水意浓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摇,脑中充斥着各种舞。
墨明亮坐到她身边,“想到了吗?”
水意浓站起来,想起和秦仲跳过的那支伦巴,便舞了起来。虽然没有舞伴,跳不出那种感觉,但凭她的功底,跳一些简单的舞步已经很美了。
时而舒缓,时而激烈,肢体好似没有骨头,双臂展出优美的姿势,摆动水蛇似的腰肢……她身穿浅黄纱裙,外面一层是白色薄纱,随着她的舞动,薄纱飘扬而起,如梦如幻,美得令人心醉。
深碧长廊,一抹浅黄色的倩影跳着曼妙、深情的舞,轻盈飘逸,宛如天女下凡。
这一幕,美得无法形容。
“皇嫂,这是什么舞?好美啊,我也要学。”墨明亮看得呆了,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拊掌。
“这是伦巴。”
“伦巴?”
水意浓想起,去年孙太后的寿宴上,她跳了这支舞。就是那一夜,就是这支舞,令墨君狂再也不放手。
这是天意吗?
如今想来,只觉恍如隔世。
墨明亮兴奋道:“皇嫂,我要学这支舞!我要学!”
水意浓笑道:“去年太后的寿宴,我已经跳过了。”
墨明亮失望了,蹙眉道:“你再想想,还有什么舞能让母后记忆犹新。”
水意浓随意地跳着,既有古典舞的柔美古韵,也有现代舞的情绪表达,脑中的念头越来越清晰……起初的甜蜜、美好,后来的揪心、痛楚,她的肢体语言越来越强烈,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好似备受折磨……
这段舞,看似随意,却很流畅,看似没有难度,却也令人动容。
墨明亮如痴如醉地看着,而长廊外的不远处,也站着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
墨君狂看见了她的第一支舞,看见了这支寓意未明、柔美动情的舞,看着她娆的身段,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内心震荡。
她为什么跳去年那支舞?她想起了什么?
就是这支深情而忧伤的舞,让他再也不愿放过她。
忽然,她软倒在地,仿佛一片绿叶,悠悠缓缓地落在地上,轻飘飘的,失去了生命似的没有任何重量。
他箭步冲上去,在墨明亮扶起她之前抱起她,紧张道:“意浓……意浓……”
“皇兄,皇嫂面色苍白,是否力有不逮……”墨明亮担心道。
“意浓……”他轻拍她的脸,她毫无反应,他厉声道,“意浓有什么事,朕唯你是问!”
“皇兄,这不能怪臣妹。”墨明亮据理力争,“皇兄不让皇嫂出来走动、散心,她整日闷在寝殿,怎么会开心?好好的也会闷出病。”
墨君狂瞪她一眼,这时候不想和她争辩,专注于叫醒水意浓。
水意浓慢慢苏醒,看见他抱着自己,虚弱道:“陛下……”
他眼中的担忧与关切,她看得很清楚,他到底在意自己。
墨明亮提议道:“皇兄,先抱到大殿,让皇嫂喝点热茶。”
墨君狂抱她来到大殿,墨明亮斟了一杯热茶,他端过来,喂水意浓喝茶。
缓过劲儿,水意浓弱弱地笑,“我没事……刚才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皇兄,你不能再这么关着皇嫂,皇嫂都被你关出病了,身子这么虚。”墨明亮直爽地指责。
“公主别瞎说,我没病。”
他知道,这几日折腾她太狠了,她四肢酸痛、身上无力,才会昏厥。
墨明亮想起一事,秀眸亮晶晶的,“皇兄,明日母后和众皇嫂在御花园赏花,臣妹带皇嫂去凑凑热闹,可好?”
