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旧手札(2/2)
如闻仙音的唐宁立马睁开了眼,见徐墨澜果真在收拾散乱的书籍,便准备起身回房,瞥见其中一本书被单独挑出来搁在了桌上,睡眼惺忪的唐宁凑近一瞧,《西京三百名篇》他就认得个“三”字,于是彻底心灰意冷地走出了徐墨澜的房间。
南朝八国之一的西京,而今大半疆域已被划入平阳的陇右道。南朝之初,西京儒生辈出,可以算是唯一能与中原分庭抗礼的读书大国,近百年流传下来的诗词歌赋,半数出自西京,其底蕴可见一斑。
而这本《西京三百名篇》便是延平二年由国子监授权印发的西京名家经典,其中诗词两百余首,长短句,骈体散文,各类新颖词牌曲约有八十篇。正是因为西京的读书人多,而大多读书人离沙场太远,远到已经没了死一国的魄力,所以昔年战败之时,不少腹有经纶的文人投入平阳皇帐之下,这也成了日后其他派系口诛笔伐的绝佳说辞,这些暂且按下不表。
读书人,立功,立言,立德,各有所求,自然也有风骨极佳或者说是宁死不从之人,西京尚书令陈亮便是其中名头最响也是官帽子最大的一位。既然西京覆灭,陈亮的治世才能也就不予评价,不过此人的文学造诣确实可圈可点,昔日被誉为西京十大家之一,绝非世人所说因其位高权重所致。
徐墨澜记忆超群,翻书两次后就找到了陈亮那篇并不算广为人知的贺新郎和韵词。
老去凭谁说。看几番、神奇臭腐,夏裘冬葛。父老长安今余几,后死无仇可雪。犹未燥、当时生发。二十五弦多少恨,算世间、那有平分月。胡妇弄,寒宫瑟。
树犹如此堪重别。只使君、从来与我,话头多合。行矣置之无足问,谁换妍皮痴骨。但莫使、伯牙弦绝。九转丹砂牢拾取,管精金、只是寻常铁。龙共虎,应声裂。
这首词前后共六韵,文体长短不一,并不符合当时的作词规律,便是“贺新郎”这个词牌名也就是近些年才算真正被承认。
国子监在末尾给的批注是:幼安所创长短句,不拘一格,别有风味,经得住长久品读。
其他还能写什么?整篇都在大骂那些东流士子的没有骨气与南朝末年西京朝廷的无能,冷嘲热讽之下平阳也是一鼻子灰,国子监诸人无非是看在这首词格式新颖,功底深厚,否则谁愿意吃力不讨好地搁上一篇骂自己的文章?
陈亮这首词,题为寄幼安和见怀韵。到此时,徐墨澜总算见到了“幼安”二字。信笺上的这个幼安先生,与陈亮和韵词所说的幼安,恐怕就是同一个人了。
这本幼安先生的陈旧手札上,内容驳杂繁复,诸多论点出人意表,更有许多针砭时弊和关于历时回溯的言论,运笔间百家学说融贯于心、信手拈来,学识之高,另徐墨澜又敬又畏。
而那位西京大臣陈亮提及的幼安,自创长短句词风,更是能让位高权重的西京尚书令心甘情愿和韵,这件事本就足以自傲。何况自创“贺新郎”词牌,破旧立新,同样需要庞大累积与高屋建瓴的独到见解,徐墨澜不信世上还有同名的两人都有如此文学造诣。
既然明确知道是那位号稼轩的陆幼安,徐墨澜也就有了大体概念,不用再像无头苍蝇一般瞎忙活了。至于寄出金栗笺的那位庭芝,不用“请教”而用“问道”二字,或许只是个学识不多的求学后生,徐墨澜略一诧异后也就没有多放在心上。
灯火明灭不定,了却心事后的徐墨澜终于抬起头,才发觉这一坐就已经到了后半夜。明日还需赴考,再不休息恐怕到时候难以保持清醒,对自己这个劣习一向纵容的徐墨澜只得苦笑摇头,稍稍收拾后便上床睡觉。
而很巧的是,青竹林管家左成业找的东西,恰好跟信笺之上署名庭芝之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