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龙章凤姿,凤凰于飞(1/2)
在冰水中浸了半个时辰,水意浓再次染上风寒,不过不像上次那么严重,只是低热。
阿紫服侍她歇在床上,沏了一杯热茶放在桌上,然后退出寝房。
容惊澜坐在桌前,神色淡淡,好像不太想说话。
“此次劳烦大人,是我疏忽大意所致。”水意浓不想两人之间这般沉闷,率先开口。
“我还有要事在身,你好生歇着。”他站起身,眉宇冷如冰玉。
“大人当我是洪水猛兽吗?”她语含委屈。
“你想多了。”
“若非我在云深别苑出事,大人是否永不踏足别馆?是否与我不再相见?”
他侧对着她,没有回应,一袭广袂白袍衬得他的脸庞更为清淡如水。
她靠在大枕上,如画的眉目尽显柔弱与凄楚,“大人是不敢回答,还是不想回答,抑或是不屑回答?”
容惊澜终于转过身,眼眸深邃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如若我说‘是’,你是否就此死心?”
水意浓凄冷道:“我会死心,但我心如明镜。”
他的神色淡如秋水长天,“如此便好。”
“墨人皆言,右相睿智,聪明绝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朝廷之肱骨;却没人知道,风度翩翩的右相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连家事也被人掌治。”她有意嘲讽。
“有得必有失,相信你也明白。”
“明白又如何?”她冷冷一嗤,“我想要的不是明白,而是自由身。”
“此事非我力所能及,还请见谅。”他微有歉意。
“我不会勉强你什么,只是觉得,大人身为男人大丈夫,如此窝囊,愧对容家列祖列宗。”
容惊澜付之一笑,水意浓的心冷寒如雪,“陛下因何把我赐给大人,大人心知肚明。那日我在朝阳门处和周姑姑协商舞蹈才艺大赛的琐事,想必大人有所耳闻,不久大人就命我迁来别馆,想来这两件事不无关联。无论我有没有冒犯夫人,都会落得个迁居别馆的下场,是也不是?大人如此待我,并非出自真心,只为他人做嫁衣,为他人的出入行方便,是也不是?夫人所设的陷阱,也是大人授意,是也不是?”
他云淡风轻地说道:“所言不差。”
虽然早已猜到,但亲耳听到这个答案,她的心还是闷闷的痛。她凄伤地问:“别馆的下人和侍卫早已换了一批,只有阿紫是右相府的人,是也不是?”
他颔首,面上并无丝毫的愧疚与歉意。
水意浓终究忍不住,泪水悄然滑落,“大人这么做,只会让人鄙视。”
容惊澜语声静缓,“为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我所能做的,只有尽力护你周全。除此之外,恕我无能为力。”
“大人能否过来一下?”
他走来,坐在床沿,见她清媚的脸庞泪水涟涟、伤心欲绝,心口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闷闷的疼。她出其不意地扬掌,扫过他的脸,用了身上仅有的力气。
他没有闪避,硬生生地挨了这掌。
虽然脸上有点疼,但心中好受了一点。
她打了他,出了一口恶气,但是,谁能明白她心中的涩与痛?
她期望得到他的垂怜、呵护与真心,不但得不到,他反而将她推到别的男人的怀里,还有比他更窝囊的男人吗?还有比这更荒唐、荒谬的事吗?
“陛下生性多疑,嗜杀残暴,看中的猎物绝不会让它溜走!”容惊澜站起身,温声道来,“无论你怎么躲,都躲不过陛下的手掌心!”
“正因如此,先前你才劝我嫁给晋王?”