墨君狂抱起水意浓,径直离开。
水意浓看向安乐公主,但听她高声道:“皇兄不说,臣妹就当皇兄恩准啦。”
从春华到澄心殿,是一段不短的路。
水意浓搂着他的脖子,缩在他怀中,心中甜丝丝的,仿佛饮了蜂蜜。
墨君狂脸膛紧敛,目视前方,冷淡的眸光,看不出情绪。然而,她知道,他关心、在意自己,即使他对自己那般冷酷、狠戾,也是因为爱自己。之前,她逃走,激怒了他,如今她再次落在他手中,他不出那口恶气,是不会消气的。
“下来走吧。”他止步,语音微冷。
“走不动。”她轻笑。
“走不动也要走。”
话音未落,他就松了手,放她下来,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她知道,他有意板着脸,有意对她冷酷无情,表示他对她再不似从前了。
他径自往前走,水意浓慢慢走着,实在跟不上他的大步流星,却也不肯出声喊他。
走了一阵,墨君狂蓦然发觉她没有跟上,回头一看,她一步步地走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令人痛惜,好似一阵强风就能把她卷走。
这段宫道鲜少有宫人走动,此时只有他们。红彤彤的夕阳挂在西天,晴艳的晚霞迤逦成一条璀璨的河流;红艳艳的余晖斜射在宫墙上,照在宫道上,为他们笼出一方灿烂的天光云影。
终究,他不忍心,往回走,一把抱起她。
水意浓的嘴角溢出一抹甜蜜的微笑,默默地凝视他。此时此刻,这张刻意装得冷酷的脸孔,冷峻坚毅,那般赏心悦目。
渐渐的,宫人多了,纷纷侧目。
她禁不住想,眼下自己住在澄心殿,夜夜承宠,不知招惹了多少后宫妃嫔的忌恨与怨毒。
次日,水意浓刚吃过早膳,安乐公主就来澄心殿,要带她去御花园。
墨明亮打量她,从头到脚,又是摇头又是蹙眉,“皇嫂,这衫裙太素雅了。金钗,为皇贵妃换一袭艳丽一点的衫裙。”
水意浓连忙道:“不必了。”
这袭梨花白丝纱长裙的确素雅,不过她向来不喜欢太艳丽的衫裙。
“御花园的芍药、月季娇艳欲滴,但是人比花娇,那些妃嫔哪个不是装扮得花枝招展?皇嫂,你就这么去,只怕让人觉得寒酸。”墨明亮说的是实话。
“所有人花枝招展、美艳动人,我一身素雅清淡,那不是一枝独秀?”
“也对。”
墨明亮不再劝她,挽着她的手前往御花园,金钗赶紧跟上。
骄阳当空,碧空无云,晴艳的日光遍洒寰宇,空中金光闪烁,有些刺目。御花园深碧浅绿,花木扶疏,芬芳袭人,她们穿花拂柳,前往凉亭。虽然是郁蒸的五月,不过时辰还早,倒有习习的凉风,吹在身上分外舒爽。
水意浓望见凉亭那边有不少人,亭外站满了宫人,亭内坐满了人。
听公主说,芍药、月季开得正艳,林淑妃起了兴头,邀请孙太后和众姐妹在凉亭赏花、饮茶。
她问过金钗,苏皇后、宁贵妃相继薨了,眼下后宫以林淑妃为大,不过,墨君狂并没有将后宫交给林淑妃掌理。虽然只有六个妃嫔,但也时常发生一些芝麻绿豆大的事,墨君狂懒得理会,好似有意让她们自生自灭。
凉亭颇为宽敞,孙太后坐在正中,着一袭深青宫装,慈眉善目,含笑与一众媳妇闲话家常。
林淑妃紧挨着她坐,居右;李昭仪坐在孙太后的左边,王美人、苏才人、秦贵人和周贵人坐在另一个石案。
六个妃嫔,容貌各有千秋,都打扮得异常娇艳,好似花丛中的芍药、月季,争奇斗艳,都想独占鳌头。
“母后。”墨明亮欢快叫了一声,奔进凉亭,笑嘻嘻道,“儿臣为母后带来了一个人。”
“哦?谁呀?”孙太后缓缓地笑,转头望过去。
在众人的注目下,水意浓步入凉亭,盈盈行礼,“臣妾拜见太后。”
孙太后惊喜地笑,“原来亮儿说的是你。意浓,快过来让哀家瞧瞧。”
水意浓靠前两步,孙太后拉过她的手,怜惜的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小脸,“可怜的孩子,你又清减了。身子是自己的,可要为自己保重,知道吗?”
