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2）

柯丽亚正在调试仪器。准确地说,这已经是她第八遍确认仪器运行正常了。调试完毕之后就是等待，令人窒息的等待。她从来没觉得有事情做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试想如果现在她只能干坐着，那她肯定早都疯了。

她不知道珀西，云悠,塞尔特他们的情况如何，也不敢去想。珀西独自下山,半路有没有遇到敌人？塞尔特现在怎么样,找到藏身之所了吗？

还有云悠。她实力强大，相比起alpha不遑多让，一路以来大家能活命，全都仰仗她压倒性的实力。

也许是因为她在离开时已经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也许是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了宝贵的水，云悠却一点也喝不到。也许是因为她在经历数场战斗之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柯丽亚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她觉得是自己的直觉在作祟，一旦想起云悠,她所感受到的慌张蹙悚远超其他两人。更可怕的是,这种不安感无法被替代,即便她一直安慰自己云悠无比强大，却总是忍不住发抖。

可是伙伴的情况艰难,自己这里也不容乐观。

之前为了分担云悠的压力,除了斯凯以外的所有人都在身上涂抹了云悠的血液，用她的信息素盖过自己的,以此伪装,试图骗过alpha的狗鼻子。珀西的任务繁重且无人保护,因此只在腺体处涂抹，她和塞尔特是主要分担。

一路上遇到的敌人都成了两两结伴的小组，斯凯明显没有云悠那样强大的单兵能力，每次都只能险险获胜，给身上再添两道伤口。有一次甚至在与他人缠斗的时候没有顾及到另一敌人，让他一直摸到柯丽亚的背后。唯恐他破坏仪器的柯丽亚想也没想直接站起来，老母鸡一样伸开双臂企图挡住机器。她觉得自己已经看见粒子抢口发出的耀眼亮光，下一秒，那人没有头盔包裹的脑袋上钉了一根尖锐签子。

斯凯倚着尸体气喘吁吁，口气已经做不到之前的轻松散漫。

“抱歉。”他呼两口气：“我把你当成云...别人了，想着这个人放过去你能解决，抱歉。”

一下软倒瘫坐在石头上，柯丽亚脑袋里一片嗡鸣。已经数不清楚是第几次死里逃生，她依然无法习惯这样的感觉。意识回笼，产生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他把云悠当作战友吗？”

这个念头突兀的出现。尽管柯丽亚自认为观念超前而开放，而且云悠的身手意识在战士当中确实跻身超一流，但当这个想法出现时她还是把自己吓了一大跳。无他，过往十五年的生命中，柯丽亚从没有接触过这一类的AO关系，她所熟知的只有普通朋友，挚友，AO朋友和伴侣——哦还有分手后互相诋毁老死不相往来的前AO朋友。

似乎从来没有任何一个alpha会真的把Omega当做势均力敌的伙伴，对他托付自己的后背和性命。

新奇之后，她突然感到一阵向往。

那是承认。宝贵而真挚的感情。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喜欢云悠吗？alpha喜欢Omega的那种喜欢。”

她希望听到否定的答案。不是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心动，而是源自一种恐惧——云悠像是一只鸟，更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她害怕alpha与生俱来的占有欲会摧毁云悠的天赋，更担心这会变成一道沉重的枷锁，锁住苍鹰的翅膀。

斯凯正忙着大喘气，他把尸体拖进灌木丛，羊肠小道上留下长长的鲜红拖痕，眼睛不时扫过周围。可能因为另一个话题中心人物不在，他僵硬了一下后突然放开了。

他靠着山壁，顺着气，声音又恢复了游戏人间的不屑一顾。笑着看了柯丽亚一眼，原本没打算回答却突然改了主意，慢悠悠的开口：“小天才，就算是AO之间，喜欢也有很多种的。我比她大，也更明白自己的心意——我当然喜欢她，作为对手，作为朋友，作为alpha，我都喜欢她，并且为自己的眼光而感到自豪。但同样的，这种喜欢永远不会凌驾于欣赏之上，因为欣赏才是我喜欢一个人的源泉。如果有一天因为我的喜欢，云悠失去了她令我欣赏的闪光点，那么她也就不值得我去喜欢了。”

柯丽亚怔忪了一下。

尽管依然是紧张的危机时刻，她却不自觉地想要微笑起来。含蓄的，内敛的，没有端着架子却凛然不可侵犯的，由内而外感到轻松愉快的。

“那真是太好了。”她由衷的说道：“如果云悠愿意选择你，我想她会离幸福更近一步的。”

斯凯牙酸的呲了呲牙：“那妮子又冷又迟钝的要命，跟她的名字一样就像抓不住的云，随时准备给你酝酿一场雷暴。加上我打不过她，没拿准她的意思我也不敢随便下手啊。”说完，他突然脸色一凛，一根手指指着柯丽亚威胁：“要是能活着，今天的话你可不能透出去啊，这事关你我的生死呢。”

我不会的。

她正想回答，突然脸色一变，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机器之前。

联络仪的屏幕发出昏暗亮光，第三联络器的位置一闪一闪亮了起来。

有人联络她了。

·

塞尔特冷汗涔涔，为了把自己藏在起来此时已经到了人群中央，靠着身后的金属杆，他极力佝偻后背想要掩饰自己的动作。

之前被抓住的时候他反应不及，又因为身上带着一条沾满血液的男士外套袖子，被不属于自己的Omega信息素包围着，被多次审问。此种审问包括但不限于盘问，旁敲侧击，暴力威慑，这一度让塞尔特感到精神崩溃。

他照斯凯说的，在第三项之前就开始断断续续的说自己的遭遇，但他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真的完全坦诚相告，什么都说出去。他说了突然出现的斯凯，说了以一敌百的云悠，说了始终服从命令的柯丽亚和珀西，说了被胁迫的自己。

鬼使神差的，他略过了众人的大计划。

身为一个突然发迹的暴发户之子，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接触过平民生活，只是这段时光只占据了分化之前非常少的一部分，他也始终不愿想起。他不愿想起那个谎话信手拈来，随便告黑状，喜欢奉承老师假扮乖学生的自己，那让他感到耻辱。然而现在，他曾经的天赋瞬间觉醒，虽然许久未用有些生锈蒙尘，但宝刀不老。

求救计划变成了众人集体藏匿云悠以拖延更长的时间等待帝国救援，他哆嗦着断断续续的说着事情的经过，颠三倒四的话让人感到他也许神志不清。事实上塞尔特自己非常清楚，他正感到极端恐惧，但在这之中又包含着极端的兴奋，这几乎让他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大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飞速运转过，曾经的撒谎精要保证自己的谎言毫无破绽，就必须要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编成一个能首尾相连的圆环。

等审讯结束，他被一个士兵连推采搡的逼进装满人的帐篷，污浊的空气一激，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身冷汗。

过关了？坐在人群正中央，他后知后觉想。

手上被戴上了一截金属圆环，不知道它的作用是什么，塞尔特现在也没心思去想。

他的身边坐着黛尔夫人的儿子，平时他都很难和对方搭上话，现在却一点闲聊的心思也没有。

他要给柯丽亚传个信。

好像忘记去想要他们一定来救救自己这件事情了，他满脑子都是要把自己遇到危险的事情告诉柯丽亚，告诉所有人。

为什么？为了获救吗？

不知道，也许吧。但是他很清楚，自己被抓，不可能再好运的跑出去了——云悠的掩护者少了一个。