“可惜,错失了良机。”他的确看透了这对兄弟,“晋王喜怒形于色,陛下心思深沉,高深莫测,待你之心非寻常妃嫔可比。”
话落,他径自离去,好像不想再多待片刻。
水意浓愣了半晌,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笑如冰雪,却有泪水掉落,如晶亮的珠子,渗入锦衾。
……
邀月登门拜访,请水意浓继续到邀月楼教舞,因为近来没有新的歌舞,客人少了一些,进账就没那么可观了。
水意浓劝说,生意总有起伏、涨落,不可能万年常青。如今泠玉、盼盼等人辛苦备战,晚上又要演出,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练新舞,因此,等他们比赛后再开始排练新舞。
邀月也知道这个情况,不再说什么,不过她担心泠玉、盼盼被选入宫,邀月楼损失不小。水意浓安慰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若真如此,那就培养新人。
如此,邀月才笑眯眯地走了。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酉时,水意浓随容惊澜进宫,来到延庆殿。容夫人身有不适,便没有作陪。
晚风冷凉,宫宴设在大殿。殿中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巨型宫灯置放在殿中八个角落,将大殿装点得熠熠生辉、流光溢彩。那些因应时令的花卉盆景,也染上流丽的绯彩。
花开富贵,芬芳浓郁;放眼望去,繁华喧闹的景象好比一匹锦绣绸缎,光泽鲜艳,浮华盛世。
文武大臣或聚堆交谈,或三三两两地密语,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水意浓坐在宴案后,容惊澜被几个大臣围住,从容应对,谈笑风生。
忽然,她感觉到对面有一道炽热的目光直逼而来,悄悄抬眼望过去,果然是晋王。
他毫无顾忌地地凝望她,目光深沉如海、沉重若山,好似火舌烫人。她心虚地看他,即刻被他的目光缠住,仓促之间慌乱地避开,心怦怦地跳。
宁贵妃陪着孙太后驾到,众臣行礼。碧锦来传话,说太后让她过去。
水意浓过去了,孙太后握住她的手,拉她坐在身旁,待她亲切如亲生闺女。宁贵妃被撇在一边,虽然面色如常,眼神却阴冷了三分。
“身子可大好了?”孙太后关心地问。
“谢太后垂怜,臣妾身子无碍,只是大夫说还不能跳舞,不能为太后献舞,太后恕罪。”
“待你腿疾好全了再跳不迟。舞蹈才艺大赛将至,你可要争气点儿,不要扫哀家的兴。”
“臣妾谨记。”水意浓和润地笑,可是,若有看她不顺眼的人要下毒手,她如何防患?
“听碧锦说,前几日你和周小琴在霓裳阁初选,选了四十余人。”孙太后眉开眼笑,显然很期待之后的比赛,“周小琴对哀家说,那些舞伎有男有女,舞艺和容貌都相当出挑。”
水意浓附和道:“这次比赛,必定有才艺出众的舞伎选入宫中。”
孙太后颔首微笑。
殿外响起小公公的声音:“陛下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屈身,拢袖,低首,恭敬地迎接圣驾。
水意浓悄悄抬眼,墨君狂沉步而来,步履稳健,一袭金线纹龙玄袍随着步履的行进而扬开,无风自拂,浑身上下萦绕着凛冽的霸气;那冷硬的眉宇不露丝毫情绪,高深莫测,让人无从捉摸;那坚硬的下巴仿如棱角分明的石块,粗粝得让人不敢碰触;那强健的身躯拢在龙爪尖利的帝王常袍之内,彰显了他龙章凤姿的冠世风采。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慌张地垂眸,心跳加速。
她暗骂自己,没事看他干嘛。
他掀袍坐下,扬声道:“众爱卿平身。”
众人落座,水意浓刚想对孙太后说回去,孙太后便道:“哀家喜欢热闹,你稍后再回去。”
如此,她只能乖乖陪着了。
“今日圆月皎皎,乃团圆、喜庆之日,母后素喜热闹,每年今日都要众爱卿进宫陪母后与朕饮宴。”墨君狂举起酒樽,嗓音沉朗。
“能与陛下、太后赏月饮酒,臣等荣幸。”众臣齐声道。
君臣同饮,美酒飘香。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之后,宫乐奏响,宴饮开始。
水意浓侍奉孙太后饮酒进膳,一边观赏歌舞,一边注意着容惊澜那边的动静。
他不时与身边的大臣交谈,始终不曾看向这里,倒是晋王,那炙热的目光时不时地探来,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忽然,信阳公主举杯走来,眉开眼笑地说道:“儿臣与母后共饮一杯。”
母女俩闲聊了几句,信阳公主丝毫不看水意浓一眼,转向御案,笑吟吟道:“陛下,信阳的女儿媚儿年已十七,到了婚配的年纪。陛下可否在朝中择一家世清白、才貌双全、品性纯良的官家子弟,为媚儿赐婚?”