她应了,“谢太后关怀。”
六个妃嫔见太后待水意浓这般好,目光不一,各怀心事。
孙太后的眼眸流露出对她的喜爱与关怀,“虽然陛下还没给你应当的名分,不过,哀家想听你叫一声‘母后’。”
“太后,没有名分,便名不正言不顺。”水意浓温婉道。
“哎呀,母后还怕没有那一日吗?”墨明亮笑呵呵道。
“公主说得对,说不准明儿陛下就晓喻六宫了呢。”林淑妃抿唇一笑,眼中藏着不屑。
“母后,方才说到哪儿来着?”李昭仪岔开话头,浅笑盈盈,“水妹妹来了正好,淑妃姐姐办的这赏花会,人越多越好玩呢。”
“方才说到,以芍药为题做诗呢。”秦贵人笑道。
“淑妃姐姐才情卓绝,冠绝后宫,水妹妹亦才冠金陵,不如淑妃姐姐和水妹妹各作一诗,让众姐妹一睹风采。”周贵人眸光微转,绵里藏针的话说得合情合理。
这些妃嫔一唱一和,你一句我一句,倒有点联手欺负人的感觉。
水意浓心惊,跳舞不在话下,做诗却不行。虽然水大小姐精通琴棋书画,但是她只有水大小姐的记忆,哪会做诗?
林淑妃当仁不让,急于表现似的,“各位妹妹见笑了,本宫就以芍药为题,献诗一首。”
凉亭安静下来,只有饮茶的声响。
她的目光落在那富丽色艳、妩媚多姿的芍药上,瞳孔微微一转,曼声道:“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众人拊掌,皆赞“好诗”。
水意浓焦躁不安,怎么办?这些妃嫔恨不得踩死自己,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
果然,周贵人微笑道:“轮到水妹妹了。水妹妹,诸位姐妹正等着呢。”
水意浓尴尬不已,看看墨明亮,又看看众妃嫔。
墨明亮正要开口为她解围,李昭仪明眸含笑,“太后,倘若水妹妹做不出诗,不如罚个什么,也好让诸位姐妹乐一乐,可好?”
恰在此时,有人惊喜道:“陛下来了。”
众妃嫔纷纷欣喜地转首望去,墨君狂沉步走来,头戴金冠,金芒闪闪,一袭明黄色帝王常袍映着璀璨的金芒,仿若神祗,让人仰视,又禁不住那刺目的光芒。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孙太后端然坐着,微笑融融。
墨君狂踏入凉亭,身形峻挺,气魄慑人,帝道十足,宽敞的凉亭顿时显得逼仄。他身上点染的金芒好似照亮了凉亭,众妃嫔皆含情望他,各展风姿,以期得到他的注目。
他向孙太后淡淡一礼,她笑道:“陛下怎么得闲来了?”
不露丝毫情绪的目光扫视一圈,从水意浓脸上滑过,最后,他看向母后,“今日风有点凉,儿臣便出来吹吹凉风。”
墨明亮有意告状,“皇兄来得正好,诸位皇嫂正做诗呢。淑妃皇嫂做了一首好诗,正好轮到皇嫂。方才有人说,假若做不出诗,略作小惩,让诸位皇嫂乐一乐。”
说着,她揽住水意浓的肩,对皇兄眨眼,示意他为水意浓解围。
“听来倒是有趣。”墨君狂笑得温和,“方才是谁说要罚?”
“是臣妾。”李昭仪心虚道,不敢不认。虽然陛下看似没有生气,但以陛下对水意浓的宠爱,必定也会维护水意浓。
“有何好主意,说来听听。”他的眼眸仍然含笑。
“臣妾以为,也不是真的要罚,只是让诸位姐妹乐一乐。”李昭仪娇媚地笑,“假若水妹妹做不出诗,那便让水妹妹斟一杯热茶给淑妃姐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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