“媚儿还小,再过一两年再婚配也不迟。”墨君狂漫不经心地说道,“再者,信阳公主调教的女儿骄纵刁蛮、不学无术,京中哪个官家子弟敢娶信阳公主的女儿?”
“陛下……”信阳公主瘪着嘴,不满他这样说,却又不便反驳,只能向孙太后撒娇,“母后……”
“媚儿的确还小,再者,若要寻得一个好夫婿,总得慢慢来。”孙太后安抚道。
信阳公主蹙眉,显然没料到会被至亲拒绝,不甘心道:“母后,儿臣要为女儿求一桩好姻缘。”
她有意在宫宴上提出此事,必定认为皇兄和母后会为水媚儿赐婚,她必定料不到会是这个结果。水意浓想不通,为水媚儿择一夫婿、赐婚,墨君狂有什么为难?为什么当面拒绝赐婚?
墨君狂眉宇含笑,眼睫轻眨,好似扇起一圈冷风,“莫非皇姐已有中意的女婿?”
她笑道:“媚儿芳心暗许,信阳也觉得媚儿嫁给他,必不会受了委屈。信阳斗胆,求陛下成全。”
“那人就在殿中?”他好整以暇地问。
“此人品貌双全,以才智闻名天下,忠心辅佐陛下,是大墨肱骨良臣。”信阳公主故意提高声音,好让众臣都听见,“此人便是右相容惊澜。”
听到这个名字,有人冷笑,有人窃笑,有人阴笑,有人鄙笑,渐渐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容惊澜没料到信阳公主会说出自己的名字,正想饮酒,端着酒樽的手臂僵在半空,神色怔忪。
水意浓惊得心跳漏了一拍,同父异母的水媚儿竟然心仪容惊澜。
看来,容惊澜还真是人人想尝一口的香饽饽。
打扮得高贵端庄的宁贵妃突然开口赞道:“容大人才华卓绝、风度翩翩,想必是京中不少待嫁女的香闺梦里人。只是容大人已有容夫人和二夫人,信阳公主和水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如何能……”
“如若母后和陛下心疼信阳和媚儿,便为媚儿赐婚。”信阳公主笑眯眯道,“媚儿是将军嫡出的女儿,自然不能委屈了,如若母后、陛下疼惜,就让媚儿和容夫人平起平坐,是为平妻。”
“如此便好了,既不会委屈公主的女儿,又不会委屈容夫人。”宁贵妃的目光滑过陛下,转向水意浓,“只是委屈了容二夫人。”
水意浓心中冷笑,螓首微低,不动声色。
信阳公主原是面向御案,此时故意侧过身,让所有人都能听见她的话,“容二夫人怎会委屈呢?她已是容家二夫人,却与晋王暗通款曲,折损容大人的颜面,也丢尽了水家的脸面!如她这种自轻自贱的女子,不配当水家子孙!”
宁贵妃尴尬地笑,“公主,这无凭无据的事,可不能乱说。”
信阳公主扬眉道:“没有凭据,本公主怎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来?众所周知,容二夫人与晋王一度谈婚论嫁,前不久,她迁至温泉别馆。本公主的侍女亲眼看见她进了云深别苑,不久,本公主的皇弟也进了别苑,许久不曾出来。”
这二人倒像是排练好的,一唱一和,让满朝文武都知道水意浓红杏出墙。
水意浓早已料到,这宫宴不会太平,信阳公主不会放过自己;却没料到,她竟然用云深别苑那件事损毁自己的清誉。
在场的文武大臣,不是看右相,就是晋王,女眷的目光集中于的水意浓。
大殿寂静如死,那些压低的私语分外清晰。
容惊澜眉目清冷,不为所动。
墨君涵亦静默如斯,面不改色,好似与水意浓私通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墨君狂眸光冷冽,好似不着痕迹地扫过众人,搭在于案上的右臂一动不动,五指间那枚硕大的深碧玉戒散发出碧莹莹的芒色。
孙太后的胸口略微起伏,显然被女儿的话气着了。
水意浓心想,晋王被自己的亲妹子指为奸夫,不知是生气还是幸灾乐祸。
“母后,陛下,信阳所说的句句属实。”信阳公主转回身,眼中毫不掩饰那抹阴毒,“容二夫人不安于室,勾引皇弟,丢尽容家、水家的颜面。如不知廉耻的女子,怎能再留在容大人身边?信阳为水将军打理府中大小事务,为水家出了这么一个轻贱之女而痛心疾首,就让媚儿为容家做出补偿,嫁入容家。”
“陛下,母后,公主所说的不无道理。”宁贵妃低声道,小心翼翼。
孙太后气得不想说话了,或者说,毕竟亲生女儿,不愿当众给她难堪。
身正不怕影子斜,水意浓丝毫不惧,只是觉得好笑,今日这个局面,将会如何收场?墨国君狂是不是气疯了?
从他的脸膛来看,没有一丝火气。他处之泰然,不温不火地说道:“仅凭皇姐一面之词,不足为信。皇弟,皇姐说你与容二夫人私通,你有何话说?”
墨君涵站起身,行至信阳公主身侧,微微一礼,不慌不忙,面色如常,“皇兄,臣弟只能说,那日,容二夫人的确去过云深别苑。”
众臣发出一阵“嘘”声,对于他的供认不讳感到惊奇。
水意浓一震,虽然早已猜到他应该不会否认,可是她还是惊了。
他如此模棱两可,意图很明显,那便是,他想借此“抢人”。
“容惊澜。”墨君狂黑眸微眯,眼内寒芒微闪,“你有何话说?”
“陛下容禀。”容惊澜起身走来,以正直的语气解释,“那日内子的确去了云深别苑,不过她是去找微臣的,微臣与王爷在别苑商谈要事。”
此话一出,又引起一阵“嘘”声。
众臣无从猜测,是容惊澜为二夫人开脱,还是信阳公主有意诬陷?
容惊澜转向信阳公主,微微一笑,“公主,那日微臣也在云深别苑,微臣与内子离去的时候,公主的侍婢没有看见吗?”
信阳公主讥讽道:“皇弟都承认了,容大人又何必为不守妇道的二夫人开脱?哦……想必容大人不愿家丑外扬,担心此事传扬出去,容家丢尽体面。”
水意浓不明白,既然容惊澜已做出解释,信阳公主为什么还死咬着不放?
“够了!”
一声怒喝,犹如惊天之雷从天际劈下,令人惧怕。
墨君狂震怒,面色铁青,信阳公主吓得低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容惊澜治家极严,调教出来的侍婢都比你的女儿知进退、识大体,岂会发生如此丑事?”他怒声喝斥,“你在宫宴上捕风捉影、搬弄是非,可曾为母后想过?可曾为皇弟想过?可曾为朕想过?满朝文武都在看你的笑话,你还有何颜面站在这里?谁敢娶你的女儿?”
“陛下息怒,公主也只是……”宁贵妃倾身过来,柔声抚慰。
他一把推开她,似是盛怒之下无意做出的举动,却有不少人看见了。宁贵妃坐好,讪讪的,很不是滋味。
他继续训斥,丝毫不留一点余地,“容惊澜是朝廷重臣,数年来为大墨殚精竭虑,他的家事,岂容你胡言乱语、指指点点?你被父皇宠坏了,骄纵蛮横、横行霸道也就罢了,教出来的女儿也和你一个脾性,谁娶了她,就倒霉一辈子!”
信阳公主没想到会得到这番严厉的训斥,颜面尽失,母后也不为自己说一句半句,又委屈又伤心又悲愤,泪水含在眼中,摇摇欲坠。
众人皆以为陛下震怒,是维护容惊澜,因为他一向倚重容惊澜,对容惊澜宠信有加。无人知道,他疾言厉色地训斥同父异母的皇姐,不全是因为容惊澜。
信阳公主再也没脸待下去,捂着脸跑出去。
这场fēng • bō总算过去,弦乐奏响,歌舞继续。
水意浓低着蛾眉,任凭那些异样的目光钉在脑门上。
“容惊澜已还你清白,没事了。”孙太后和声安慰,拍拍她的手背。
“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担心。”
“那就好。”孙太后笑了笑,夹了一块糕点放在她的玉碗里。
水意浓默默吃着,觉得那道斜过来的目光越来越烫人,让人心惊肉跳。
他这般大胆地看她,他身边的宁贵妃必定会瞧出端倪。
她对孙太后说去方便一下,便起身离开。
……
大殿太闷了,让人喘不过气,水意浓一口气跑了老远,到了听雨台才停下来,气喘如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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